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昇帝似乎真的很喜欢看着项晚尘这副模样,他每日都来,变着法子折腾他,在项晚尘日渐无力的惨叫声中,他感觉自己的心灵像是受到了抚慰。
九歌每天就在项晚尘的身边看着他。
除了项晚尘,没人能看到他。
不,现在项晚尘也看不到他了,只能听到他。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无妄,在他的心里,无妄那么强,怎么可能落到这样的田地。
昇帝那些酷刑,不仅折磨着项晚尘,也在折磨着他。
九歌看着项晚尘,感觉自己的心尖上扎满了刺,但他却无力将它们拔去。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暗红。
“陛下,还要继续吗?”行刑官试探的问道。
“他在说些……不,他在唱些什么?”
项晚尘那沾染着血和唾液还有汗水的双唇在缓慢的翕动,偶有一些微弱的音节从他喉中滚出来,断断续续的,像是什么唱词。
“你去给朕听清楚,他在唱什么词?”
他身上又脏又臭,昇帝并不想靠近。
行刑官跪到项晚尘嘴边,想听清他说了什么。
可是过去了大半刻,行刑官也没有说话。
“听清了吗?他唱了些什么?”
行刑官跪在地上对着昇帝连连磕头,并不说话。
“你放心地告诉朕,朕不会动怒。”他甚至有些得意的问道,“他是不是在骂朕?快说!”
行刑官抬起头来,小声答道:“他唱的好像是……‘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昇帝听完,脸上得意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他一脚踢开行刑官,走到面目全非的项晚尘面前,道:“真是一条忠犬。你现在想死了?朕偏不让你死,朕要让靳无双看看你这副模样,看看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说完,他拂袖而去。
此时,楚军已经打到了皇城门外,再要不了几个时辰,大昇王朝就将要变成历史。
项晚尘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他感觉神智在离自己远去。
他用力地告诉自己,不能睡。
“九歌,九歌……”项晚尘用尽浑身的力气反复唤着九歌的名字。
“我在。你现在想死吗?”九歌的声音又冷又沉,让人觉得危险。
“带我走……求求你,带我离开帝都。”
“好。”
九歌抬手,两人便消失在了地牢里。
地上的行刑官看着项晚尘化作一道白光飘了出去,吓得魂都没了三分。
“神仙,是神仙……有神仙!有神仙——”他惊呼着逃出了这满是血腥味的地牢。
他的呼喊湮没在了刀枪争鸣的打杀声中。
楚军,攻入皇城了。
帝都,郊外。
“谢谢你。”项晚尘被九歌安置在一棵树边,他的手脚已经都不能用,只能用脊背靠在树上。他冲着九歌的方向,试图勾起一个笑来。
“别笑了,丑死了。”九歌看出了他的努力。
“你能救得了我吗?”
九歌摇了摇头,他又想起来,项晚尘看不到,于是他道:“不能。有违天道。”
“那我活不了了。你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
“你要死,干嘛让我把你带出来?难道只是为了迁个坟?”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死了。”
九歌突然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他感觉项晚尘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了一种温柔的神情。但他的脸上满是可怖的伤口和凝固的血迹,是不可能有表情的。
“我死后,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我死了之后,把我就地埋了,不要立碑。我不想有人知道我死在这里。”
九歌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说:“好,我答应你。”
项晚尘抬起了头,平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我杀不了你……”九歌缓缓放下了在项晚尘头顶举了很久的手。
“你不是说,只要我愿意让你杀,你就不受禁制了吗?”
“我下不去手。”
九歌看着项晚尘,眼中流过一丝情愫。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就是无妄,纵然他这副模样,可他的骨子里,还是无妄,是他的好无妄。
两人相对陷入了沉默。
在地牢里,项晚尘早被折磨的没了痛觉。可如今,精神放松了下来,四肢百骸的痛又涌了上来,身体每一寸,从头发到脚尖,都像被撕裂般的痛。
然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九歌,你不是说你特别厉害吗?身份比国君还高吗?”
“是啊。”
“你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我来给你算一卦。”
“啊?”九歌不知道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你等等啊,我的生辰我有点记不清了。”
“那你告诉我你多少岁了。”
“三十三万五千八百二十二岁。”
项晚尘沉默了一下,道:“你是认真的吗?”
“千真万确。”
“那你叫什么?字什么?号什么?”
“什么字啊,我就叫九歌,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项晚尘低下了头,过了好一阵,他才抬起头来。
“吓我一跳!我以为你死过去了呢。”九歌被他突然的抬头吓得退了半步,不得不说,他现在的模样,实在是比恶鬼还要吓人许多。
“我算到你有一个大劫。是个情劫。这人你……”
项晚尘没能继续说下去。
九天落下一道惊雷,正正劈在他的头上。
“我靠!”九歌惊的跳了起来。
紧接着,在项晚尘头顶又接连落下了八道惊雷。像是为了确保他能死透,每一道雷都劈得特别的扎实。
九道惊雷落完,项晚尘头顶那团乌云才像是功成身退一般消散了。
九歌凑过去定睛一看,项晚尘已经完全分辨不出人形了。九歌伸出手去碰了碰他,他便化作飞灰,被吹散了。
而此时,在昆墟境无妄宫内,主殿上一道光芒闪过,无妄在主座上睁开了眼。
大殿上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午后的阳光穿过连廊,洒在殿外的草地上。微风拂过,青翠的草地上涌过一层层绿浪。
一切都是她离开时的模样,却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建兴二十九年七月十七,长达一百四十二年的大昇王朝画上了句号,大昇的最后一代皇帝以身殉国,在楚军破城时从城楼上一跃而下,口中还高喊着:“朕的天命未绝!”
楚帝靳无双成为新一代九州霸主,国号初和。与齐、越两国定约互盟。自此,一个新的盛世王朝展开了画卷。
帝都城破的那天,靳无双翻遍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连每一口枯井都找人下去探查了,却没有找到项晚尘的踪迹。
“给朕找,他一定在。”靳无双下了命令。
他不信,不信他会舍下他,独自前往忘川的彼岸。
项晚尘既然答应了他,会活着等他来,便不会食言。他一向说到做到。
如果他没找到他,那就说明他还找的不够远,找的不够多,找的不够细致。
很快,在审刑司的地牢里,找到了莫知行送还给项晚尘的那枚白玉。
那枚白玉包裹在一团沾着血迹的衣袍里。
是项晚尘被脱下来的外袍。
靳无双匆匆赶来,连满是血污的战甲也没来得及脱换。
“相国最后,就是在这里度过的?”他环视着那间地牢,看着被兵士押着跪在地上的几个行刑官,问道。
“是。项……相国大人在这里被关了正好三十日。”其中一人答道。
整间屋子里弥漫着血腥的恶臭,靳无双走到那一排刑具前,看着那些钩子、倒刺、火钳,每一样刑具上,都或多或少挂着些血肉,触目惊心。
他面色惨白,缓缓拿起一个刑具,有些手抖,他蹙着眉看了看刑具上粘连的血肉,又将目光移向刑架。
那架子下面,仍能看到一滩血迹,尚未干涸,甚至,还有一丝温度。
“这些……这些血,都是他的?”靳无双盯着行刑官问道,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没人敢说话。
靳无双像是一只即将发怒的狮子,让跪在地上的人不敢说话,只能磕头在地。
“说话!”他怒吼一声,整个地牢似乎都震了一震。
“是……是,都是相国大人的。这里今年只关过他一个人。”行刑官磕头如捣蒜。
靳无双扔下手中的刑具,一把抓住行刑官的头发,把他径直提了起来,问道:“他人呢?”
“他被神仙带走了……真的,小人亲眼所见。真的……”
靳无双一甩手,竟然扯着他的头发将他扔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墙壁上,昏死了过去。
“给朕找!搜遍整个晋阳城也要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靳无双冲着身边的士兵喝到,他双眼通红。
士兵们立即去了。
昏暗的地牢里只剩下靳无双和程扬,还有几个亲兵,以及跪在地上磕头不起的行刑官。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沾过项晚尘的鲜血。
程扬看着这间地牢,眼中也罕见的出现了惊恐。
他随着靳无双南征北战十几年,什么样惨烈的战场没有见过,但眼前的景象,却还是吓到他了。
光是看着那些刑具,就让他觉得,太惨绝人寰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慰靳无双。
他现在连自己都劝慰不了。
项晚尘在这里挨了三十日,便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我来晚了。程扬,我来晚了。”靳无双立在刑架前,他的身形有些佝偻。他背对着程扬,扶着刑架。那刑架上,还沾着项晚尘的血迹。
程扬从未听过靳无双这样的声音,那声音里满是悔意,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