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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痢疾

汪太太天没亮时, 就让院子里的嘈杂惊扰到了。她如今也上了些岁数, 晚上本来就不容易入睡, 入睡之后也很容易被惊醒。

一大早听见这阵喧闹声顿时忍不住要发脾气,正要唤底下侍候的婆子出去看看时, 就见二儿媳披头散发地闯了进来,满脸通红的大哭道:“爹娘快些救救珙哥吧,这孩子只怕不行了!”

汪太太唬了一大跳。

脚还没站稳就见身边抢过一道人影,却是顾朝山一把接过孩子, 抱在怀里开始仔仔细细的诊起脉来。过了一会儿紧皱眉头道:“精神困倦口干舌燥,舌苔黄腻血脉滑数,还时时喊腹痛,是不是昨天晚上吃错了什么东西?”

小汪氏就恶狠狠地揪过奶娘, 切齿骂道:“就是这个下三滥的腌臜货,背着我悄悄给珙哥喂了几块隔夜的桂花糖蒸酥酪。眼下天气正热,东西放上两三个时辰就坏了,隔夜的点心只怕早就馊了……”

小汪氏眼皮通红连说带骂,恨得咬牙切齿,“这个烂心烂肠的妇人,竟舍得拿这种东西糟践我的孩儿。珙哥从小体质就弱,哪受得了这样的折磨。我见阵头不对, 盘问许久她才说了句老实话。”

小汪氏转头又看见儿子难受的模样, 更是心如刀割, “听说昨晚上就开始闹起来了, 偏生她虎着胆子竟敢不过来禀告, 只给珙哥喂了一点常用的消食散,见孩子消停些就打算把事情掩过去!”

奶娘脸上有几处明显抓痕,噙着一包泪水委缩在一边根本不敢吱声。

小汪氏朝她身上狠踹了几脚,心头又气又恨,“……拖到今天早上珙哥一气儿拉了八~九次,黏液里已经混了几丝脓血。她见实在瞒不过了,才抖着胆子过来诉说情由。我是吃了她的心都有,要是我的珙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他一家老小的命!”

若说嘴巴甜软的顾徔是汪太太心肝肉,这珙哥儿就是汪太太的眼珠子。听了小汪氏的话,她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跳将起来劈头盖脸地朝奶娘甩了几巴掌。一时间几个女人都又骂又哭又推又搡,个个状若疯魔一般。

顾朝山见屋子里吵闹得实在不象话,把脸一抹厉喝一声道:“若是还想要孩子的命,赶紧把眼泪给我擦干净。去个人到前头铺子里把我的诊箱提过来,眼下不过是寻常痢疾而已。再耽误下去,只怕性命堪忧。”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一眼后这才停止吵闹,抹干净眼泪开始慌乱地忙活起自己的事来。

小汪氏全心全意地守护着儿子,头不梳脸不洗几乎是寸步不离。丫头们把饭菜端来,她也只是胡乱地吃几口。累了就在珙哥的榻前小憩一会儿,儿子有一点动静,往往她是第一个跳起来的。

不过一大半天功夫,她这个当娘的眼眶子就深深的沤了下去。

汪太太陪护了一会儿后趔趄回了佛堂,无比虔诚的给菩萨念了一段《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想了一会儿后犹感不足,又一气念了一百零八遍《药师灌顶真言》,最后净了手重新烧了香,其间更是发下无数宏愿。

大房的赵氏将将担领中馈之职,家里就发生这么大的纰漏,一时间骇得脚软。

虽然查清是二房的奶娘疏漏才导致珙哥生了这么大的病,但她这个当伯娘的也不好坐在一边看热闹。将人细细安抚几句后亲自坐镇厨房 ,亲眼看着仆妇们熬了无数的汤水端进屋子里去。

一家子上上下下精心照顾,珙哥却丝毫不见好转,当天晚上开始下红痢。上面吐下面拉,伴随下腹压痛坠胀呼吸滞顿,一时间连被褥都来不及换,人也苍白得像片单薄的纸。

毕竟是膝下唯一的嫡孙,久经风浪的顾朝山也不免慌了手脚,硬着头皮连换了三张方子都止不住孩子的颓势。第二天又加了惊厥之症,连才熬好的米汤水都不能进,眼看越发不好了。

住在后园的张老太太这一向身子也有些不太舒坦,听闻消息后急步赶了过来。

一进正房,正巧看见汪太太搂着小汪氏在廊下压着声音哭作一团。老太太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跳着脚大声咒骂道:“珙哥还在屋子里喘气儿呢,你们两个哭丧的给我滚远些!”

小汪氏嘴里又干又苦,六神无主地淌着眼泪道:“老祖宗这可怎么办才好,这孩子不过是吃了几口剩点心就变成这般模样。老天爷若是想要他的命,何苦又让我把他生下来?”

张老太太一向不喜欢汪氏,连带着也不喜欢汪氏娘家姪女出身的小汪氏,觉得她和次孙顾徔一样的德性,说话做事太过机巧讨好。但珙哥是顾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又向来聪慧可爱,由不得她不看重。

老太太就恨恨地跺了一下脚,回头对着儿子骂道:“既然汤药不管用,就要想办法下针。我看你对着外头重病之人看来游刃有余,怎么对着亲孙子就畏手畏脚的。我就不明白这个理儿,莱州城的百姓怎么就信服你这位大名医的?”

顾朝山眼前一亮旋即又胀得通红,对张嘴就骂人的亲娘毫无办法。更何况他年轻时一心只知求捷径,根本没有心思潜下心来好好研读医书,所以对顾老太爷晚年时才研究出来的针灸精妙手法只略知皮毛。

张老太太恼怒地连吐了几口粗气,转头站在病榻旁把珙哥的眼皮儿翻了几下道:“想来这孩子的脾胃自小娇弱,不能吸收那些汤药的功效。这场痢疾来得又急又重,就像地里将要枯干的庄稼苗,万万不能用洪水来救他。”

老太太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忍不住横眉怒眼,“……你那方子里尽是泻火之药,就是成人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反亏了他的内里。你爹才死了几年,你的医术就已经见不得人了。如今没法子,只能用针取穴以清热解毒祛湿消积。”

顾朝山被老娘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好半天才苦笑连连道:“您老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孩子们都在这儿站着呢。珙哥的禀性是有些弱,肠胃受不住那些药材也是极有可能。只是针灸一途本就是我的弱项,这些年只顾着给病患抓药开方子,早年学的那些几乎都忘光了。不如请您老人家亲自出手……”

小汪氏一听公公说珙哥的症候连汤药都不管用,还要请一向住在沙河老宅的张老太太出手诊治,顿时惊得嘴巴张得老大。

在她的印象当中,沙河老宅的张老太太和顾衡顾瑛兄妹俩,就是自家上不了台面的穷亲戚。逢年过节时送些节礼,平日里偶尔走动一回两回就算给了天大的面子,真要把他们当成至亲骨肉,最起码心底的那道坎就过不去。

这回若不是事出有因,小汪氏根本不愿和沙河老宅的人打交道。

说起来,张老太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乡下妇人,最常做的事就是赶着骡车四处巡视眼皮子底下那七亩三分地。要让这种满手老茧的老太太在自己儿子身上扎针,她第一个就不答应。

小汪氏颤巍巍地上前一步正准备说话,就见张老太太横了顾朝山一眼,冷笑道:“当年老太爷在世时的十八般武艺,你只捡时日短见效快的学。莱州是个小地方,竟然也让你这种人混了个一代圣手的名头。”

老太太脾气上来,连亲儿子也是一顿乱骂,“针灸一途,首先就要静下心来,在木人身上练习三年的认穴之术。如今看来,就是因为你没这个耐性才不屑去学的吧!”

在后辈面前受老娘这样直白的训斥,顾朝山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央道:“您老别拿话酸我了,珙哥能不能救您还是说句话!”

珙哥的症候来得太急,这时候只有下猛药才能止住他的病势。

奈何他的体质太弱,猛药下去后不但不能吸收,反而加重了他的病情。轻也轻不得重也重不得,又是顾家这辈的独苗,这才让顾朝山这个行医多年的老大夫也感到格外棘手。

张老太太重重哼了一声,终究还是给儿子留了三分面子,慢慢道:“用毫针取合谷、足三里、天枢、气海,加配地机、关元、曲池。先针足三里,顺次针合谷、天枢、关元,在穴位里留针半刻钟,再看看这孩子的反应。”

顾朝山毕竟精通医理,又当了近三十年的医铺馆主。

闻言赞许道:“针足三里,是为了缓解他不断便意的假象。珙哥上吐下泻这么久,肚子里早就没有东西了。不过是肠胃痉挛,刺激他老想上茅厕,用中度捻转的手法针合谷、天枢、关元,是为平补平泻,阿娘这些年的针法倒是越发精进了。”

历朝历代的医家流派众多,阴阳、表里、虚实、寒热等八纲之下更是众说纷纭,但总的来说无外乎阴阳失调气阴两虚和脏腑亏虑。所以顾朝山虽然不擅针灸,但对于其中的理论还是讲得头头是道。

张老太太瞥他一眼,气哼哼地道:“用不着你在这溜须拍马,你一天到晚只晓得挣钱,可知你老娘我今年多大岁数了?平日里穿个针引个线都要找人帮忙,要是在你宝贝金孙上扎错了穴位,这笔账该算在谁的头上?”

顾朝山听得一怔,立刻明白老太太的顾虑。

双眼顿时现出威严气势,转身面对众人道:“如今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还是恳请您老亲自出手。珙哥已经现了虚脱的症兆,莱州城里已经寻摸不出比我更好的大夫。要是这时候往省城送,或是延请省城擅长针灸的名医,只怕还没到地界人就没了。”

小汪氏心头还在打鼓一般犹疑,心头如明镜一般的顾徔已经干脆利落的跪在地上,哽咽道:“还请祖母亲自出手,珙哥是死是活全看他的造化。若是真有个意外,孙儿绝不会责怪任何人!”

张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珙哥是我第一个重孙子,我便是舍了性命也想搭救他。只是我前年起得了消渴症,手一用力便会抖得很。刚才我说捏不了针,并不是在你们面前故意拿乔。”

床上的珙哥面色煞白气若游丝,小汪氏一眼看到后心如刀绞。

忽然一时福至心灵,膝行几步上前泣道:“您肯定知道搭救珙哥的法子,烦请您老人家指一条明路。我在此当着众人发下重誓,无论谁救下我的珙哥,下半辈子我做牛做马地报答他。如有违誓,让我天打五雷劈日后不得好死。”

张老太太微一犹豫待要说话,顾徔已经抢道:“还请祖母开恩给我们家珙哥指一条活路,无论救不救得活这孩子,我都有重谢!”

这对夫妻早已乱了方寸。

眼见孩子出气多进气少,再不想法子只怕明年的今天就是孩子的忌日。顾徔心头暗恨,连自己的亲爹同茂堂的当家人顾朝山都拿这种厉害的痢疾无法,眼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屋子里上上下下十几双眼睛齐齐盯着老太太,俱都屏声静气地等着答复。

张老太太见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毫不迟疑,终于慢慢点了点头。抬眼就见顾瑛俏生生的站在一边,便微微一颔首。转头和声对着众人道:“能救珙哥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这个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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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路上热得我不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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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出手

本就六神无主的众人被张老太太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齐齐望向一边悄然站立的顾瑛。

这才注意到那姑娘穿了一袭毫不起眼的湖蓝对襟立领夏衫, 衣裳的材质是素面细葛布, 算不上很金贵体面。但却极具巧思的在衣襟和裤脚处镶了两圈儿深蓝色的滚边,远远望去越发显得年轻女孩亭亭玉立, 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难得的爽利劲。

小汪氏若是不忧心儿子的病情,肯定会起头叫一声好。有些姑娘就是这样,先前第一眼看着不过尔尔,但越看越觉得顺眼。

顾瑛就是这种类型的佼佼者, 她眼睛略呈杏核形,算不上很大也不够柔顺。

眼神却清亮干净,一眼望过去就知道这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眉毛相比寻常闺阁女来说略显粗浓,脸庞也不是江南女儿家常见的瓜子脸, 所以非但不柔和反而略方。说话时的声音低沉,个头也比寻常女子稍稍窜得高了些。

但所有的一切的不足组合在一起后,就成了独一无二的顾瑛。

因为眉毛又浓又长,使得她看起来比寻常女子多了一股干净利落的英气。这种女孩一现于人前,就给人一种不好轻易招惹的感觉。其实平日她不多言不多语,但在同龄的小伙伴当中,常常一开口就是一言九鼎的地位。

顾朝山却是又惊又怔哭笑不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真心觉得自家老娘简直是乱弹琴, 赶紧摇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跟我开玩笑, 当年我爹走的时候瑛姑只怕才丁点大, 她怎么会咱们顾家的独门针法?”

张老太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这丫头从小就跟在我身边, 十几年耳濡目染之下把《针灸甲乙经》、《铜人腧穴针灸图经》、《本草品汇精要》上的东西记了个烂熟。你爹留下来的那几个用来练习经络的木头人,也让她摸得生生退了好几层漆皮。”

顾朝山就惊疑不定的盯着顾瑛。

当年顾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极为推崇张医圣,大半生的经历都在研究那些失传的药方。顾朝山生性机敏练达脑子转得极快,靠着自家老爹留下来的几张独门秘方,把一间乡下的草药堂子开到了莱州县城。

当门立户之后每日忙着迎来送往,他也没了细细钻研医道的闲情。所以顾老太爷晚年引以为傲的针灸手法——鬼门十三针,他也只学了个三四成的浅浅皮毛。

平日里只能对付个头疼脑热装装门面,此时对着自己的宝贵金孙就根本不敢大意。要知道针灸一途,讲究的就是穴位准确手法精妙。要是一个不慎,那就是杀人而不是救人了。

张老太太取过一边的热帕子拭了手,不耐烦地道:“正经开药方子我不如你,下针的技法上你不如我。去年我有心考较,才知道这丫头对于针灸穴位了解之深远过于我。”

老人家信手翻了一下珙哥的眼皮儿,“……所以我就慢慢把她带在身边调~教,这孩子的针法更加精进。现如今周邻村镇的妇人和婴孩生病,指名道姓要找瑛姑诊治呢!”

顾朝山虽然跟张老太太有些不对付,但知道自家老娘说的是大实话。

别看老太太在莱州县城里声名不显,但在周围偏僻村镇提起沙河顾张氏,任谁都要翘一回大拇指。老太太半辈子率性而为,根本不是为名为利之人,也鲜少看见她如此夸赞一个人。

小汪氏似懂非懂,直起身子还准备说些什么。

顾朝山狠狠瞪她一眼,转头陪笑道:“娘既然说瑛姑的针法了得,那她自然是学到了娘的精髓。眼下珙哥再耽误不得了,就让瑛姑先下针试试。不过还请娘在一边盯着,我怕这孩子年纪青慌了场……”

顾瑛神色有些忐忑却没什么惧意。

斟酌了一会儿道:“珙哥的情形是有些凶险,最艰难的是这会儿他已经喝不下东西,再好的药材与他已是无用。若是此时送到省城去,的确有些来不及。我先施针试试,至不济可以让珙哥的症状缓和一二!”

小汪氏见她把话没有说满,一颗心立时又提了起来。一时顾不得许多,抢步上前哀道:“好妹妹,珙哥是我的命根子,也是顾家这一辈的独苗苗,你下针时千万要仔细些……”

顾瑛心中无奈,不知道祖母为何要让自己趟这趟浑水,同茂堂顾家上上下下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若是有个闪失,这宅子里上至老爷太太下至顾徔小汪氏,只怕撕巴了自己的心都有。她深吸一口气,从顾朝山的诊箱里取出一根掌长的细长银针。

屋子里的沙漏就不疾不徐,不相干的人都退得远远的。

顾朝山屏气,见顾瑛先以三棱针在珙哥的大椎穴刺血,果然取合谷、足三里、天枢、气海,又取地机、关元、曲池,这是为了平补平泻。每一针的力度和手法都有说不出的精妙,增一分和差一分都不能达到理想的效果。

小汪氏不懂医术,拽着帕子扣着手心不错眼地盯着前面,生怕其间有什么不妥。心想自家儿子要是去了,自己也不活了。

顾瑛轻轻捻转手中的银针,感受针尖触及肌理时的硬度。珙哥的体质弱,此时应将毫针刺曲池,出针后加悬灸腹部穴位以加速疗效。

半刻钟后,床上的小儿轻微哼了一声,半睁着眼睛看了周围一眼。顾瑛知道这是腹痛减轻的症状,连忙改针合谷和地机。

就这样时时看顾时时针灸,当天晚上珙哥身上的发热便下去不少,里急后重减轻下痢次数减少,也知道小声地喊冷喊热。顾朝山见状大喜,忙重新细细下了方子,让药堂里得用的老伙计亲自煎熬好送过来。

第二天一早,顾瑛又改悬灸天枢、气海、足三里,再悬灸上穴一次。

银针一收,珙哥就叫嚷着肚子饿。顾瑛下午申时在针眼上扣上半个煮过的花椒皮,然后针刺大杼、间使,泻法不留针。再细查珙哥的大便已成软条状且无脓血,顾朝山就明白孙子的这条性命终于捡回来了。

等珙哥能够靠在榻上一口一口吃着软糯的栗子果仁粳米粥时,顾朝山负着手站在床边,满脸赞叹不已。

“我行医二十年也算见多识广,从来没有见过把银针使得如此精妙之人!这才短短两三日,就把这般严重的痢疾生生止住,简直可以说是神乎其技。”

张老太太捉着顾瑛细长的手与荣共焉,“这孩子从小心性就稳,我虽然把她领进门,可是大多还是全靠她自个摸索。你们看看她的手指尖,全是练针法留下来的针茧,顾家上下任谁都没有这般刻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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