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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照清一身湿衣,昂首阔步带着执金吾走在日光下,满身森冷怒意蓬勃,横眉冷目之间满是戾气,叫四周等着看婆神花车的百姓好似被他身上的冷冽气蜇着了一般,还不等他走近就纷纷退避三舍去。
只见言照清大步流星,直直朝着前方行近的婆神花车去。
今年的花车不同往年,比往年做得更巨大一些,仿造了一个出海大船的模样,底下用十六对车轮支着,用十八匹马在前头拉动。
言照清看得那些马,都是威武彪悍的骅骝,匹匹赤红色,毛发锃亮,四蹄有力,乃是马中极品。
也不知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一匹,如果有的话,又是哪一匹参加了昨日的法场劫囚。
言照清目光如钩,瞧着那些高头大马。
此前说京中骅骝不过十来匹,看来执金吾的情报网要重新整饬了。
领着花车的主事人见言照清带着浩浩荡荡数十个执金吾迎面而来,一身玄色执金吾服还在往下淌水,言照清又是满身煞气,脸上就差写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几个大字,初初时候也有些惊惶,惊惶之中又带着埋怨。
什么时候不好,偏偏在昨日封坊,到今天还不许人进出。原本住在京城的北游人就是要借着婆神诞花车游街这一项盛事,叫京城的百姓看看,他们北游人不是没有归属、没有长久的文化的蛮族,北游人也是想要安定生活的普通百姓,以改一改北游人在现国的风评——毕竟近些年北游王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在两国边境屡屡起事,叫他们这些旅居或定居在现国的北游人,处境日益艰难。
这婆神游街也举行了好几年了,在京城讨生活的北游人借着这婆神诞与当地现国人多了往来,相处一直融洽。直至年初听闻北游大军压境,现国的百姓对住在现国的北游人慢慢没个好脸色来。几位长老商议了许久,才决定今年要大操大办,连婆神的花车都比往年华丽许多。
谁知道被执金吾的人一封坊门,几位长老又被笑面虎一样的京都府尹一哄,就同意了只在坊中游街。
都委曲求全,只在坊中游街了,这位执金吾的参将,如今还冲着花车来做什么?
主事人在最前头的马上,头疼看着言照清走近,那阵势分明就是来闹场子。
但主事人还想着是不是要下马同这执金吾的参将讨好说说话,叫他允许他们今日顺顺当当的,好歹先做好游街这一项的时候,就只见言照清倏地停步,绕过了马阵,往一侧去。
主事人松了口气,想着这年轻的参将大概也觉得当着这么多坊民的面闹一场,兹事体大,干脆退了。但没想才走了两步,就听后头惊呼阵阵。
主事人回头一看,瞧见言照清竟攀上了花车,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差些气晕过去。
胡闹!胡闹!他怎的敢扒婆神的花车?!
言照清可不管那些,花车足有四人高,分了两层,居中一层有北游的汉子和姑娘在起舞,最上头的顶层便是着红纱衫、戴金面具的婆神。
言照清远远就见得那纤细的姑娘在上头起舞,红纱金面,身姿袅袅,腰肢细软。他拿捏不好是不是昨日劫法场的那一个,隔得高又远,他也看不清花车上头的人肩上有没有伤。
要离近一些,最好近到他能捏住她的颈子,再看她是不是昨日劫法场、今日要他命的那一个。
如果是,他就当场将她的颈子折断,想折断一根胡萝卜,“咔嚓”一下。
不,又或者,先把她那口白牙打碎。
言照清一路紧咬牙,剑眉蹙起,走至花车下头的时候就将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
刀一出鞘,周遭的北游坊民都轻呼起来,围着花车随行的北游汉子呵斥了言照清一声,但忌惮着言照清穿着执金吾的衣服,手上又有出了鞘的环首刀,也不敢轻举妄动。
言照清施展轻功一跃,先攀上了花车居中一层,将那儿的北游女子们吓得花容失色,再用力一跃,也不必走花车留好的楼梯,直直落到了顶层,站到了扮婆神的女子前头。
那女子尚未有动作,连一声惊呼都没发出,就被言照清一把掐上了颈子。言照清随即抬手起刀,长臂伸着,刀尖对着的正是女子的眉间。
但是……
不对劲。
这人怎的不会武功,毫无抵抗之力的弱鸡模样?
而且那双眼……
言照清蹙眉,仔细看着那双眼。
——全然不是昨日那双冷静幽深的黑瞳。
言照清掐着人脖子的手将人颈子一掰,也不必拉开人家的衣服来看,这人的肩上绝对没有他昨日刀气划出来的伤。
不是她!
言照清虽然不死心,还是用刀尖挑开了那金制的面具,这底下,一张泫然欲泣的惊惶脸映在言照清瞳孔之中。
美,北游女子的美貌光丽艳逸,他手中的这一个仙姿佚貌,艳若桃李。但……
她是个圆下巴。
言照清想到昨日法场上,小乞儿清瘦的下巴,略尖,捏在手上,一定叫人硌得慌。
言照清失望至极,松开扮婆神的北游女子的颈子,扶了被惊吓的人一把,并捡起婆神的金面具,递到那女子手中。
“多有得罪。”
言照清清冷开口,瞧那花容失色的北游女子愣愣接过面具,心头浮躁,在花车最顶上借着高度察看四周。
花车已停了,北游坊民都围了过来,集中在下头,都斥骂着言照清坏了他们的婆神诞。
言照清也不管顾那些,一脚踏上花车船头,一手搭上膝,如鹰的双目环视周遭大小巷子。
人,都是人,他不认得他们的面貌,她又不傻,怕早就换下了那一身惹眼的红纱,像昨日扮作一个小乞儿一样,假扮成普通人混迹在坊民之中。
或许——
言照清低头,瞧着花车底下的坊民——或许就在底下的这些人之中,一同抬着头,看他一身狼狈,看他的笑话。
好在坊门还封着,逐门逐户逐个排查,他总能把他们揪出来的!
言照清捏紧了拳头,翻身一坠,下了花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