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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不需要什么证据,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自己亲眼得见就是证据。
小汪氏心中飞快地转着无数个念头,看来老天对自己还是眷顾的,手头刚刚缺银子,就给自己送了这么大一注财来。若是好生筹划一番,说不定可以从张老太太和顾衡那里敲一大笔银子过来。
小汪氏越想越兴奋,仿佛这笔封口钱已经挣到了手里。
她一把抓起整匹的香云纱抱在怀里,有恃无恐地昂头道:“这些我全都要了,通通包起来送到同茂堂去。跟掌柜的说先记在我的账上,等月底的时候我一并送银子过来!”
绸缎铺子的伙计见她左选右选地就是拿不定主意,几乎把一个铺子里的货全部看完了,最后才选了少少的两匹,听其口气还要赊账。伙计就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说些央酸话时,就见里间的掌柜悄悄给他递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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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州还有点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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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东家
利丰绸缎庄的掌柜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日头, 吩咐底下的几个伙计赶紧轮番吃饭, 说不定下午还有得忙。在柜台后盘了一会儿账后, 眼角扫到店面里已经没有什么客人,这才拿了一只小小的紫砂壶, 慢悠悠地晃到后院。
莱州城百姓人家院子里都喜欢种几棵老榆树,此时浓密树荫下放着一把竹躺椅,椅上正惬意地坐着一个二十七八的年轻汉子。
看见掌柜进来,那人也不起身, 只笑嘻嘻地推过一盏大红袍道:“这时候你不在前面盯着,竟好意思跑到后面躲清闲,当心我扣你三倍的工钱……”
掌柜微微一咳, 哼了两哼哂道:“我这家利丰绸缎庄前前后后已经开了将近二十年,这城里人人都认得我这个当掌柜的。倒是你这个当东家的,只知道每年年底过来收银子, 平日里露了几回面?”
年轻汉子就赶紧嘿嘿陪笑, “是我这个当东家的错, 今年年底我跟我爹说一声, 给你封一个最大的红包。要是他不答应的话,我拿自个儿的体己钱补贴给你。”
又满脸笑容的啧啧叹了两地道:“还有你家的小老七,年纪小小就精明得不得了,看来日后也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我叫人给你送过来, 叫他也跟着你好好学学。说不定等你正式退时, 他就可以正经上手了。”
掌柜脸上的神情就缓和许多。
重新拎起小炉上的水壶, 往手中的茶壶注了一点热水, 咂了一口,“怪不得你爹老说你性子跳脱,这都什么岁数了还不寻思成家?整天往外跑,那青楼里迎来送往的红姐儿是跟你一起过日子的人吗?天天泡在里头,能处出几分真情义?”
年轻汉子忍不住头疼地翻了个白眼,朝天上哼哼道:“我发觉您老这劲劲儿的模样越来越像我爹了,我记得你比他小好几岁吧!”
掌柜让他的怪模怪样逗笑了,啐了他一口才谈及正事。
“……城里这一向风平浪静,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儿。上个月前街有几户人家过了火,家里的东西烧的精光,万幸大人和孩子都没事儿。听说方县令挨家挨户的查看,末了还派人给每家送了二十两银子的安置银。”
年轻汉子就了然笑道:“这些当官的才来的头两年,都要先挣一副公忠体国的好名声。可惜先前那位陈县令本来已经让咱们拿银子喂得饱饱的,还指望他多帮咱们办几件事儿。谁知这么不经折腾,刚一回京述职就翻了船,真是可惜了了……”
得人钱财,与人消灾。
原先的陈县令倒了,自然还可以扶植别人。只要能大开方便之门,谁在台面上都是一样。所以年轻汉子嘴里的可惜了了,在掌柜的听来实在是虚伪得很。
掌柜睨了他一眼,徐徐摩婆着紫砂壶上匀称的包浆,“这新来的方县令还算个清官,起码对底下的这些老百姓盘剥得还算松快。除了上头分派下来的例银,竟然没有另外加塞摊派,连带底下的商户日子也好过许多。”
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泰州那边过来一个新主簿,为人性情我们还不知道。原来的汪主簿下了台,也算平平安安交了差使,勉强算是得了个善始善终!只是以往他下死手得罪了那么多人,等着跟他算账的大概已经排起了长队……”
听到这里年轻汉子扑哧一笑,悠悠然拿起蒲扇赶去几只细小的蚊蝇。
“这汪世德大小也算个人物,只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眼看着要把县丞之位拿到手,却被别人下了套子。这种水平在外头跟着别人后面混点油水就罢了,真要当了县丞迟早是给别人背黑锅的命!”
掌柜见他说话刻薄尖酸,只得摇头道:“我打听许久,都找不出这幕后之人出手的痕迹,可见其做事之谨慎。不过这汪世德汲汲营营了半辈子,陨在这等人物的手里也算不亏。刚才店里忙活了好大一阵,就是他女儿过来给他选五十大寿的寿礼。”
掌柜说话东一句西一句,看似全无逻辑,年轻汉子却微微弓着身子,每一个字都掰开揉碎听得极认真。
虽然已过霜降,午后的日头还是有些灼人。好在树荫下偶尔有股小风吹入,带来秋末最后的阵阵凉意。遥远天际似乎有云团翻滚,看不见的地方有闷雷声声,这天儿眼看着就要变了。
掌柜忽抬头瞥了他一眼,又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沙河村的顾家小子要进京赴会试,瑛姑娘陪他到城里采买东西。两个人站在街口说着话,那顾家子忽然揪了一下瑛姑娘的耳朵。小汪氏在后头盯着他们看了许久,旁边伺候的伙计听她骂了一句不要脸……”
年轻汉子的好脸色一下子就变没了。
半晌垮着脸道:“不消她说,我在楼上看得更清楚。这个顾衡原先看着还是个稳重人儿,中了个举人就猖狂得不得了,在大街上竟然做出这般轻浮举动,我妹子肯定气坏了。我要是在场,肯定当场就狠狠给那个臭小子两耳光。”
掌柜就满脸不屑。
撇着嘴直接跟他顶杠,“瞧你这副亲热劲,瑛姑娘根本就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你还敢腆着脸一口一声地叫妹子?我把话放在这儿,你要是真敢动顾衡动一根手指头,只怕瑛姑娘就要冲上来狠狠地扇你两耳光。”
年轻汉子满脸苦恼 ,牙疼一般把脚边的榆木坐墩一脚踹开,“你说我爹到底是怎么想的,把好好的女儿养在别人家。最初藏得密密实实的,看都不舍得别人多看一眼,后来却由着别人欺负。”
掌柜一口气险些噎在喉咙。
缓过劲来后,就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懂什么,你爹那全是为了瑛姑娘好。舍了眼下的天伦之乐,就能换瑛姑娘一世的长久平安。你爹那般精明厉害的人,早早就细细筹划好了将来。为了底下孩儿们好,可不单单让她吃饱穿暖且不受人欺负就行了。“
年青汉子实在忍不住回嘴,“我悄悄看了几回,我妹子明明是个极干脆极爽利的人,原本应该活得像呼奴唤婢的千金大小姐一样,如今却被顾家压制得每日里只能裁衣煮饭烧菜打扫屋子。我在一旁都替她觉得委屈……”
掌柜把他当成嫡亲子侄,生怕他性子上来出去闯祸。
就一字一句地厉声喝道:“委屈什么?这内宅妇人们的手段再狠毒也有限,无非暗地里明面上使个绊子,总比打打杀杀来得好。咱们往日……那可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活计 ,今天晚上睡下明天早上还不知道能不能睁开眼睛?”
掌柜抹了下老脸,心有戚戚。
“我跟你爹是三十年的老兄弟,知道他把你们兄妹俩看得跟眼珠子一般。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瑛姑娘是个姑娘家,在顾家张老太太的庇佑下平平安安地长大,会写字会算账会针灸,长得也俊俏,最要紧的——是有一个清清白白的好名声。“
年青汉子被训得开不了腔,缩着脖子躲在一边。
掌柜压着心口气地道:“女孩不比男孩,清白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偏你这个楞头青就爱时时出来打抱不平,还隔三岔五地到城里来晃一圈,生怕别人不知晓你身后还有个亲妹子!”
看着年青汉子神色间还有一股悻悻的不以为然,掌柜心里更是不舒服,晒道:“也不好生想想,她跟在你和你爹身边能有什么好处,能逞强斗狠当个女大王?”
年青汉子知道这位老叔说得有道理,自己再如何能干,独独不能给妹子挣一副好名声。
就嘿嘿一笑道:“我总记得才她才生下来丁点一团的样子,张着大嘴哭得惊天动地,两三个奶娘都哄不住。现在远远看着她这副斯斯文文的样子,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见他把话终于听进去了,掌柜脸上浮现一丝欣慰,“瑛姑娘和我家小老七同岁,看到他们才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再一眨眼,就轮到他们各自婚嫁。对于瑛姑娘的将来,你们父子俩还有什么打算,难不成就这么一辈子不认?”
年轻汉子顿时卡了壳,他一个糙汉子,有了今天没明天,对自己都没什么打算,更遑论别人?
在他这个当哥哥的看来,这天下所有的男人都配不上自家妹子。奈何在世俗人的眼中,无父无母是顾瑛的硬伤,稍微有些体面的人家也看不起这样的女子。他对别的事物精熟,对于小姑娘的心思却实在拿捏不稳。
掌柜就叹气,“没见过你爹那样的人,说他狠心吧,却把瑛姑娘色色安排得周到。说他宽厚吧,这么多年都硬躲着不认这个女儿。瑛姑娘从小因为没爹没娘受了多少委屈,我都是有眼睛看到的。”
年青汉子叹了口气,复又叹了口气,含糊道:“当年芳姨死得太惨,我爹着实怕了。男人大不了就是一条性命,折磨女人的龌龊法子实在太多。我其实也懂他的心思,只是有时候转不过来这个弯……”
掌柜自然知道些过往,就端着小紫砂壶沉默了半会。
过了半会才迟疑道:“我平生最为自傲的就是这双眼睛,很少会看错人。顾家小子以后是个干大事儿的,前程多半错不到哪去。这些时日我冷眼看着,总觉得他对瑛姑娘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意,那可不是当兄长应当有的。”
年青汉子还在寻思“什么是兄长不应当有的情意”,又忽想到先前偷看到的那幅场面,猛地一下子反应过来。跳着脚在树下走了几个来回,一时气得脸面通红。
“我妹子可是姓顾,若是让别人知晓这桩事,可让她怎么抬头做人?难怪小汪氏在后头嘀咕,我开始还以为是顾衡一时不当心失了分寸……”
掌柜看他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反而镇定下来。
老神在在地说着风凉话,“你跟瑛姑娘是亲生的,人家跟瑛姑娘又不是亲生的。其实只要撇开这层关系,这倒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他们要是结了亲,更没你这个亲哥子什么事了!”
年青汉子的脚立时象被钉在地上,脸上也不由青一阵白一阵,开始细细思量把顾衡当亲妹夫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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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男配出场……,是女主的异母哥哥……,顺便牵出多年前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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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郑绩
几场秋雨后, 眼看这天儿就一日比一日见凉。
顾衡一大早就被马典史拽到城里来, 说是要介绍一个好朋友给他认识。一进酒楼大门口便直接往二楼雅间拐, 说那人老早就想和大名鼎鼎的举人公结识,打昨儿起就在酒楼里订了最好的位子。
雅间正中是一张柏木八仙桌, 早早已经放好了六碗六盘六冷碟,并两壶温得恰恰好的上好烧酒。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青男子笑意盈盈地站了起来,态度谦恭地先拱手为礼。
如今汪主簿已经下台,新来的主簿态度谦和位置摆得极为端正, 莱州县城里除了方县令最大,上上下下就是马典史说话算数。
所以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拉着顾衡的手热络介绍道:“这是利丰绸缎庄的少东家郑绩, 和我也算是多年的老相识。别看人年轻,在生意场上可是盘桓了小十年,人头熟路子厂。咱们德裕祥盐场起码有一半的盐, 就是通过他名下的漕船往两淮一带售卖的。”
顾衡听到此言, 不由多打量了两眼。
见这位少东家穿了件玄青绸单长衫, 浓眉长目肤色略黑, 却身材精壮眼露利光,一看就是个极不好惹的人物。说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不用说是江湖道上行走的大豪。这种人物他自不会得罪,忙谦逊无比地拱手还礼。
郑绩脸上的笑容越发和气, 几个都是见过世面的人, 觚筹交错一阵后桌上的气氛已经极为热络, 他就借口起身亲自到后厨让老板加菜。
马典史就悄悄嘀咕了几句, 说这个郑绩虽说面上只是个绸缎庄的少东家,但是他的路子相当野。海上的、漕上的、河道上的、甚至巡抚衙门上都说得上话。这人每年南来北往地走,听说家里挣的银子可以用斗来装。
郑绩此次返京订在十月底,明面上是收几船上等生丝,暗地里是为济南府巡抚大人的小舅子亲自押送一船私货。至于这批货里夹带了些什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只要有水上正常行走的勘合,很少人会不长眼的较真儿。
马典史边说边暗暗咋舌。
“一整船的私货,绸缎、绵糖、生绢、细瓷,说不定还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送到京城就是七倍八倍的利。我也请他帮着捎带了一点茶叶,多少赚一点零花钱。那东西也不占什么地方,回头就是翻倍的利水,我只等着收银子就是!”
左右盯了两眼后压低声音道:“今日叫老弟过来,就是想让你也掺上一股,反正闲钱放着也是放着……”
马典史倒是一片好心,顾衡听后却暗自心惊。
这样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竟将走私一途做成了正大光明的公然事业。小到马典史这类人物,大到济南府的巡抚,真是一张结结实实的天罗地网,任谁都逃不出这个圈子。
各路山珍海味流水一样端上来,难为莱州县城这家酒楼的老板,怎么寻摸到这么多好东西。象这盘鹿胎蛊,就是选用三年生的梅花鹿孕育的婴胎。虽然看起来模糊一团,却是秋末冬初极好的滋补佳品。
顾衡脸上浅笑晏晏,心中却越发警惕。这桌菜粗略一看不下百金,如今自己不过是个举人就让这人折节下交,可谓是下了血本。若非天性豪迈,就是所图甚大。
郑绩却绝口不提一点让顾衡为难的事,甚至在酒过三旬时还主动介绍起自己的生意门道,“这回要往京城送些稀罕货,有一部分是海外舶来品。这些东西金贵,所以最是占银子,好在本大利水也大。”
自古财帛动人心,马典史听得两眼放光身子微微前倾。
郑绩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顾衡,语气越发煽动,“……像这么一把波斯痕都出产的束腰错金银制酒壶,上头嵌满了米粒大的红蓝宝石,工艺比中土的要格外精湛些。进价二百两,到了京城我可以作价一千五百两,有无数豪门权贵会抢着要。”
顾衡不接话,只微笑着拈一只五彩云鹤灵芝纹的酒盏浅酌。他前世今生见惯了各色人等,倒想细瞧一下这人准备做什么妖?
郑绩说到这里微微一叹,“只可惜我虽然有货源,但手头已经没有多余的银钱。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掺上一股。若是不放心也没关系,就自己收罗些紧俏的东西放在我的船上,决计不会亏就是了。”
马典史借口要更衣,把顾衡扯到外间低声提点道:“别怪哥哥没给你提醒,这个人明显是在给你递梯子,想在你中进士之前好好的与你结交。既然如此你何乐而不为,他送了人情,你赚了银钱。”
嘿嘿一笑,“我不敢搞那大的,才自己收罗了上百斤的茶叶,想着以后多条门路也不错。”
顾衡知道马典史是一片好意,倒也不好当面拒绝。就随大流道:“那我也跟你进同样多的茶叶,是亏是赚都无伤大雅。刚好我也是这个时候进京,干脆就亲眼去看看究竟!”
马典史喜得连连搓手,“你不但是我的好兄弟,还是我的财神爷。这个郑绩是专门行走权贵豪门的,哥哥我高攀不上,腰上的荷包实在也经不起折腾。不过你要是瞧好了路子,我就是拼上身家性命也要跟你赌一把。”
这话的潜在意思是,郑绩很好很会赚钱,但咱信不过。不过兄弟你要是觉得行,咱就冒点风险跟着他发一回财。
顾衡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