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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六爷想与本座抢这个效忠陛下的机会,亲自动手?”东方青玄的一张脸,融在昏暗的灯火里,似笑非笑,却半分未笑。
“我……”
赵楷的喉咙像被封住,说不出话来。
“唉!看六爷的样子,也是下不得手的。左右这天底下的坏事,本座都做尽了,也不差这一桩。此事,还是本座来做吧。”
扬了扬眉头,东方青玄不等赵楷答话,手起刀落,便听见“嗷”的一声惨叫。很短促,很低沉,就像小猫儿轻咽了一声,那小婴儿的哭声便止住了。
东方青玄杀人的速度太快。
快得好像根本不曾发生过。
快得好像根本就只是一场幻觉。
但赵楷知道,这不是幻觉。因为随着那道短促的哼叫,一抹血线冲天而出,锋利的绣春刀劈开了孩儿的脑子,不仅让她五官全毁,喷射而出的脑浆与鲜血的混合体,正好落在东方青玄一袭白色的孝衣上。
惨不忍睹。
赵楷紧紧闭上了眼睛。
他不敢去看东方青玄的笑脸。
人护幼犊是天性,赵楷也杀过人,还杀过不少。可他没有杀过孩子,更没有看过谁在杀人的时候,可以杀得像东方青玄那么美,那么艳,那么妖。那样子就好像他根本不是在杀人,只是为了让孩子不再哭泣的一种安抚。
“本座的绣春刀很快,她没有痛苦。”
在浓重的血腥味儿里,东方青玄轻轻裹紧了襁褓,把那孩儿小小的尸身怜惜的拢紧,放在身边的椅子上,指了指她,脸上的笑意里,隐隐掠过一抹凄厉,“六爷可以带走了。你不必自责。人都是要死的,尚未经历苦痛便离开了这丑恶的人间,她很幸运。”
赵楷接不上话了,看着那襁褓掩不住的血迹往外涌出,他抬起手,抚着穿了铁甲的胸口,双眸半眯着,觉得那一抹潺潺鲜血极是刺目,胃中的食物悉数往外翻腾,终是忍不住“呕”了一声,大步奔了出去。
“呵呵……”东方青玄笑了。
隐隐的,殿外还有赵楷呕吐的声音。
但他终究离去了,没有带走孩子。
一群跟他而来的禁卫军,也跟着散去了。
夜风徐徐吹来,在荒凉的大殿里,只有东方青玄一个人。
不,还有另一个人,或说一具尸体。
他牵开唇角笑了笑,似是闻不到那刺鼻的血腥味儿,漫不经心的掏出洁白的巾子,认真的擦拭着他沾了脑浆了鲜血的绣春刀,直到刀体再一次变成寒光闪闪的金属色,干净得就像从未有杀过人一般,他还是没有停下擦拭的动作,只是若有似无的瞄了一眼那孩儿清澈带泪的眼。
空气里,一片混沌。
这时,一个颀长的身影慢慢地踱入殿中。他紧紧抿着唇,看了一眼椅子上那个小小的尸体,目光如利箭一般射向东方青玄,似是恨不得化成刀锋,洞穿他的身躯。
“杀了人,还能笑得这般开心,普天之下,唯大都督一人耳。”
东方青玄轻轻抬眉,看了一眼眉头紧紧皱起的男人,妖媚的目光中,闪烁着一抹戾色的光芒,但呼吸缓慢,语速也极慢。
“你不该来。”
那人说:“可是我来了。”
东方青玄笑,“来了也不该。”
“不来又怎能看见你这般没人性?”
“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呵呵。”
“是,所以你很有天赋。”
两个人一人一句,说得似是而非。
东方青玄怔了片刻,随即“嗤”一声笑开,瞄向那婴儿的尸体,就好像先前那小猫儿一样的尖锐惨叫他从未听见过一般,迈开轻盈的脚步朝那人走过去,“狠心之人,应当是晋王殿下您才对。见到这般情形,本座为何不见你难过?”
赵樽反问,“本王为何要难过?”
东方青玄又笑,“你的孩儿死了。”
赵樽冷笑一声,“他不是我的孩儿。”
东方青玄哈哈一笑,“这话你还能骗得了谁?”
赵樽瞄一眼那个熟悉的襁褓,喉咙稍稍一紧,“你们每个人都说她是我的孩子,七小姐也说他是我的孩儿。可本王早已记不住那些过往,如此便做不得数。再且,即便她是我的孩儿又如何?正如大都督所言,人世诸多苦,不如一刀去了,少受痛楚,那也是她的福分。”
东方青玄定神看着他,久久才笑开,“六爷尚且知道求情,你这个亲爹倒是说死得好,妙哉妙哉。虎毒不食子,十九爷忘了前尘,连人性之德也忘了?”
赵樽冷哼一声,眼风扫他一眼,“大抵这便是赵家的传统。有其父必有其子。”
看着他眸底那一抹阴狠,东方青玄温柔的笑着。
“那你来,是带她离开的吗?”
“不必带了。”赵樽冷冷说罢,走过去拿起案桌上还在燃烧的火烛,轻轻往上一扬,“噗”一声把它丢在散落在地的纱幔之上。
风助火起,火随焟燃。
不过顷刻间,火花便蔓延开来。
“六爷说本座疯了,看来疯的人是你!”
东方青玄轻笑一声,并未阻止。赵樽也未有做任何解释,只是在不段蔓延的火光中,瞄了东方青玄一眼,淡淡地道,“大都督不要忘了,在本王的大婚之日,为本王抬轿。”
“本座不敢忘。”
“告辞!”
没再看那被卷入了火中慢慢被吞噬的孩儿,赵樽转过身,脊背挺直,大步离去,惊起寒鸦,踩过荒草,并无半分迟疑,一袭摆开的孝衣与艳红的火海对比出了一种极为诡异的颜色。
殿侧的一叶格窗之外,焦玉低喊了一句“陛下”,颤巍巍地扶着旁观的赵绵泽,脑子混沌着,还没有从先前荒殿中的恐惧一幕中回神。
“咱回吧,臣工们都等急了。”
赵绵泽点点头,看一眼那熊熊的火光,苍白的脸色似是恢复了一丝血气。他长长吐一口气,胸中不安的情绪,登时大定。
“如此,朕心安了。”
东方青玄是最后一个离开荒殿的人,他远远看着赵绵泽离去的方向,身姿一动不动。直到背后的横梁被火烧得倒下,方才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