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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照清在万民坊待了五日,执金吾除驻留宫内的两班,其余全员出动,进驻万民坊追查劫犯和许之还。
言照清还从京都府尹那儿借了府兵,又从十六卫调了一部分人马,一时之间,万民坊遭五千重兵把守,各个坊门关闭,各个巷道都有人驻守,连只苍蝇也逃不出去。
逐门逐户逐人找,这是一个慢法子。至今也没人知道那二人长得如何模样,知道的只有那扮成了小乞儿的丫头肩上有刀伤。
言照清曾想过将那丫头的眼睛画下来,好叫各方找人的人马有个比对,但每每要下笔,笔悬纸面上,却只能任凭黑墨滴洒在白纸之中。
他画不出来。
那双眼明明时时浮现在他眼前,他却一笔都画不出来。
言照清扰乱婆神诞花车游街当日,早有人在李皇面前参了他一本,斥他破坏民间风俗活动,办案鲁莽,惊扰百姓,又顺道参他坏了北游人同现国人的交情。
交情?
言照清觉得可笑。
这些北游人不过是为了避北游的战乱和饥荒,来现国讨生活的,同现国人能有什么交情?
李皇那头倒是没怪罪,只是叫人传了个口谕,说他少年意气,办事低调些好。言照清应了声诺,回头带着人顺着当日的旱沟找那两人杀人、决定放水淹死他的那一处。
负责万民坊沟渠设计和施工的刘鲁班早就退隐到睦州一带去了,言照清差人只找到刘鲁班的弟子,听闻言照清要万民坊沟渠分布图,说需要回去翻找,刘鲁班的房子乱得很,年前又走了一次水,图纸资料烧了大半。
言照清也不着急,沟渠图对破案没什么作用,叫人家只管找去,找到了有个参考也是好的。
跟着言照清顺旱沟去查的执今吾分了两拨,一拨按照言照清的吩咐去找有无死了的女子。那大约是个中年女子,言照清还记得她嘶哑又显老态的声音。另一拨被言照清带着,在地面顺着同旱沟相连的活动堵水石板,再沿着被启开的堵水石板一路查,追着二人当日逃跑路线。
但言照清却没想到,这一追,居然又绕回了买米巷。
他们这是……当日又逃回了买米巷?
买米巷当中是有什么叫二人好值得一回头又再回头的?
怕真是丢了什么东西。
言照清在当日那卖包老头跌下去的地方蹲下查看,心头烦躁。五天了,万民坊之中毫无进展,朝堂之中接连参他的本子倒是不少,先说他丢了许之还,再说他丢了劫犯,这两天说的都是他扰民,今日的更是离谱,说他在万民坊中欺压百姓,强抢民女。
案子没头绪,人也找不着,言照清本就是焦躁不已的状态,这些莫名其妙的锅传到他耳朵来,反倒叫他气得笑出声来。
“你倒是还有心情笑,你若再待在这万民坊之中闹得鸡飞狗跳的,怕过几日就要说你同坊中的哪位女子连孩子都要有了。”
左骁卫万户秦不知没大没小,瞧见言照清蹲下,看着那被水冲洗得干干净净的水沟,一同撩了衣袍蹲下,也一同去瞧。
但他听说那日水来得又快又急,蓄了十来日的水像奔腾的巨龙一样发出轰隆雷声一路向前,饶是旱沟之中有个陈年老垢,也早被那冲力冲击干净了,哪儿还留得下什么东西?
“哎,你瞧什么呐?”秦不知问言照清。
言照清也不知道自己在瞧什么,没好气撒开秦不知搭在他肩上的手,斜睨他一眼,“没规矩。”
秦不知脸皮厚,十六卫之中就只有他敢同言照清勾肩搭背的。他父亲是当朝右相,母亲是邰锦郡主,他可属皇亲国戚,自小也是众星捧月地长起来的,在京城之中作威作福惯了,连宫中的皇子太子们都让他几分,他怕过谁?
嗯——
也不全是……
秦不知觑一眼言照清的冷脸——也是有怕的人的,言照清不就是一个么?
只不过,是敬大于怕。
言照清在他心中就是个传奇,也不单只是他,言照清在一众京城公子哥儿的心中,都是一个传奇、一根标杆。人人都想成为言照清,人人都想走言照清前途无量的路,但秦不知偏不,他羡慕的只有言照清那张脸,他若是有言照清这样的脸、这样的身条、这样往姑娘面前一站就能叫人误终身的外在条件,那还努力个什么劲儿啊?早早从了定安公主得了。
什劳子事业,哪儿有软香温玉在怀来得重要?
那软香温玉还能带来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呐!
说到定安公主……
“哎,我今日来可是被人托了要事的。”秦不知一拍脑门,从袖袋里头掏出一瓶金创药。
言照清没瞧他,蹙眉瞧着沟里头,也不知道是出了神还是专注想着事情。秦不知举着金创药在他眼前晃一晃,才叫他瞥了个眼过来,拿走他手上的金创药,随意塞到怀中。
“这可是安柔——”
定安公主李安柔给的皇家特制金创药,小公主昨日才听说言照清险些被淹死在沟渠之中,指头都快被磨没了,哭了一晚上,今天一大早就将在宫中轮值的他叫过去,郑重其事托他给言照清带药。
当然小公主深知秦不知爱财,用两条东海大珍珠项链做了跑腿费,若然他才不做这种苦差事。
万民坊进来容易,出去可难,倒也不是字面上那个意思,二十他前日来过,只是想来看一看的,却被言照清打着磨炼他的旗号叫他带队排查坊中可疑人,到他要回宫轮值了才放他走。好在他能偷懒在宫中睡一夜,不然言照清今日见到的他,何止只是黑眼圈拉到了下巴那样简单?
但秦不知将金创药主人“供述”出来的话还没说完,就遭人打断,余下的邀功话也全都哽在了喉头,被迫听着来人同言照清汇报,找到了疑似当日劫法场的马,被斩死在买米巷往外两条巷子的废弃民房院中。
“这几日天气炎热,马的死尸散了味道出来,附近的坊民来报,咱们的人翻墙进去,才发现那马被斩死在里头了。”
秦不知瞧见言照清面色一凛,识相闭了嘴,心中盘旋了两圈要不要溜走,免得又要被言照清扣下压榨的念头,另一个执金吾又从另一头跑来,说是言照清在旱沟之中听到的女疯子找着了,尸体陈横在坊西一个露天池子里头,这几日他们将旱沟的注水口又堵上,放尽水之后,那女疯子的尸体就被减弱的流水带到了池子里,泡了五天,身子都肿胀得看不出人样,京都府的仵作已经先过去了。
正巧,刘鲁班的弟子也被执金吾带着寻言照清来了,拿来了万民坊的沟渠图。
秦不知只瞧着言照清摊开沟渠图来看,越看眉心越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