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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十九,我再给你生个孩儿,可好?”
赵樽低头,轻轻一笑,“不急。”
“为什么?”她一愕。
“等你身子好些的。”
他淡淡的声音,没有情绪,却又满是宽容。夏初七心里一紧,抿紧了唇,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他。
她不是傻子,失聪了这么久了,不用脑袋考虑,她也猜测得到,如赵十九这般睿智的男人,如何能不晓得她的耳朵有问题?
但他不揭她短,也不安慰。
这便是一种最好的安慰,最大的纵容。
湛蓝高远的天空,慢慢地低沉了下来,火红了一天的霞光也被乌云吃入了庞大的肚子。额尔古的草原上空,慢慢地变成了一片漆黑的天幕。
灯火亮了,喧嚣结束了。
吃着自家煮出来的饭菜,夏初七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饱嗝,正与赵十九商量今儿晚上去哪里消遣一下,感受感觉额尔古的夜晚,便见二宝公公垂头丧气地进来了。
他像是受了什么打击,收拾碗筷时似乎都没有心情。
“怎么了,白白胖胖的大帅哥?”
夏初七笑了笑,打趣的看着他。
“姑娘……”郑二宝扁着嘴巴,白胖的脸颊上,肥肉抖了抖,原是想要说什么的,可看了一眼他家爷的黑脸,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垂着眼子,咕哝了一句,“没什么。”
夏初七轻轻一笑,手心在桌上打着节拍。
“分明就是有事,还想逃过我的法眼?速速招来。”
郑二宝哭丧着脸,扁着嘴巴,还是不言语,直到赵樽淡淡地飘出一个“说”字,他才猛地放下手上的碗,“扑通”一声跪下来,先请了罪,才哭哭啼啼的哀嚎。
“输了!都输光了——”
输啥了?
夏初七诧异的看着他。
很快,她便从郑二宝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他们这一群人来了额尔古大半天,赵樽都没有安排任务,除了值守的人之外,都是自由活动。这额尔古的城镇不仅热闹,与漠北大多数地区不同的是,还有许多南人的娱乐项目。
自古以来,娱乐之事,自然脱不开赌博。
额尔古的城中,有一个大赌坊,说是南人开的,叫“千金坊”,侍卫们原本没有打算去的,结果被海日古那老头子一激,说是好赢钱,便相约去玩一把,结果还真是赢了不少。
落晚的时候,得了这样的好信儿,二宝公公也控制不住,被银子冲了脑,把自己的家当拿出来,让他们帮着押几注,得点小利。结果这个倒霉货,自个儿没有享受到半点赌博的乐趣,倒是把本儿都压进去了。
“老爷,奴才……的棺材本都没了。”
赵樽看着他的伤心样儿,笑容浅淡。
“你这岁数,还死不了,不急,再慢慢赚。”
太恶毒了!夏初七感慨着,叹着摇头。
郑二宝吸着鼻子,白胖的脸上,越来越苦,“老爷,我还要养大胖儿子的……先头来之前,我便托了老家的人,为我看好了一个孩子,准备过续过来给我捧香炉……如今看来是养不上了……”
赵樽点了点头,似乎很了解地看他一眼。
“下去吧,领十个板子,长长记性。”
太可怜了,输了赢,还要挨打?!夏初七看着郑二宝使过来的“求救”眼神儿,侧眸看着赵樽,以一种极为轻松的调侃语调道,“老爷,我们这么善良的人,不能看着二宝公公养不上孩儿,还没有棺材本,对不对?”
赵樽慵懒地靠向软垫,似笑非笑看她。
“不然如何?”
“去赢回来!”夏初七看见“千金坊”三个字的时候,心里便已经蠢蠢欲动了。她若是记得不错,白日里那个小糯米团子说的地方,不就是千金坊么?
她必须得去见一见她,再见一见她。
“不妥。”赵樽的声音仍是懒洋洋的。
夏初七看着他淡然的脸,牙根儿有些痒。
“有何不妥,救人一命当造七级浮屠。”
“救谁的命?”赵樽挑眉。
夏初七瞥一眼苦着脸的二宝公公,示意一下,那厮便拼命地磕头,然后哭天喊地道,“老爷,奴才活不下去了,奴才没了棺材本,没了大胖儿子,往后怕是不能再伺候老爷和姑娘了,奴才,奴才……”
看赵樽没反应,他有些演不下去了。
赵樽淡淡扫他,冷哼一声。
“十个板子死不成,一百个应当够了,去吧。”
“啊”一声,郑二宝差一点晕厥在地。
说起来夏初七是一直很佩服二宝公公的演技的,可眼下看他演得这么拙劣,不由捂脸,也有些想暴打他一顿。
叹了一声,她看向赵十九,“老爷,真金不怕火炼,只是赌博而已,小意思,你怕什么?”
赵樽反问,脸有些黑,“老爷我怕什么?”
夏初七一乐,“怕没银子。”
兜里没钱的财主赵老爷听了这话,脸有些绿,夏初七嘿嘿一笑,极为和善友好地挽住他的胳膊。
“放心吧,丫头不会让老爷丢脸的。钱而已!丫头兜儿里有的是。”
“哼!”
赵樽慢吞吞起身,反手拽住她的手腕,从郑二宝的身侧走了过去,淡淡丢下一句,“跟上,今儿若是赢了,便饶了你。若是输了,你就等着入棺材吧。”
“啊!哦——”
郑二宝再次惨叫着,灰头土脸的跟了上去。
赌博这事儿,无数人恨之。但它偏生是一项跟随着人类发展一并传承的活动。世上有很多东西都在历史的长河中灭绝了,它却稳稳地流传了下来,还经久不衰,越传越有味儿,越传种类越繁杂。
这个时间点不早了,但对于夜不归宿的赌鬼来说,正当时候。“千金赌坊”里人山人海,赌博的方式很多,什么单双、骰子、牌九、四门方宝、数仓、藏弦……应有尽有。但与时下绝大多数的博戏一样,主要还是通过掷骰子的方法来进行。
外头的风很凉爽,但夏初七与赵樽进入赌坊时,里面空气却不流通,显得极为闷热。坊里人声鼎沸,喧闹不堪,无数人在热火朝天地喊着“大、小、下下下、压压压”。看到这情形,夏初七不由得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