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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归原主?我曾经用过这柄剑?”千城脱口问道。

青玄却沉默了,没有回答她。

一个念头在千城脑中闪过。

“师父能在仙界查到我爹娘的前世今生,那也能查到我的吧?”

青玄看着她,欲言又止。

“是我前世用过这柄剑吗?”

青玄不说话,只看着她,目光灼灼。

千城太熟悉他这种眼神了,青玄第一次在北明雪山里见到她的时候,便是这样的神色看着她。

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这神色令她贪恋,却又烦闷。

她贪恋青玄对她的好,可这份好,却是因为另外一个人,这令她沮丧又自卑,像是怀里揣着从别人那里偷来的宝物,她知道这宝物不属于她,却又舍不得还回去。

但青玄今日的话,却让千城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晚尘……”千城呢喃道,“我前世,是叫‘晚尘’吗?”

听到这个名字,青玄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闭了闭眼,唇抿成一道锋利的线,道:“项晚尘。”

良久,千城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青玄:“我不记得了。”

“我知道。你不该记得。”

“我……”千城一时有些语塞,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我前世,和师父认识吗?”

青玄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苦笑:“岂止是认识。”

多的他不能再说,有悖天道。

“我不记得了。”千城又说了一遍,她有点沮丧。

青玄却不以为意,道:“无妨。我记得就好。”

“有什么办法能记起来吗?”

“飞升。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修得神魂圆满,命魂不再蒙尘,自然就能记起往事。”

千城愣愣地坐在桌边。

信息量太大了,她需要消化一下。

“我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过了好一会儿,千城打破了沉默。

青玄看着他面前空空如也的酒杯,笑了笑:“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但也是个任意妄为的人。每次为我赴死,都不容我商量。”

听他这么一说,千城讪讪地闭了嘴。

她感觉前世好像欠了师父很多情债的样子。

看千城闷闷不乐,青玄宽慰她道:“你不必多想。你是千城,不是项晚尘,我分得清楚。此生,我只盼你逍遥快乐。”

“师父真的能分清吗?如果我不是她的转世,师父还会这样待我吗?”千城抬起头来问青玄。她的眸子澄澈,倒映着青玄的身影。

青玄被她问得一时语塞。若她不是无妄的转世,他自然不会这般陪护着她。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在他心里,无论无妄还是项晚尘,抑或是千城,他们本就是同一人。

千城虽然心思单纯,却很敏锐。青玄一瞬的局促被她看在眼里,让她眸中一暗。

“师父,先前我和你说过,如果把我看作你未婚妻子,你能舒坦些,我可以配合你。但现在,我做不到了。”千城看着青玄,眼中神色浓烈,“我希望你看着我的时候,不是在看别人的影子,而是在看着我。可我只是一个半妖,不像我的前世那么厉害。这样平平无奇的我,哪里配得上你用情至此呢?”

她变了。千城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青玄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从前,她愿意配合他,是因为她不在乎,青玄怎么看她,对她而言无所谓。但现在,她变得贪心了。从前青玄宠溺她纵容她,她便受着,也不问缘由。现在,她却总是忍不住要去刨根问底,要去深究他的这份深情是从何而来。而每追问一次,她便要自伤一次,多深究一分,便失落一分。日积月累,不知不觉间,她竟开始吃起前世自己的醋来。

青玄被她问懵了。

老婆吃自己的醋该怎么办?纵然是思维敏捷能言善辩如青玄,也被这道堪称史上最难的送命题难住了。于是,对于千城的这一波左右互搏术,青玄机智地选择了——

沉默。

他坚定地看着千城,道,“你在轮回中,我无法知无不言。但我答应你,待你飞升上界,我会第一时间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青玄真诚而灼热的目光似乎感染了千城,让她走出了那个跟自己较劲的怪圈。少女看着他,良久,点了点头,道:“好。”

自此,千城开始潜心修行,她比从前更加勤奋,也再没有和青玄因为前尘往事争论过。

青玄也拿出了严师的模样,对她倾囊相授。

在师徒俩这样努力修行的时候,人界和妖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人妖交界处的那处宝地发生了一起械斗,人妖两方均有死伤,且不在少数。

关于事情的起因,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肯退让。

毕竟,宝岛上的资源和利益涉及妖族各大家族,在人界也涉及几大宗门。若是退让,损失不是一点两点。

一时之间人妖两界之间剑拔弩张,两界之间的通路纷纷下了闸口,来往两界的商人也都回了各自老家。

两界的领导们又一次聚在一起不分昼夜地开会。

然而这一次,却没能谈拢。双方在会上当场便翻了脸,大打出手。

仙门在人界下了妖族的通缉令,妖族也在妖界搜捕残存的人类。

好在千城是半妖,又有道玄仙尊的名号镇着,众人在这场缉捕中默契地略过了她。

直到有一天,不知什么人向各大仙门写了一封密信,信中声称千城七十年前曾在北明山附近屠杀过一个村子。

这虽是一桩陈年旧事,但在这样一个局势微妙的关口上,一但此事坐实,那千城的存在,无疑会动摇云门山在仙门中的地位,甚至会动摇仙门一致对外的决心。

兹事体大,然而鉴于千城是道玄仙尊的徒弟,而仙尊自云门山上任掌门昭乙真人飞升后便无人能觅得他的行踪,没有人证,此事无法对簿公堂。于是,各大宗门又聚在一起开了个会,这个会一开,又是一天一夜。

最后,还是风清山请出了昆仑镜,施法在镜中还原了当年的情境。

水落石出,昆仑镜做实了千城的罪行。

然后,众人立马迎来了下一个论题——该怎么处置千城。

“此妖造下如此杀孽,理应上诛邪台,被诛灭三魂七魄。”

“此事缘起往生教,非她一人之过。如此算在她一人身上,可会有失公允?”

“仙尊将她收在门下,也是为了教化她。贫道听闻,这些年她行善积德,已与当年判若两妖了。”

“如此便能抹去她造的杀孽吗?那可是七百二十五条人命!云门山莫不是想包庇妖类?”

“知错能改是好。但这错,也该有个度。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物终究是反复无常之类,不可轻信。”

……

众人吵得不亦乐乎,最终也没吵出一个结果。

于是,各方妥协,各退一步,做了一个折衷的决定——

把千城抓回来会审,根据会审结果决定如何处置。

但是,当着道玄仙尊的面捉拿他爱徒这件事,实在是需要一些勇气,是以,各宗门又互相推脱起来。

一番勾心斗角过后,众仙门决定一起出动,每派均派至少一名长老前去捉拿千城。

以上,就是为什么千城在村里用法术帮村民修水渠的时候,突然从天而降了一大群乌泱泱的仙门中人把她团团围住的原因。

跟在千城身边的青玄立即把她护在了身后。

“仙尊,您有所不知,千城曾犯过杀孽……”一位仙门长老上前解释。

“我知道。”

青玄一句冷言冷语,将他准备的满腹说辞扼死在了喉中。

“这……此事如今在仙门中闹得沸沸扬扬,需得有个说法,方能平息众怒。”

“要什么说法,在这里说清楚便是。不必去诛邪台。”

青玄强硬的态度令诸人面面相觑,无人说话,却也无人退让。

在仙门眼中,道玄真人早已飞升成仙,如今在人界行走,是为行善积德。他虽然不问门中事务,但是修为摆在那里,在场的众人纵然一起上,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但是,若碍于此就放过千城,必然有人会说仙门长老们纵容妖物作祟,与妖界勾结,将小辈们当作争权夺利的棋子,自己不干不净,却能坐享其成。

毕竟,千城的事一经传开,已经有了这样的流言。

如此这般,只怕还没有和妖界开战,宗门便要内乱了。

因此,众人既不敢上前一步与仙尊对刚,也不敢后退一步让两人离开。

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直被青玄护在身后的千城站了出来。

“我是杀过人,但我问心无愧。我是善是恶,天地自有评断。诸位既然要问,我随诸位走一趟便是。”

“千城!”青玄抬手拦住了她。

千城对他莞尔一笑:“师父,千城不仅是你的徒弟,也是云门山弟子。我自认所言所行,不曾令师门蒙羞,他们要问便问,我不怕。若是躲躲藏藏,反倒像是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不待青玄多说,旁边一位长老道:“千城道友深明大义。苍天在上,我们断不会冤枉了你。仙尊,也请您一道旁听吧。”

青玄叹了口气,道:“也罢。”

他随着众人踏云而去,眉间仍是隐着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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