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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洪泰帝对张皇后是结发之情。
那么,他的爱情,应是给了贡妃。
他对贡妃的宠爱,无人能出其右。
“怪不得,人人都说皇帝最爱十九爷……”夏初七轻轻笑着,戳了戳他的肩膀,又笑了笑,“果然,女人生得美,还是有大好处的。若是你娘不是倾国之姿,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你父皇多一眼都不会看她,也就更不会有你小子了。”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叹息着,却见赵樽自嘲一笑,黑眸沉若深井,“是,人人都知,放眼大晏,皇帝最宠的儿子就是老十九。”
夏初七喉咙哽了一下。
原本她的话,就是玩笑。如今听得他这么沙哑的声音,几乎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茯百酒”,那个不会要人命,却会让人一生一世受其桎梏的美酒,那便是洪泰皇帝最大恩宠的见证。
“到底……是为了什么?”她问。
赵樽静默了良久。
但,或许真的到了需要交代遗言的时候,他虽无遗憾,但好些事,还是愿意与心爱的女人分享。
终于,他再一次淡淡开口,“小的时候,父皇待我极好,比所有的皇子都要好,宫中人人都说,在皇帝的眼睛里,只有老十九一个儿子。这不是假话,都是真实的。有一次,我亲耳听见父皇对我母妃说,他所有的儿子,都不及一个老十九聪慧。他让我母妃等待,总有一日,他会给我一个嫡子的身份……”
嫡子的身份?
夏初七看着他的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不仅仅是嫡子身份的承诺,而是一个要让贡妃位例中宫,甚至将皇位许与赵樽的承诺。他相信,洪泰帝定然是喜爱极了贡妃。若不然,像他那样冷血的帝王,不会轻易向一个女人许诺,而且还在儿子的孩童时代便这般许诺。
“我那时候无法无天,整个大晏,从后妃到朝臣,无人敢惹我,比后来的梓月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父皇都会包庇我,即便明知是我不对,还是一心向我。甚至有一次,他为了我,责罚了大哥,就是太子。”微微弯唇,他像是想起美好童真的年代,声音更是哑然,“六岁前,我做过许多童稚顽劣之事。”
“十九爷威风!”夏初七翘唇,“后来呢?”
“我六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
见他蹙眉,停顿下来,似是难以启齿,夏初七的好奇心却上来了。
“什么事?”
赵樽没有看他,深幽的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石壁,像经过一轮炼狱的煎熬,才将往事再一次血淋淋的捧到了她的面前。
“幼时,我并不知母妃的来历,只知我七个月便早产,差一点活不下来,父皇这才心疼我。可就在我六岁那年,从漠北传来一个消息,前朝末帝在哈拉和林病逝。消息传来那日,我母妃便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吃喝,我进去的时候,见她看着一副画像发呆。”
“我问她在看什么,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把画像藏了起来,仍是对着我笑,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我那时顽心太重,趁着她离开,偷偷翻出了她私藏的画像。原来,那是前朝末帝的画像。”
他语气凝重,凝重得夏初七都有些喘不过气了。
见他再一次停顿,她又追问,“然后呢?”
“画像上,题有一首诗。”
“什么诗?”
“鬓华未老,辇路春残斜飞雁。故国如梦,物是人非,月下孤影长。人不在,酒微凉,欲随君往,奈何孤子留人,罗袖愈宽,新樽把酒,此恨绵绵。”
他一字一字念来,情绪平静。
看上去,像是半点都不难受。可过去二十年了,这样的一首诗,他还能记忆犹新,足见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夏初七心里微微一惊。
她不懂诗,但大概也能知道,这诗题在前朝末帝的画像上面,不仅写满的全是思念,更加可怕的是“孤子留人”,这才让贡妃没有随了他去。贡妃是前朝灭亡时被洪泰帝掳获的,赵樽是在同一年腊月出生的,一个“孤”字,加上一个“新樽把酒,此恨绵绵”,就不再仅仅是一首普通的思念情诗了,就凭它,就足可以让疑心病重的皇帝防上赵樽一辈子。
发现他眉梢的凉意,她莞尔,挽住他的胳膊,避重就轻的安抚他。
“十九爷真厉害,六岁便能读诗了?”
她拍马屁似的安慰,永远这般的黠意。
赵樽睨她一眼,唇角扬起,似叹非叹,“若是完全不懂,也就罢了。就是似懂非懂,才最可怕……我拿着画像去质问母妃,她哭着打了我一个耳光……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父皇突然闯了进来……”
想到那场面,夏初七都为贡妃捏了一把汗。
“后来呢?”
“我母妃承认了,画像是她私留的。因前朝末帝待她极好,二人夫妻一场,她只是想要留一个念想。但那首诗……不是她题的。”
微微一顿,不待夏初七问,他就笑了,“虽然画像上面的诗,确确实实是我母妃的笔迹,但父皇对她极是喜爱,暴怒之余,仍是舍不得她死。”
虽然明知贡妃没有死,夏初七听到这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然而,气还没落下,便听见赵樽又道。
“可父皇虽不舍她死,却容不下前朝末帝的儿子。”
心里嗖的漏了风,夏初七挑起了眉梢。
陷入在故事里,好像连饥饿感都减轻了。
也是如今,她才总算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一切的恩怨,原来缘于怀疑。
“我母妃跪在地上,不停地澄清,恳求,诅咒发誓说我是他的儿子。可自古帝王最不缺的就是儿子,他更加不可能养一个宿敌的儿子,将来养虎为患。他宁愿错杀,也不愿放过……”
“结果呢,你死了没有?”
夏初七翻了一个白眼,故意逗他笑。
果然,赵樽向来高冷的面孔,也崩不住了。
回过头,他捏了捏她的鼻子,无奈地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