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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数月,京师风云与宫闱纷争似是画上了句号。
但赵樽却一日比一日沉默。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永禄元年朝廷刚刚缓过劲儿来之时。
这个平日勤政、不近女色的永禄帝,突然兴起了迁都的打算。
他连宫中用度都嫌浪费,如今迁都得耗费多少库银?一开始,仍然是群臣反对,但赵樽执政与赵绵泽不同……你可以有意见,但是我基本上完全不听你的意见。大朝会、小朝会,数次针锋相对之后,众臣再次被这个寡言少语,却招招见血封喉的皇帝给说服了。
北平作为北方的防御重镇,北方也是大晏防守要塞,从应天府调兵,太过被动。
“天子守国门,御敌于北平”,成了这年最大的一道政令。
但宫城要重修,还要同时修筑帝后陵寝,这都是耗费工期的事情,圣旨颁布下去,工期计划也都报上来了,可要修一座全新的宫城耗时究竟多久,谁也不敢保证。只是,赵樽似乎一日比一日焦躁,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十日后,拿到宫城与皇陵草图,赵樽心绪不宁的去了长寿宫。
冰室内的帷帐,垂得低低的。
与外间的阳光与绿树,隔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参见陛下。”冰室内的太医跪地请安。
赵樽没有穿龙袍,瘦削了不少的身子,看上去也清减了不少,但高冷雍容的气度,仍是让人看他一眼,便会心生惧意。可今日的他,神思不属,只拂了拂袖,“把娘娘的药拿来,朕亲自伺候。”
“是,陛下。”
太医后退着出去了,冰室里安静了下来。
“阿七,我回来了。”
他轻轻地说,却无人回答。
在烛火的光影中,花药冰棺上雕琢的一只金凤,栩栩如生,仿佛马上就要飞起来似的,衬得冰棺中的女子,那数月如一日的面孔,也生动,美好,没有半丝改变。赵樽静静坐在杌子上,看着她一动不动的样子,眉头紧紧拧着,又舒展开,舒展开了,又轻轻拧起,心绪似乎在不停变幻。过了好一会儿,他突地伸出手,放入冰棺,紧紧握住夏初七的手。
她的手,没有温度,他的手,却柔暖如故。
赵樽抿紧了唇,声音满是怜惜,“你怎就不肯暖和起来呢?要犟到什么时候?”
棺中的女子并不动弹,日复一日的静默着,脸上似是带了轻笑,宛如少女。
他起身,俯低头,在她唇角吻了吻,“知晓你怕冷,爷却把你放在这。你就不生气?”
往常阿七生气的时候,便会跳起来打他。
可她睡着了,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理会他。
赵樽眉头渐渐拧起,这一回再没有松开。
江太医入屋时,清了清嗓子,鼓了好几次勇气才走了上去,颤着声道,“陛下,娘娘的药……来了。”
轻“嗯”一声,赵樽伸手去接。
那太医松开手,退到边上,手心紧紧攥成了拳头。
长寿宫冰室里面伺候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不敢说的秘密。
他们每一天,都在自欺欺人。其实,皇后娘娘早已薨了,在当天便已断气,如今只是用昂贵的药材与九转护心丹的药力相结合,护住她的尸身不坏。但说到底,还是一具尸体。所谓的“暖心肺,保凤身,延年寿”的托辞,是他们为了活命糊弄皇帝的……而皇帝,也甘愿被他们糊弄。
对,皇帝也清楚地知道,皇后早就死了。
可他仍然在日复一日的欺骗自己。
至于江太医,惶惶然度日,每一天,都像一年,并不知道何时会掉了脑袋,不得不更加小心慎重地说话,“陛下,娘娘气血受损,体虚气弱,臣等新配了一个养身良方,今天的汤药,便是新的尝试。”
赵樽并不抬头,“嗯”一声,嗓音沙哑,“江太医,辛苦你了。”
“老臣,老臣不辛苦……”江太医花白的胡子抖了抖,想到这度日如年的日子,有些憋不住了,跪在地上,委婉地道,“反倒是陛下,当保重龙体为要。娘娘她安然入睡……想来最念叨的人便是陛下了!您若是身子垮了,娘娘醒来,怕不得心疼难受。”
江太医常年在宫中行走,很会说话。
赵樽微侧过头,目光从夏初七脸上扫过,又看向他。
“江太医,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朕的皇后,已经死了?”
难道不是么?老头儿吓得腿脚一软,却不敢承认。
“老臣,老臣不敢。老臣只是觉得……娘娘一时半会不,不会醒……”
“她会醒的。你们的皇后娘娘,她不是普通人,她是有神灵护体的,她也不会……不会抛弃朕的。”赵樽说罢,探了探汤药碗的温度,亲自含在汤水在嘴里,一点一点哺入夏初七的嘴里,喂一口,又扶住她的身子坐起,掌心慢慢顺着她僵硬的脊背,像是怕她噎着似的,一双眸子里满是温柔。
“阿七,你只是暂时离开的,对不对?”
他温柔的哺着药,轻声说着,就像她真是活人一样。
江太医跪在地上,身子哆嗦,那种见鬼似的错觉,令他身子都是凉的。
比那口冰棺里的人……更凉。
这个皇帝……疯了,他真的是疯了。
“阿七,快点回来。”望定那个不会说话的尸体,他的声音温柔得近乎哀求。
“你再不回来,爷怕是真的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么,他没有说,只是把剩下的药哺给她,等汤药顺着她的喉管滑下去,他方才接过郑二宝递上的盐水,帮她漱口,让她吐掉,再细心为她擦去唇边的水渍与药渍,就像对待一个初生婴儿般,慢腾腾将她平放在冰枕上。然后,看着她俏丽美好的容貌,他似是有千言万语,却只得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