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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寿被言照清这样当面呵斥一番,心里还有些发懵。
他们的参将大人什么时候这样过?不都一直是一副冷脸,天塌下来他只管直直抬起手臂咬牙顶着,不会将心里的情绪在那冷脸上头泄露半分的。今夜这是怎么了?
更何况……他自己知道他刚才在讲什么吗?
他要不要听听看他刚才讲了什么?
反正阿寿没太听明白。
但言照清今夜这莫名的情绪波动,是因为小狐狸阿弥,阿寿听明白了。
难道?!
阿寿心里一惊,踢马行近言照清,急急忙忙探身出去,捉住言照清的手腕往他这里拉扯。
“做什么?”言照清被突然这样拉扯,有些不耐烦,将阿寿的手甩开。
“给大人把脉啊,看看大人是不是遭人下了蛊。”阿寿认真严肃正经道,一双浓眉皱着,是当真怀疑言照清被人下了药的模样。
言照清没个好气,狠狠搓了一把脸,拉着缰绳安抚身下的马,见左右无人,才同阿寿道:“王之涣从阿弥家翻出了九龙宝剑。”
“九龙宝剑?”阿寿一下子没听明白,等言照清的眼望过来,眼中肃然,阿寿突然想起了不算久远的一桩事情,恍然大悟,“太庙!”
言照清点头,“柳太爷当年也在场的,是不是?”
阿寿道:“是,被砍断了腿。”
一双腿,自膝盖往下双双砍了。
原要被斩手的,当夜里太庙中的人不是被斩首,就是被斩手,但到了阿寿爷爷那儿,那人顿了一下,用刀尖敲一敲柳太爷身上挂着的医箱。
“你是大夫?”
柳太爷惶惶然,忙不迭点头。
那人黑巾蒙脸,凝神瞧了柳太爷的脸半晌,手起刀落,将柳太爷的腿齐齐砍断。
这桩事情,在他们柳家被讲过多年,为的就是要有朝一日能报仇,但太庙一事是因皇家博弈而起,哪儿是他们这样的杏林之家能能掺杂其中的?若对方真是一个皇子,要报仇,柳家纵然再大、名声再鼎,又哪儿能真报得了仇?
是以柳家要的,不过只是一个真相罢了。柳太爷自太庙一夜之后,郁郁活了五年,他那样骄傲了一辈子的老人家,最后竟将心囿于肢体上的残缺之中,抑郁而亡。
阿寿进执金吾的第二个原因,也是柳家想要清楚当年的真相。
“是阿弥……”不是,她那时候恐怕都还没出生,“是废太子?是废太子李景泽?!”
阿寿震惊,震惊又恨。
言照清不出声,微微点头,半晌才道:“若九龙宝剑真是当夜的人拿的,带回去交给了李景泽,那应当就是他了。也不排除他被人栽赃陷害的可能,但十六年了……所以,这些事情,要找王之涣问清楚。捉王之涣,不是为了阿弥,不只是因为他纵火,而是当年太庙一事如今尚未能定案,总要还当夜死去的将士们一个清明!”
王之涣要是知道九龙宝剑就在李穆川在南理城中的落脚点,那大概率也会知道九龙宝剑是如何到李穆川这儿的。
二人策马上城墙,一路不发一言。
阿寿心内震撼,也想不明白。
李景泽已经是位在东宫,眼看先帝没几年,就要到他上位了。或是以先帝对他的宠爱程度,不等自己没了就将位子传给他也说不定。那这李景泽到底还着什么急?
太庙一夜,对先帝要下的可是死手,那戳着先帝去的一剑,分明就是要先帝死透透。
盘桓在阿寿心里的问题,言照清也想不明白。
何止言照清和阿寿,阿弥也没想明白。
九龙宝剑是从自己家里被搜出去的,还是从玉娘子的房间。那哥哥知道这把剑就在家里头吗?若是知道,怎的去年没将剑拿出来给她看,而只是画出来给她看?
阿弥想他大概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剑就在家里头,他走的时候应当将剑带上,而不是还留在那儿,叫驼子趁机来拿。
阿弥非常肯定驼子是来拿,而不是要放进来栽赃,她亲眼看见他从玉娘子的床榻之下某个机关里头将剑取出来。
她若不是太过震惊,脑子霎时被回忆和愤怒填满,乱了阵脚,没了章法,也不至于叫这驼子逃走了。
驼子……
阿弥坐在县衙门口的门槛上,双手撑在膝盖上捧着自己的头,蹙眉想着那个叫王之涣的驼子。他竟然就在桂陇兵中,还是一个桂陇兵的百户。他那样特别的身形,她这段时间竟然没有留意他。
阿弥烦恼,听着城中万籁俱静,也不知道言照清策马到哪儿去了,往西边去之后,马蹄声就渐渐没了声音。
他还真的不是去烟花巷啊,西边……西边有什么啊?
他怎的突然盛怒走了?
这京城的公子哥儿都是这样喜怒无常的吗?
阿弥想不明白,敲一敲自己的脑袋。
身侧被递来一袋水,阿弥从善如流接过,拔开塞子,灌了一口。
打了一场,着实是口渴了。
瞧着阿弥将水递还给一同坐在门槛上的阿德,又兀自托腮想事情,一个桂陇兵小心翼翼地在阿弥身前蹲下来,谨小慎微道:“阿弥姑娘,咱们……咱们是不是进去?这儿风大。”
县衙门口确实风大,当初秦自得是花了重金请来一个风水师父,给县衙改门的,要的就是顶风的位置,阿弥曾经疑心是不是要取“顶风作案”的意思。
这会儿秋冬之交的风迎面将她吹着,长发和衣服就甚少有停歇垂落下来的时候。但秋风其实也不太恼人,只是微微地撩拨罢了,也不冷。
阿弥吸吸鼻子,看看县衙门口散落的不敢哀叫的桂陇兵,二十来人被阿德同她打得落花流水的。
阿弥蹙眉,恨铁不成钢道:“你们桂陇兵的能力也不太行啊,阿德的拳脚尚且还不是习武的呢,我若是有刀或是软剑在,你们也早就没了手脚了,二十个都打不过我们两个,你们还得练,还得练啊!”
那谨小慎微同阿弥讲话的是个百户,面上讪讪,右眼一大圈红肿,想来明日一定成一块青紫。
被一个小丫头这样嚣张训斥,那百户也不敢驳她,毕竟真是技不如人,只能讪讪笑道:“一定,一定,我们一定明天起就加强训练。”
阿弥不耐烦挥手,“现在这会儿加强有什么用啊?若是明日、后日、大后日,就要去打蛮子呢?临时抱谁的脚也来不及啊。”
百户面上尴尬,不知道怎么回话。
阿弥垂眼瞧他,“嗐”了一声,“我为难你做什么?我问你,驼……就是那个叫王之涣的,他在你们桂陇军中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