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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许颜华吃点心时, 迫于情势, 没有拒绝周澄若有若无的亲近, 总觉得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尤其是周澄更要比一般人敏感些。
再说, 毕竟怎么说这些年周澄都对她和许仲骐多有照顾, 甚至说得上是周家和周澄关系最亲近的人了。
而且周澄对她实在是好,帮了很多忙,所以许颜华一时间也做不出疏远的态度。
只是眼下周澄的问题, 许颜华又不能装聋作哑不回应,她其实是真的好好想过的。
在没有六皇子提亲时, 许颜华自觉嫁给周澄说起来并无不妥。
周澄自身的能力不凡,就算前期有刘昭熙的扶持, 也没有几个世家公子敢只身一个人去夷陵, 甚至他还成功的做到了往年资历比他更深的许多官员做不到的事。
这样的本事,无怪乎从一个不能入仕的残疾人,迅速的蜕变成如今在大理寺扎下根基,炙手可热的官场新贵。
加之周澄又心思巧结,行事老辣, 回京师后就深受皇上看重, 一个月内连升两级, 今后前程可期,由于出身周家,更有家族的锦上添花,说来他的未来实在不可限量。
就是这样整个京师贵胄中的佼佼者, 本身已经是人中龙凤了,还长得惊人的俊美,皎若明月般夺人视线。
许颜华与周澄彼此说来也算知根知底,还有一层亲戚关系,周澄又难得的对她有些心思,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说都算得上是金龟婿了。
甚至这一方面来说,比起嫁给那些陌生人,嫁给周澄真的是许颜华最好的选择,也绝对会被京师已婚未婚的小娘子们羡慕和眼红。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许颜华知道,现在大家眼中的周澄,只是一层表象,实际上他根本不是如表现的那样冷淡自持,气度不凡的典型世家公子样儿。
周澄归根结底是如毒箭一般的存在,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与他相处时,随时都要吊着一口气不敢放松,实在有些让人招架不住。
许颜华见过周澄少年时最不堪的一面,那时他困囿于轮椅之上,被父亲家暴侮辱,被族人漠视视为不详,甚至手刃生父,那时他眼睛里有掩不住的厌世和暴戾,以饲养让人恐惧而不敢接近的猛兽为乐,性情阴鸷。
为了站起来,周澄毫不犹豫的选择砍断双腿,为了尽快的出人头地,只身前往凶狠的异族聚居的夷陵,就是这一个人,骨子里透着扭曲和自毁的倾向,他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许颜华也见证了他鲜衣怒马,烈焰繁花的当下,只是她知道,从始至终,周澄其实骨子里还是那个他自己,那些负面的情绪根本没有消失过,而是藏在心里更深的地方,结成了冰。
她能理解周澄的选择,他的每一步都是迫不得已被逼无奈,若是不敢赌命,根本没有眼下的风光。
但是尽管周澄从来未曾伤害过她,甚至还对她比几乎全部的人都要好,和他相处时,许颜华始终有点胆战心惊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再次出人意料做出什么事。
周澄哪怕对她再温柔,也始终达到不了眼底,笑容里如同半化的雪水般清冽冰凉,息怒间的转折太惊人,他本身就是坚冰下的暗河,又怎么能温暖别人呢。
故而如今有了不输给他的另一个选择时,许颜华望着周澄深邃如夜幕般的眼睛时,就不由得想起了刘昭熙总是盛着星光的桃花眼。
她自认是真的俗人一个,尽管刘昭熙也不是最完美的选择,但是比起周澄,刘昭熙起码还是正常的性格,能暖能甜,最大的问题也就是年龄差而已。
等刘昭熙彻底的长大,她也还依旧青春貌美,这几岁的差距说来也无足轻重。
所以在许颜华心底有了明确的倾向后,她就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周澄了,要拒绝一个对自己示好的追求者,怎么说也是有点尴尬的。
“这个……你也知道,婚姻大事,无关乎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尤其是我们闺中小娘子,哪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好不容易说完后,许颜华心底的尴尬简直要溢出来,只有捂着脸假装羞涩了。
她其实不是不明白周澄的意思,婚姻之事自然是看勇毅侯的态度了,但是许颜华总归是当事人,周澄只想问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有些话说没说到底都无关紧要的,根本瞒不了心思敏锐的人。
于是,在许颜华捂着脸的时候,周澄眼里骤然如晴空下横生了乌云,将那点不多的光和亮都隐在了后面。
“表妹真的长大了……”
周澄轻轻一笑,精致的眉目莫名的冶艳如画,望着远处茂盛的百枝莲叹息了一声。
还是迟了吗?
许颜华娇羞的自己都扛不住了,尤其是周澄的笑声钻入了耳朵里,更是局促起来,把手从脸上移开,仰头望着眼前青山印水般的人物。
“表哥如今功成名就,闻达四方,又长得一表人才,单看今日酬诗会,就有不少小娘子暗中心折,身边自然不缺佳人相伴,只要你想娶妻,京师里大半的小娘子都要随你挑了。”
在周澄平静的诡异的注目下,许颜华忍了一会儿,随即磕磕绊绊的说道,话里不外乎是安慰之意。
“真能随我挑吗?可是我只在意眼前的小娘子怎么办?”
周澄斜倚着回廊的围栏,脸上故作忧郁,容颜如玉,对着许颜华眨了眨眼,乌云尽散,眼中春水流波。
只差手中再有一把折扇,就更像风流贵公子了,许颜华半晌无言,美□□惑这是妥妥的犯规啊。
“呵呵……之前问的我都回答了,许宜华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许颜华心里还是更想知道许宜华到底是怎么回事,故而回避了周澄暧昧的话,只干巴巴的问着自己想知道的。
周澄也不继续逗她了,倾身过去,坐在许颜华身侧,那只谄媚的虎斑大猫喵喵的叫着,不知足的求抚摸,周澄玉色的手指在它毛绒绒的皮毛上划着,讲起了之前审案时发现的细节。
因杨廷尉一向爱做好人,又知周澄正是朝野上下的红人,更是自动退居二线,只做个人肉章子,基本大理寺的事情全由周澄掌控,所以周澄的自由度相当大。
在于氏斩钉截铁的说着香囊确实是勇毅侯大姑娘的所有物时,勇毅侯暗中对周澄承认,确实是出自他们府里的,只是不是许颜华的,而是许宜华的。
因这并不是关键点,勇毅侯也不想再爆出个许宜华来增加谈资,节外生枝,故而只是对外一口否认,只当做于氏作假。
但是周澄却对于氏为何那么确信这是勇毅侯大姑娘的东西而产生了怀疑,加上查出了于氏和怿国公那日夜曾经去过湛山寺,周澄便利用怿国公受伤一事作为切入点,仔细的审问了于氏和怿国公身边伺候的下人,严刑加恐吓,终于确定了经过。
当日怿国公醉醺醺的上山途中看中了个绣娘,便派人撸上山来,只是绣娘性子烈,抓伤了怿国公就跑了出去,怿国公追出去的时候,便错认了许宜华。
后来许宜华差点被辱时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勇毅侯大姑娘,香囊也在挣扎中掉落,当怿国公被于氏制止时,许宜华便利用机会带着丫鬟跑了。
于氏顺便捡了香囊,更经阳宁侯夫人确定,认定了许宜华便是许颜华。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于氏那么笃定呢,还敢把香囊拿出来说事儿,就是打着许颜华心虚的算盘,等闲小娘子遇到这样的事,只有捂得紧紧地,纵然是怿国公无礼在先,名声却是不敢污的,哪里又敢当庭申辩。
“这么说来,于氏怕也是被阳宁侯夫人坑了吧?怪不得阳宁侯府又嫁了个庶女给怿国公堵嘴。”
许颜华嘴角抽了抽,竟是因为这种原因,许宜华咬死了不肯说,还把原因推在自己身上,非说她欺负自己。
想想许宜华那一阵子根本就是做贼心虚,衣服都烧了,回去也暴病一场,可能就是又惊又吓又恶心吧。
虽然许颜华没见过怿国公本人,但是根据传言,怿国公根本就是个野猪一样的人物,猪头猪脑还特别的好色,被那样的人拱了一嘴,许宜华也够受的。
许颜华是心里又幸灾乐祸,又觉得可恨可笑,若许宜华从湛山寺回去后照实和周氏说,周氏还能不管她吗?
便是许颜华自己,也能理解事情紧急她用了自己的名号,这算什么事儿,她和周氏根本不会和她计较,反而会同仇敌忾。
也就必然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白让自己背了锅。
她都不知道许宜华到底怎么想的,平日里假装仙女也就算了,承认受了欺负还能有损她的冰清玉洁了不成?
“表妹一向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只是你眼下既然知道了事情的起因,却可知事实上你被瞒的事可不止这一桩?又知不知道六皇子早在于氏进宫找皇后告状之前,就知道了借给于氏胆子的人是阳宁侯夫人,以及背后站着五皇子和皇后他们,意在阻止你嫁给四皇子。六皇子知情后不仅不阻拦,还在其中推波助澜,这才有于氏越发胆大,进宫找皇后,致使你名声受损。”
周澄一脸“我这不是偷说情敌坏话,只是想告诉你真相”的无辜表情,只是他的话到底是让许颜华皱起了眉头。
许颜华确实不知道,竟然还真的有这一出,怪不得今日酬诗会上刘昭熙拼命地赞足了劲儿要把她推上人前,大抵上也是因为想要抵消许颜华之前名声被于氏抹黑的冲击吧。
说来刘昭熙也是许颜华的另一个爱慕者,并且也已经向勇毅侯求了亲,这事儿许颜华自己和周澄各自心知肚明,方才周澄问话里,许颜华还想着拒绝周澄,眼下飞快的又被打了脸。
就在她不知做什么表情时,刘昭熙也一脸阴沉的从远处赶来,尤其是看到回廊中只有一男一女一猫这种和谐的画面时,更觉得被刺痛了双眼。
“周七!”
你背着我接近阿宝有什么企图?
刘昭熙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周澄非认准了和自己作对,要娶阿宝,明明他们之间可以有更好的结局,甚至很多时候他们的目的和理想都差不多,很是投契,能做一对名扬后世的君臣,眼下却因为一个女人反目,终将背道而驰。
这对一手扶持着周澄,将他推向人前的刘昭熙,无异于背叛和打击。
在看着周澄表情轻松适意,笑吟吟的望着许颜华说着什么时,听着下人汇报,脱身后就赶过来的刘昭熙简直要如灌满了水的鱼泡,随时都能炸了。
许颜华看着刘昭熙走近,一把将她拉向了自己这边,脸上的表情是从未见过的面沉如霜,冷厉异常,眼神极为危险的与周澄对峙。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仙女们
☆、82
周澄也毫不客气的抱胸冷笑, 仗着自己比刘昭熙高一个头的身高优势, 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态度上更带着些轻视,如同看一个撒泼耍赖的孩童般。
他的这种态度, 更让刘昭熙心头冒火。
“周七, 你在这里做什么?”
用自己的身体将许颜华整个挡在自己的背后,周澄冷冷的道。
“这是女学的后院又不是六皇子私人的院子,为何我就来不得?”
周澄长得比刘昭熙高, 自然轻易的就看到站在刘昭熙身后的许颜华,眼中晦暗难明, 表情似有不虞,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 因而周澄轻巧的避过刘昭熙的责难。
“周大人年纪也不小了, 不是不懂事的毛头小子,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应当心里清楚才是。颜姐儿已是我的未婚妻,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隅,今后周大人还是避嫌一些的好。”
刘昭熙左手牢牢握的许颜华手腕生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周澄是怎样的人了, 所以当他知道周澄竟然对阿宝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后, 才会惊怒异常。
当初黄廷尉是怎么落马的, 流放途中又被他整的有多惨,刘昭熙是心中有数的,先前周澄就是他手里一柄锐利的快刀,所以如今他更是小心提防, 怕被刀锋割到手。
“哦?六皇子说话可要小心点,我却是不知我那姑丈允了表妹的婚事,更加不知道皇上曾经下旨为六皇子亲过亲了,这闺中小娘子清誉何其重要,六皇子若是再心口乱说,我可是不能坐视表妹被你欺侮!”
周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表情,早就看六皇子握着许颜华手腕的那只手不顺眼了,恨不得拿斧子砍掉,义正言辞的说完后便一把执起许颜华的那只手。
”放手!“
拉住许颜华的手,周澄原本是想挥开刘昭熙的手,但是刘昭熙牢牢地扣紧了许颜华的手腕不放,反而愈加往自己这边拉扯。
“你才要放手!一个瘫子便是站起来了说到底也还是残废,忘恩负义的东西!就你也配得上颜姐儿吗?别癞□□吃天鹅肉了!”
刘昭熙见周澄气焰如此的嚣张,眼睛都要气红了,一时之间口不择言起来,意图挥开周澄拉着许颜华的那只手。
当人不揭短,周澄平生最恨的就是两只从小便畸形无法站立的双腿,那双丑陋如枯藤的腿更像是一种丑陋不堪的印记,随时提醒他自己的存在是多么的糟母亲憎恨。
上一个当着他的面说出“瘫子”两个字的族兄,被他整治的现在还躺在病床上起不来身呢。
周澄的眼睛里蓦地漆黑一片,望着刘昭熙张狂的脸不气反笑起来,内心蜂拥而至的激烈情绪,都在叫嚣着要把眼前的人撕碎。
“够了,都给我放手!”
许颜华被他们当做玩具一样拉来拉去的,心里气的不行,她不想自己变成某种争夺后的战利品,偏生又夹在两个互相对峙的人中间,被他们各自视作囊中物一般。
她最恨这种被人摆布的感觉了,看着刘昭熙和周澄像一对乌眼鸡一样恨不得下一刻就往对方身上扑,许颜华各自踢了周澄和刘昭熙一人一脚,这才好不容易把已经生痛的左手解放出来。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太讨人厌了!”
这是对着刘昭熙说的。
“还有你,也同样!你们俩都向我证明了,根本不是良人,这辈子我都不会嫁你们任何一个,都别做梦了,我宁愿剪了头发去做姑子,也不想再被你们搅合在一起!”
这是对周澄说的。
怒气冲冲的说完后,许颜华冷笑数声,撇下二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