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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
言照清见来了一个宫中的内官,心中大喜,声音不免高了些。
陆汀本已经转身,原本以为能趁着言照清没瞧着急速走人的,言照清这高声一喝,叫他双肩立即垮下来,愁眉苦脸转身,跟言照清行了礼。
“见过参将大人。”
“你是内官。”
言照清出口,夹杂着些积极的喜悦。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肯定得陆汀像个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瞬间警戒心就大起——他该不会是要像别的纨绔公子哥儿一样,逮着一个内官就要将人脱光了,以验明正身取乐吧?!
陆汀这般胡乱想,立即大惊失色,将脸盆翻着盖在身前,大睁眼睛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撞在身后一具温热的躯壳上头,也将身后来人重重踩上一脚。
“哎哟!干什么呐?!”
身后人大呼小叫,将陆汀推了一把,好叫自己被踩的脚从陆汀脚下抽出来。
陆汀一介内官,自小在宫中被养的皮娇肉嫩、身子柔弱,这一推,往前踉跄了三四步才好好停下来。
“什么东西?!敢推本大——”
陆汀横眉怒目回头,在见着面上比他更狠戾的时至的时候,倏地住了口,气势霎时矮了下去,好似一只碰上了硬茬的小狗子,垂头做低眉顺目状,只差将耳朵耷拉下来。
时至一身清爽,被身上仍带着泥泞的陆汀一撞,身上才换上的干净衣物又沾了个泥印,便颇不耐烦,横了一眼陆汀,再同他身后的言照清道:“在街上寻到了个干净的澡堂子,来问问大人要不要去洗——”
“一洗”两个字还没出口,就见言照清上前一把拉住了陆汀的手臂,将人往浴房门口带,并做状要将陆汀往里头推。
陆汀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被言照清这样一捉拿,脸色骤然一白,一双比女子还要饱含风情的眼立即就浮上了一层雾,盈盈欲泪,要挣扎又抗不过言照清的力气。
那泫然欲泣的神情,叫时至看得一怔,心里拊掌惊叹,宫中的内官竟然比女子还要女子几分,若是稍作打扮,这内官必定比街上的女子还要好看上几分。
言照清可没个怜香惜玉的情怀,将陆汀往浴房里头推,“你是内官,不算男儿,就算看了也不辱她清白。你进去看看,人还在不在里头?”
陆汀闹着别扭,推不动言照清,便扒上了浴房一侧的柱子,见着时至站在那儿看着,连忙叫:“时大人救命!”
时至可没掺和的心思,更何况那是言照清,言照清做事总有他的道理,将一个内官推进去,想必是浴房里头出了什么变故,这变故又只是小变故,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进去,只能推一个内官进去。
但陆汀哪里想得到这一层?陆汀才从驿站取了他的两箱财宝回来,也不知道阿弥在里头被周师娘洗刷着。见言照清这般迫不及待将他推进去,过往差些遭受过的屈辱记忆又立即涌上心头,只觉得言照清是要将他推到无人角落里头羞辱一番,用力抗拒着,甚至尖叫起来。
早知道回到县衙要受这登徒子的辱,他方才又何必急着回来?!在驿站继续住着也不是不行,何必非要听那个时至的,顺着言照清的意思一同住到县衙里头?!他原本还以为县衙的浴房没有人呢!
“登徒子!臭流氓!”
陆汀胡乱抓着打着言照清,将言照清弄得莫名其妙,他那高声尖叫又十足像是一个女子——内官么,声音向来是高亢尖利的。
言照清莫名其妙发着懵,陆汀一连串闭着眼睛挣扎着骂着的时候,浴房的门打开一道门缝,一阵氤氲的热气先扑面而来,随即探出来一张困得犯迷糊的脸。
“臭流氓在哪儿呢?”
纵然迷糊,那只小狐狸还是一副蓄势待发欲拔刀相助的模样。
言照清瞧她湿漉漉的长发垂着,脸被搓洗干净——何止是干净,简直是搓掉了一层皮一般,泛着微微的粉色。一身皂荚的香气扑到他的鼻下,直往他肺里钻,清新又香甜。
言照清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跑。
浴房的门被打得更开,周师娘提着阿弥的手臂一同走出来,上下打量言照清,眼中尽是敌意,“做什么?”
言照清垂眸看了打着呵欠的阿弥,伸手要攥她的手臂,将人带走。
得好生看管起来,他们如今虽在县衙之中,有高墙护卫,外头又有蛮人围城。尽管是同这小狐狸说好了,这小狐狸也同阿德他们说好了,当前以抗击蛮人为重,但言照清觉得仍旧有必要要防着这只狡猾的小狐狸趁乱逃跑。
可他那手一伸,别说周师娘抬起胖短的手将他的手用力打开,连小狐狸都自困顿中惊醒了一般,往后躲了躲。
“言小郎君,我可才洗干净,你可别弄脏我。”
那只小狐狸埋怨道,觑了一眼被言照清放了之后,靠在一旁柱子上惊魂未定垂泪的陆汀,“你怎的了?他欺负你了?”
陆汀吓得四散的魂魄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有人关心他,叫他鼻尖遽然一酸,心下受到的委屈和惊吓立即在心里翻涌成滔天巨浪,情绪一上来,就控制不住自己,“哇”一声大哭出来,见那香又软且毫无锐利气息的人就在自己眼前,忍着困意关心他,立即就将阿弥用力一抱,脸埋在阿弥肩上,“哇啦哇啦”地将方才的情绪全都哭出来。
阿弥错愕,同周师娘对视了一眼,好的那只手自然拍上陆汀的背,“哎,哎,你别哭了,有什么呀?哎……你这样……我又得洗一遍了。”
甚是哀怨。
阿弥被陆汀一身泥蹭上,又不得不再洗一次,遭周师娘再搓了一次。但周师娘只带了阿弥的一身衣物来,陆汀将阿弥当成了一同患难的战友,大方提供了一身干净的——内官衣服。
陆汀受了惊吓,怎么也不肯让言照清靠近五步范围之内,连带迁怒时至,觉得他见死不救。陆汀在浴房洗澡的时候,请阿弥在外头守着。阿弥觉得那柔弱的内官甚是可怜,见也是一同被言照清欺负的人,便应允了。
县衙夜里不能留外人,周师娘纵使再怎么坚持,在几个执金吾的“护送”下,也只能离开县衙回家去。
阿弥在浴房门前的长廊坐着,靠着柱子看天上明月的时候,困得差些一头往后栽倒,险险被人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