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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站在小溪之中,流水潺潺,日头正盛。约莫十来步开外才有树影可供遮阴,但水清凉,带走不少闷热气息,在水中也不算得热,反而有些蒸腾上来的水汽阴凉。
后头是一方笔直但矮的山壁,往水流方向而去有个小小的落势,水花激荡阵阵,二人前头是嶙峋的石林,间或长着参天的树,深深扎根在石缝之中,长了几百年。
端的是一副赏心悦目的好景致。
只除了二人前头的岸边有一匹狼。
一匹讹上他们的狼。
“它怀着崽子呢。”
阿弥纠结,也心软。
肚中有子,她就不便下手。白狼虽然目露凶光瞧着她,但好似也没个进一步攻击的意思——它那大腹便便的,估计也是不好发力。
“咱们两个也有可能是它的食物啊。”
言照清提醒她。
他怎么的会不知道她的想法?她不就立即将想法付诸行动,又端着树枝凝神看水里有没有鱼了么?
“所以啊,咱们得给它找点儿吃的。它要是饱了,咱们就安全了。”
言照清怀疑,“你方才多久才等到一条鱼的?它等你么?还不如……”
说着晃一晃手中的横刀。
阿弥横他一眼,“圣王之制也,草木荣华滋硕之时,则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鼋鼍、鱼鳖、鳅鳣孕别之时,罔罟、毒药不入泽,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而百姓有余食也;污池、渊沼、川泽,谨其时禁,故鱼鳖优多而百姓有余用也;斩伐养长不失其时,故山林不童而百姓有余材也。你知不知道?”
一口气长长背完一段,文绉绉,也拗口,她竟没一个读错的音,也没一个错漏的词句,停顿错落有致,没断错一个地方。
言照清小小震惊,没想到大字不识几个的人能将荀子的《王制》中这一段背得这样流利。
阿弥这般背诵的时候,全然是脱口而出的,也没看言照清,自然错过了言照清眼中的震惊,若然这能叫她好好骄傲一番的。
“这是一个姓……好像是姓荀吧?一个姓荀的老人家说的,这说的就是啊……”阿弥略停了停,想了会儿,紧绷的身子突然一松,好像也没想起来,但“哎呀”了一声,又凝神在水里,“反正就是不能砍伐植物的苗,不能宰杀怀崽的兽,天地四时万物都有生长的理,你要是在它们小的时候就将它们给弄没了,那就是给人家断子绝孙,往后咱们吃的用的就都没有了。”
姓荀的老人家……
言照清默然一阵,觉得自己还是太高估她。
但虽然没吃透这段话,只是理解了个大概,就能通过死记硬背硬是将这段记得滚瓜烂熟,也算她的本事。再多的,言照清觉得也没法要求她。
有鱼窜过,在二人身旁,窜得快,但阿弥的眼和手也快。断伤的手也没有影响她的发力,一扎,又一条草鱼被她挑出水面,在她那根削尖的树枝上头挣扎蹦跶,被阿弥用力甩向白狼那儿。
这一回甩得远,甩到了白狼身后的草丛里头。
那白狼只是转头看了一眼,似是确认了一眼这鱼再蹦跶也不会滑到水里头,打了个哈欠,转过头来再看着阿弥。
言照清戒备,阿弥捕鱼,两人倒是无意站了个阵型。
又一条鱼慢悠悠游过来,但太小了,还没有手指头大小,阿弥放过它,它还不走,在阿弥脚边转悠。
阿弥道:“哎,你看,这就是不绝其长。”
言照清垂眸看一眼那鱼,“嗯”了一声。
站得位置不好,阿弥谨慎盯着白狼,往旁边挪动了几步,继续守株待兔……嗯,鱼。但耳听言照清只是轻描淡写“嗯”了一声,心中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她方才噌噌噌背一通,换成阿德他们,甚至是哥哥或者周先生,早就拊掌夸赞她了,这人却没个反应。难道……
“言照清,我刚才背的那段,你是不是没听懂?”
阿弥语带怜悯,觉得李皇的狗官真是可怜,难怪狗皇帝治下的天下民不聊生,是因为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知道啊。
言照清紧了紧后槽牙,面无表情看她。
“言照清,我觉得你们应该多读书。”阿弥委婉道,“姓荀的老人家说了很多道理,很为百姓着想,我觉得你们的狗皇帝应该多听听他的话。哎,你们请荀老先生去给你们讲一讲呗。”
言照清觉得眉心疼,“请是请不到了,寒食清明给他烧一炷香,看看他会不会入梦吧。”
阿弥一愣,“怎的?他死了?”
言照清道:“死了好几百年了。”
阿弥默然半晌,“哎,真可惜。”
这可惜得也晚了些,几百年都过去了,先生早就化成江河湖泊的血脉,融做山川峻岭的脊骨了。
“生老病死,顺应天时。”言照清道。
阿弥转头看他,“言照清,我觉得你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桩子。”
言照清回看她,眉眼低垂,视线跟着她额上滑下的一滴汗,溜到她的下巴上。
美人该是如何模样,言照清以往心不在此,未曾注意过。京城美人何其多?他见过的不少,惊叹的也不少,但像阿弥这样的,越是久看越是觉得撩拨心弦的,言照清还是头一次碰上。
这小逆贼年纪也还小——纵然别人家的小娘子在她这个十六岁年纪,约莫早就嫁了人生了子,再往后就嫌年纪大不好找婆家了——他还是觉得阿弥这年纪小。
约莫是娇小的身形显的,言照清总觉得她稚嫩。身材上没什么可取之处,人又矮一些——兴许这一两年她还能再窜一窜身高。但她那张脸……
她那张脸,倒真真将朱唇粉面、明眸皓齿、转盼流光、丽质天成印在了脸上似的。
她那双在劫法场时候幽深瞧他的眼眸,这会儿还是幽深,像两潭黑水,汪汪盈盈。言照清垂眸这般看,总觉得似有一双无形的勾人的手,要将他往她那儿拉扯。
是中了蛊了。
是个小妖女。
言照清不敢再看,弯腰一撩水,溅上她的脸,叫她不再蹙眉怜惜看他,也打断了她勾人心的“妖术”。
“抓你的鱼,还想不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