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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主子啊!”
听见他最后的呐喊,崔英达冲入寝殿,便见到了这惊恐的一幕。
“主子,老奴有罪,老奴来晚了啊!”嘶声呐喊着,崔英达双膝重重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那从喉咙里呜咽出来的悲呼声,尖细得像是失去了至亲之人的可怜孩儿,哽咽着,哽咽了一会儿,他终是抬起头来,悲怆地看着榻上的二人,默默抽泣着,走向帝王的榻边,把洪泰爷的手轻轻抬起,慢慢放在了贡妃的腰上,紧紧搂住。
“主子,老奴知道你的心思……老奴都知道的……”
流着泪说完,崔英达仰天痛呼一声,扑向龙榻,抽了鞘里长剑。
那是一把早年间随了洪泰帝南征北战的宝剑,上面曾经沾染过无数敌手的鲜血,为他的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
但崔英达选择了它,成了死在这把利刃上的最后一人。
“主子,老奴来陪您了,老奴来伺候您了……”
利刃划过脖子,鲜血溅了出来。很快,“砰!”一声巨响,崔英达的尸体重重倒地,震得寝殿狠狠一颤。
赵绵泽领着阿记等禁军侍卫,便是在这时冲进来的。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一个屋子里,三具尸体,还有满地的鲜血,映红了众人的眼。
赵绵泽嘴皮动了动,怔在当场,许久没有移动,也没有说话。
其他人看着这可怕的一幕,也是屏气凝神,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今儿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外面阳光大盛。
可赵绵泽的目光里,除了悲伤,便是深深的寒意。
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他慢慢起身,一字一句道,“来人,给朕把他们分开,把太上皇从那个恶毒的妇人身上挪开……”顿了一下,他英俊的面孔怪异的扭曲着,似笑非笑地咬了咬牙,别开了脸,往殿外走去,语气悲怆,空洞,却满腔痛恨,“太上皇驾崩之事,不许声张……遗体先行收敛,等战事结束,与先太皇太后同棺合葬。”
“是,殿下!”
侍卫们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洪泰爷,身子哆嗦着,又问。
“朕下,那……太皇太妃娘娘呢?”
赵绵泽没有回头,冷冷道,“丢入院中枯井。”
“是。”侍卫默默的,低下了头。
寝殿里的侍卫忙乱一团,急着收敛尸体。阿记却没有动弹,他盯着赵绵泽的背影,看着他脚步虚浮的消失在殿门口,眉头微微一皱,默默跟了上去。赵绵泽走得很快,像是在逃离什么似的,飞快走出柔仪殿,颀长的身子便消失在了墙的转角。阿记迟疑一瞬,方才绕了过去,只一眼,便看见那个身着龙袍的尊贵帝王,一个人蹲在矮墙的角落里,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头默默垂泪。
阿记跟了赵绵泽近十年,却是第一次看见他哭。
身为帝王,他指点江山,意气风发,手握万里疆域,掌无数人的生死,每个人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他似乎从来没有哭的机会与可能。但他真的在哭,哭得肩膀都忍不住耸动起来,像一个失去了庇护的孩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绵泽这一生,对他最好的人,其实是洪泰帝。从赵绵泽还是皇长孙时,仅几岁的年纪,洪泰帝便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因益德太子性子过于仁厚,洪泰帝是把赵绵泽当成后世之主来教养的。洪泰帝之于赵绵泽,甚至比他的父母最为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洪泰帝的突然死亡,他的难过,可想而知。
阿记在墙角站了许久,慢慢地走过去,蹲下身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默默地抱住他,把他的身子纳入了自己单薄的怀里……身体的接触,属于女性独有的柔软,让赵绵泽微微一愕。
他抬起泪流满面的脸,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孔。
“阿记,你好大的胆子!”
阿记看着他赤红的双眼,没有动弹,没有松开,面色温柔,像在哄自己的孩子。
“我是骗了你,一直在骗,可你杀了我又如何?杀了我也改变不了我骗你的事实。”阿记看着他,“我不怕死,是人都会死的。他们会死,我会死,你也会死。”
赵绵泽气恼地甩手,可阿记抱他的力道很大,他竟然没有甩开。
嘴唇哆嗦一下,他恼羞成怒,“赵樽欺我也就罢了,连你也敢来欺我?真不怕我要你的脑袋。”
大概是气急了眼,他用的是“我”,不是“朕”。
阿记微微一笑,不仅不生气,反倒更加抱紧了他。
“你心里不舒服,你便骂我吧。陛下,不要怕,不管你是不是皇帝,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陪着你,永永远远,我都会陪着你。”
人在悲伤的时候,最是软弱与孤独。
这样的时候,也最难拒绝别人的安抚与示好。
赵樽打到城门口了,洪泰帝也死了,赵绵泽的天儿也快要塌了。
他是皇帝,皇帝便是孤家寡人,他纵有妃嫔无数,可他的世界,其实一直是孤独的。
看着阿记温柔似水的眼眸,他的面色慢慢软化下来。
实际上,若非为帝,若非皇权的倾轧,他确实是个斯文有礼的温润男子。
他问,“阿记,你到底是谁?”
阿记抿了抿唇,怜悯的看着他苍白的脸,“陛下,你肯定不认得我。我父亲是洪泰年间的东宫正三品太子宾客洪贤良,曾教过陛下您读书的,小时候我调皮,常常跟了父亲来东宫玩耍,看您读书……”
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赵绵泽眼睛微微一眯,“洪贤良……是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