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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阿吉,访谈还顺利吗?」
「怎么都不回?还有需要帮忙的部分都可以跟我说,别客气呦!」
悠间的午后,微风轻拂,光影在绿叶的缝隙间摇曳,窸窸窣窣。
公园,阴凉的树荫下,杨子吉垂头俯视手机讯息,他不晓得该如何回覆苳琳,只能已读。
照字面来看,感觉伯父并没有跟苳琳说什么,但自己在伯父心中的印象大概是没救了。
更糟的是还拖累了吴婆婆。
起初是出于好意想帮忙,最后却弄得一塌糊涂,害吴婆婆的灵魂变得更加脆弱,被停职也是刚好而已。
是啊,他被天庭无限期停职了。
使託梦者的灵魂受损乃梦使的大忌,自己贸然行事被明瀛狠狠臭骂一顿,只差没被压在地上摩擦,真要被按到墙上暴打自己也无从怨言。
原本应按规章魂飞魄散,所幸明瀛为自己说情,仅仅是被无限期停职,可真幸运。
也因为吴婆婆魂魄的情况不乐观,估计剩不到一週的时间,昨晚,生死课的人就把吴婆婆带走,他们试图把她带过桥,可惜以失败告终。
吴婆婆对儿子的牵掛太深,她一步都上不了桥,半根脚趾都跨不上去,生死课的神职不断在旁鼓励,催眠,要她赶紧放下执念,甚至动用推进术式想把吴婆婆硬挤到桥上,结果全是徒劳。
到头来生死课的人只能叫上天刑队,让天刑队的人在吴婆婆的魂魄上刻下追踪术式,再放吴婆婆回凡间流浪。
这意味吴婆婆只剩两种结局。
一,魂魄的寿命在阳间耗尽,散向虚无。
二,执念太深怨灵化,届时天刑队刻下的术式将会发动,他们会直接瞬移到吴婆婆身边,将化为怨灵的吴婆婆消灭,唉。
现在,杨子吉和吴婆婆只能一同坐在树荫下纳凉,束手无策地空等光阴流逝⋯⋯
「吴婆婆对不起,都怪我不好。」杨子吉满脸歉意,他抱起双腿,沮丧地将头埋进膝盖。
吴婆婆仍旧和蔼地笑着,她的语气没有半点责怪:「傻孩子,我跑遍那么多间梦使事务所,从头到尾只有你愿意伸出援手,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很感动了。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还是很谢谢你。」
吴婆婆将近乎无形的手伸向杨子吉,她做出安抚的动作,隔着空气,隔着阴阳两界在杨子吉头上摸了摸,希望这名善良的孩子别太过自责。
「人生嘛,总有些事无法顺自己的意,至少我们都努力过了。」吴婆婆没想怪罪任何人,她反还担心杨子吉:「我比较不好意思,害你一直被老闆骂。」
杨子吉稍微抬起头,他仍不肯放弃:「吴婆婆生前写的那些信还在吗?如果还在,或许可以找帮手潜进你的住处,说不定伯父看到那些信后就会⋯⋯」
杨子吉话说到一半就见吴婆婆摇了摇头,她觉得够了。
「到此为止吧。」吴婆婆无奈一笑:「那些信说不定早被处理掉了,我也不想再连累别人。」
「可是这样的结果对你不公平。」杨子吉替吴婆婆感到不捨:「你甘愿就这么消失?明明就是养母在幕后搞鬼,你就不觉得委屈?」
吴婆婆难忍叹息,她当然不甘愿,当然委屈。
但仔细想想,儿子那番伤人的话语还真有几分道理。
吴婆婆望向远方一同嬉戏的母子,公园内恰有一对母子一同吹着泡泡,她反省道:「就算芳女士没做那些多馀的事,我送走祐坤仍是不争的事实,比起荣华富贵,说不定祐坤更想待在我身边。」
漫天飞舞的泡泡包覆着彩虹,那藏于泡泡中的彩虹倒影,唤醒了杨子吉的童年。
与母亲共度的时光虽然辛苦,但着实快乐。
「再说,让祐坤釐清事实,那只会害他内疚,他一定会觉得自己错过了整辈子,哪怕想补偿我,我却已不在人世。」吴婆婆寧可让一切维持谎言,让误解成为真相:「现在的祐坤至少有养母可以爱、有养母可以思念,如果让他知道养母的所作所为,等同是害他再一次失去母亲,我不希望祐坤带着遗憾度过馀生。」
「但你这样没办法投胎啊。」杨子吉眼眶泛红,他快看不清吴婆婆的四肢。
「那也没关係。」吴婆婆笑得甘之如飴:「只要祐坤过得好就行了。」
寧可牺牲自己也希望孩子过得好,寧可向邪神许愿也希望孩子平安。
这,就是母亲。
而后,生死课的神职透过传送术式而来,他们又来把吴婆婆带走,说是要尝试花式过桥的三百种方式,一旁还跟了两名天刑队的成员,以备不时之需。
心情烂到谷底的杨子吉则躺上草皮,顶着黑眼圈,仰望树叶间的缝隙,点点光影在杨子吉脸上晃动,他试图在那些极小的缝隙间寻找另一种可能。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要是能弄到吴婆婆生前的手写信,并把那些信拿给伯父,那样或许还有机会?
除非伯父坚信那些信是他人偽造的,要不,见到吴婆婆亲笔写的信,或许能动摇伯父一直以来相信的「事实」。
只要稍微松开纠缠的误解,令伯父心中的怨產生一丝破绽,那,吴婆婆写的託梦信或许就能顺利投进信箱。
至于该如何弄到那些信,或许能拜託尚谦?
向吴婆婆索取地址,再请尚谦以灵魂之姿穿墙入宅,只要尚谦愿意,那一切都很容易。
当然,上述这些都是「或许」,而这些「或许」又是建立在手写信安在、尚谦愿意淌浑水且自己绝对会被严惩的前提下。
明瀛已经说了,谁都不许再插手吴婆婆的案件。
自己已被停职,要是再搅和下去,敢再有下一次,下回估计连明瀛都袒护不了自己,自己注定被金银雷霆轰成渣。
自己,真有牺牲己命的勇气?
杨子吉迷失在光影之间,他清楚自己有多胆小,轻易就回答了自己心中的疑问:「肯定没有吧。」
苦恼伴随睡意袭来,视野在摇曳的光影下逐渐模糊,杨子吉没多久便失去意识,沉入梦境⋯⋯
***
奇怪的梦,杨子吉闔眼就被诡譎的云雾缠身,他来不及反抗就被席捲而来的白云传至异处,待重新睁眼,是座金碧辉煌的黄金庙宇映入眼底。
以云为地,以象徵富裕的金为基石,坐落在云上的黄金庙宛如古代君王住的金色宫殿。
杨子吉站在通往黄金庙的长阶前,他未曾见过如此奢华的场景,就连想像都没想像过,矛盾的是,此刻的杨子吉并不觉得眼前的景致仅是单纯的幻想或是梦境,反而异常真实,像是身临其境。
好真实的梦,逼真到令人害怕。
云雾繚绕,杨子吉紧张地退了几步,他不敢随意踏上阶梯,仅是踩着云雾构筑的地面不断后退,退着退着,他突然撞到一隻藏于雾气中的生物,差点被那生物绊倒。
杨子吉回头一瞧,竟是隻咬着金币的银色蟾蜍,这银色蟾蜍体型跟现世的中型犬一样大,头上还长了金银交织的麒麟角。
不习惯比例尺失控的生物,杨子吉赶忙退开,殊不知这一退又撞到了揹着金元宝的龙龟。
龙为首,龟为身,目测七尺高的龙龟以鼻叹出参杂闪电的雷云,接二连三的神兽吓得杨子吉原地打转,不晓得何去何从。
大到离谱的蟾蜍,金色的龙龟,银色的狮子,藏于云雾的神兽接连现身,每一神兽都长有金银编织的麒麟角,他们将杨子吉团团包围,直至一声雷鸣,一瞬闪光将百兽串成一线,该神才正式现身。
雷声吓得杨子吉一屁股跌在云上,他抬头就见飘动的黄袍及那随神气飞扬的麒麟鬚。
分为百兽的神融合为一,顶着金银角,那神以人形之姿重现,他高高在上,一脸傲慢地俯视全身颤抖的杨子吉。
杨子吉腿软地跌坐在云中,他见过神像,清楚眼前的神是谁,这神在凡间有很多庙,更有大把大把的信眾。
此神是掌管财富的神明,现任的天庭主宰——金银麟。
「就是他吗?」金银麟一手抚着垂至胸前的银白色长鬚,另一手把玩着几枚金元宝,无尽的财富于他手中碰撞摩擦,喀啦喀啦。
面对提问,位于金银麟身后的梦使拱手弯腰,名为魏丛的梦使身躯前倾:「是,这人就是梦使杨子吉,就是他负责吴慧熙的案件,他将吴慧熙的灵魂带往詹正信身边,现实中也和詹正信有交流。」
金银麟打量瘫软在地的杨子吉,看似在盘算什么。
至于杨子吉,他差点吓到失神。
为何天庭统领会出现在梦里?
看那站着一名梦使同行,代表是金银麟透过御用梦使,以託梦的方式与他联系。
脑子一团乱,听同行提到吴婆婆的名字,杨子吉随即从软趴趴的跌坐之姿转为恭敬的跪姿,只差没磕头:「我⋯⋯我要被处分了?」
「处分?」金银麟皱眉:「你认为我是来处决你?」
「难⋯⋯难道不是?」杨子吉认为天庭可能改变了判决:「因为吴女士的託梦案,我被判处无限期停职,原本是要按规定魂飞魄散⋯⋯」
「你想多了。」金银麟冷笑:「别担心孩子,我今天只是来跟你聊聊,是来找你商量商量。」
聊聊?商量?
杨子吉脑子还没转过来,就见金银麟轻抬起手,令一座云椅自地升起,软绵绵的云椅倏忽将杨子吉拥抱其中,让杨子吉贴坐得舒舒服服。
以云椅为圆心,金银麟绕着杨子吉打转,他不疾不徐,从容自在地走着:「考考你,你认为神明为什么需要香火?」
「呃,因为需要香火凝聚灵魂的念?」杨子吉记得明瀛曾说过的。
庙宇是为了广纳香火,是为了凝聚眾魂的念。
「没错,因为神需要灵魂的念,需要被人们信仰,需要被人们记得。」金银麟随手拨开一处地面,他单手轻挥拨开一处云雾,在地面上开了个洞,让杨子吉得以透过洞口俯视凡间,将位于凡间大大小小的庙宇尽收眼底,金银麟接续道:「除了神灵本身的力量,若能匯集更多灵魂的念,神的力量便能更上一层。」
杨子吉点点头,他的小脑袋尚能理解这些资讯。
「作为梦使的你肯定清楚灵魂的念得以多强大,託梦就是献上少许灵魂,以灵魂的契印封缄,以魂魄的思念构筑成信,而那样的信在思念尚未传达前都无法用外力摧毁。」金银麟继续说着,杨子吉跟着点头。
乘载念想的託梦信无法用外力毁灭,信撕不烂,子弹打不穿,哪怕扔进火堆也无法销毁,直至思念传达为止,信都不会消失。
这些明瀛都有教过他。
金银麟脚步未停,他持续绕着云椅漫步:「思念、执念和信念等,这些全都是念,灵魂的念用途广泛,能赋予灵魂更强的力量,能维持彼界神职体系的一切运行,能用在好的地方,亦能用在坏处。」
话到这里,金银麟终于停在杨子吉的正面,他面对杨子吉道:「而你的存在,就是个坏例。」
杨子吉顿时哽咽,他哑了几秒才开口:「什⋯⋯什么意思?」
「千年前,眾神齐心封印邪神武葬天,由于神的力量源自灵魂的念,武葬天想破除封印亦得靠念,他八成是把脑筋动到了念玉上,打算将执念很深的灵魂炼成念玉,作为瓦解封印的钥匙。」金银麟直视着杨子吉:「而你,就是那把钥匙。」
听闻念玉一词,杨子吉脑中瞬时划过那场异梦,他想起异梦中那残暴似魔的声线。
「待那孩子的灵魂成长健全,就将其炼成念玉,用念玉解开这座封印。」
原来大魔王想把他炼成钥匙。
看着苦笑的杨子吉,金银麟已将他视为潜在威胁:「多亏吴慧熙的案子,在决议你灵魂的去留时,我顺道调查了你的底细。你今世应于四岁夭折,但你却活到了现在,估计是葬天葬送了你本该夭折的天命,而整件事的起因,我猜是有人向葬天祈愿,深入追查就发现你母亲并没有投胎转世。」
「等等!你说我母亲没有投胎?她⋯⋯她的灵魂没有到下一世?」杨子吉不敢置信。
「是啊,我想她的灵魂应已牺牲,毕竟向葬天许愿必须付出代价。」金银麟推测。
所以母亲牺牲了自己的灵魂,只为了帮儿子展延寿命?
所以明瀛其实骗了他?
杨子吉已无法思考,他不知道究竟该相信谁:「可⋯⋯可是,明瀛说我母亲已经投胎了。」
「他是怕你内疚才欺骗你吧?滥情是凡神的通病,善意的谎言是用来体恤弱者的慈悲,但谎言终究是谎言。」金银麟不屑冷哼,他一语粉碎杨子吉眼中的天真:「葬天可是邪神,你认为向邪神许愿什么都不必偿还?」
近乎崩溃的杨子吉无法言语,他紧闭双眼,摀住两耳,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愿面对。
金银麟的口吻令人不适,他所道出的来龙去脉让人难以接受,偏偏杨子吉认为,金银麟说的极有可能才是事实。
自己果然连累了母亲。
「母亲为了让儿子活至天年牺牲自己,儿子则因失去母亲而深深地想念,母子的灵魂牵掛着彼此,这分念想正是念玉最好的材料,你们母子被葬天给利用了。」金银麟认为杨子吉是个后患,各种意义上都是。
他一直想找机会把杨子吉处理掉,偏偏有明瀛看着,那些与他竞争的凡神也不会顺他的意,他们一定会为凡人说情,好让杨子吉苟安于世。
金银麟继续为接下来的交易铺路:「你母亲和葬天有了契约,使你的魂魄和葬天產生一定的联系,作为天庭掌权,我无法对你置之不理,若此事外传,绝大多数的源神也会想抹除你的灵魂,以保彼世安寧。」
杨子吉脸色铁青,他屁股正想离开云椅,试图逃脱,却被即时变化的云椅缠住身体,转眼就被绑在云椅上,像是被刑椅囚禁。
「别急孩子,听我把话说完。」金银麟摸透了杨子吉魂中的恐惧:「说过了,今天是来找你商量,这件事尚有转圜馀地。」
杨子吉疑似看见生机,却见金银麟道:「只要你不再插手吴慧熙的事。」
⋯⋯什么?
杨子吉不明白,自己不处理吴婆婆的案子是能给谁带来好处?
他之所以不明白,是因为他没发现自己的行踪早被魏丛监视。
怕人乱了好事,魏丛早在詹正信周围布下眼线。
魏丛清楚杨子吉一心想处理吴慧熙的案子,甚至冒险利用活人的身分与詹正信接触,最糟的情况就是让杨子吉解开詹正信和吴慧熙之间的误会。
詹正信若得知真相,发现养母芳淑霞是个贪婪的恶人、是个企图控制养子来巩固自身地位的自私鬼,那他还会想拯救养母?还会想为金银麟建庙?
不能让詹正信失去建庙的主要动机,就怕詹正信被生母影响,为此,绝不能让吴慧熙的託梦信传达给儿子,天晓得吴慧熙会在梦里和詹正信说什么。
为了天回大选,更为了下个百年,金银麟不想失去詹正信这枚有用的棋子,按照期望,詹正信还得为他盖好几座庙呢。
「只要你不再插手吴慧熙的事,不再跟詹正信往来,你与葬天的瓜葛,我大可睁一隻眼,闭一隻眼,这事我也会替你保密。」金银麟认为这个条件对杨子吉来说十分容易。
只要杨子吉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他愿意给杨子吉一条生路。
但脑袋不灵光的杨子吉还没转过来,他知道金银麟是在跟他协商,可他尚未釐清当中的利害关係。
「只要放吴婆婆不管,你就会放过我?」暂且不问金银麟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光听条件,杨子吉就对不住良心:「你要我放吴婆婆自生自灭?」
金银麟点头,可杨子吉还是想不透:「但吴婆婆是詹正信先生的生母,伯父最近还要为你盖一座庙,要说虔诚,伯父算是你最虔诚的信眾,让他跟生母解开误会不好吗?」
「这就轮不到你顾虑了。」金银麟不希望杨子吉过分打探。
「但就我所知,伯父的养母正在彼世受苦,正因为不断梦到养母受苦,伯父才想盖庙拯救——」
——等等。
杨子吉话说到一半,他很快就在脑中把自己讲的重新思考一遍。
照苳琳转述,自养母离世后,伯父就一直梦到养母在彼世受苦,她说伯父为金银麟建庙正是为了要救养母。
如果那些令伯父失眠的恶梦都不是穷操心,而是有心人士蓄意为之呢?
夜有所梦,日有所思。
明瀛就说过,让逝世者频繁託梦,夜夜和生者密切交流,那只会干扰生者的日常生活。
换而言之,频繁託梦能影响人心,进而操纵人心。
一个坏的神明,难保不会用託梦的方式支配凡人。
再看看眼前的金银麟,如果他是个好神明,他理当协助信眾解开心结吧?
要他给个不协助吴婆婆的缘由,他也有所隐瞒,摆明有鬼。
就算不弄清双方的利弊,再怎么迟钝,凭藉一丁点的直觉,杨子吉至少能确定一件事。
金银麟或许不是穷凶恶极的邪神,但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杨子吉哽咽了几秒才开口,他看着金银麟:「你⋯⋯该不会在利用伯父为自己建庙?」
面对杨子吉的质疑,一旁的魏丛立刻粗声:「说话小心点,无凭无据,一介凡人胆敢质疑天庭主宰?」
「无妨。」金银麟伸手挡住魏丛,要魏丛别插嘴,就算杨子吉识破託梦操纵的手法,金银麟依然有两百趴的自信能让杨子吉乖乖摇尾巴,他只管直视杨子吉:「反正,这笔交涉一定会成功。」
「那⋯⋯那可不一定。」杨子吉全身都在发抖,他反射脱口连自己都没把握的答案,只因不想被牵着鼻子走:「如果我寧死也要为吴婆婆传达託梦信呢?」
「不,你不会那么做。」金银麟笑着鄙视,他太瞭解凡人有多自私,多贪婪,多丑陋。
于凡间坐拥百庙的金银麟,日夜都能听见来自脚下的乞求。
多少凡人向他许愿,希望能发达致富?
「请让我中乐透。」
「请让我升官发财。」
「请让我事业有成,钱越赚越多。」
人们都是为了私利向他祈祷,那些向他下跪、向他合掌、向他磕头的凡人,没有人是为了别人。
凡人终究现实,逢紧要关头,优先考虑的永远是自己。
贪生怕死,自私自利。此乃金银麟对人类的理解。
金银麟凑近云椅上的杨子吉,他将手掌朝下,令手中的金元宝全全落到杨子吉的大腿上,不仅元宝,金银麟还变出大把大把的金币银币,无尽的财富没几秒就淹没了杨子吉的下半身。
「你想用钱收买我?」杨子吉依旧害怕,他逞强挤出叛逆的笑,嘲笑金银麟真不瞭解他:「很可惜,我自幼就没过什么好日子,我是含着土汤匙出生,早就穷习惯了,我知道自己这辈子注定与富贵无缘,如果能为吴婆婆传达心意,我不介意一路穷进棺材。」
「你误会了孩子,这不过是比喻。」没想到金银麟竟道:「我真正表达的是,如果你不再插手吴慧熙的事,我就復原你母亲的灵魂。」
杨子吉的脑袋剎时一片空白。
「我从转生课那听说了,明瀛跑去那打听你母亲的事。」见杨子吉明显有所动摇,金银麟满意地勾起嘴角,一切如他所料:「你一定很思念母亲吧?」
杨子吉不甘咬牙,他自知内心某处的天秤已经失衡:「你骗人!你办不到!」
「天庭主宰的权力可是远远超乎你的想像,哪怕是散向虚无的灵魂,天庭统领也有权復原。」金银麟很享受杨子吉挣扎的表情。
「你胡说!我凭什么相信你!」杨子吉自觉快被身上的金银财宝彻底压垮。
「你不相信我,难道要相信把你蒙在鼓里的明瀛?」金银麟看出身前的凡人已被利益所迷惑,他深信杨子吉会为了私利妥协:「你信不信倒也无所谓,这是我开出的条件,你大可好好考虑。」
威逼利诱,鞭子与糖,双管齐下。
恐吓对某些顽固的灵魂或许不管用,但贿赂总是有用。
只要丢着吴慧熙不管,杨子吉既能保住自身的灵魂,还能和母亲见上一面。
面对这样的条件,他哪来的理由拒绝?哪来的理由坚持?
「善良和正直不能当饭吃,在轮回饱受折磨的你,应该比谁都要清楚。」金银麟早已摸透凡人,他篤定杨子吉会被己利所蒙蔽:「拋开正义道德,多为自己想想吧,你也不必因此感到羞愧,因为自私自利就是人类的本性。」
杨子吉垂头俯视腿上闪耀迷人的财富,金银麟明明已解开云椅的束缚,他却被身上这些包袱压得无法动弹。
倒也不是因为这些东西太过沉重,单纯是迷惘的他无法依凭己志离开椅子,就这么被困在云椅上。
他从覆盖双腿的无尽财宝中捧起一颗亮金金的大元宝,透过元宝光滑如镜的表面,杨子吉隐约见到已逝母亲的面容。
他真的好想再和母亲见上一面,真的好想再和母亲说说话。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后我会再託梦与你联系。在那之前,你若对他人洩漏此梦,我便视同交涉破裂。」
金银麟语毕,杨子吉脚下的云随之瓦解,失去落脚处的他随同金银财宝坠向凡间,落往深渊。
脱离梦境,坠回现实。
待杨子吉重新睁眼,时间已来到傍晚,公园的树荫下不再有光,他独自一人被夜幕笼罩,迷失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