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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乔治没胡子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的。乔治,你要去洗澡吗?”
“对。”乔治收回了他的证书,放下盆,很珍惜小心地把证书放在外套的内兜,“有什么要我带回来的吗?”
“波比说他的烟叶子又没了。”
“那个老家伙!三楼的马菲大婶说,她的猫都快被楼下冒上来的烟熏成烤肉了。”
“至少现在还没,快去吧!小心澡堂没有位置了。”
乔治哈哈笑着,咚咚咚地下楼去了。钱德勒和波罗斯泰则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个大汉不叫乔治,他叫约翰·罗瑞。要么是这两人演戏,小女孩忘了对方在“戏”中的名字。要么还是他们在演戏,刚刚已经对上了“戏”中暗号——这两人不知道钱德勒和波罗斯泰认字。
钱德勒现在明白为什么鱼尾区这么快就抓捕了五十多个吹笛人,几乎赶上了其他区的总和了。
如果奥尔当时递过来的那本大全上所有出租房,都是这种情况,那吹笛人不被抓才是奇迹。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鱼尾区有这么多的聪明人呢?只是为了那点奖赏吗?
不。无论是楼下只见了几眼的瘸腿老人,这个小女孩,还是那个胡子大汉。他从他们的身上都看不到市侩与贪婪,如果一定要说他看到了什么……
“乔治对他在那个什么建筑一厂工作很自豪?”
“是的!他还是个小组长!”
“小组长?”波罗斯泰问,“小队监工吗?工头?”
“!”小姑娘生气了,钱德勒看见她的眉毛都竖起来了,“不是!他们是小组长!才不是监工!我们这的厂子里没有监工!”
“没有监工?那谁会工作?”波罗斯泰半是真的奇怪,半是逗弄这个小姑娘。
“大家都会工作,因为那样才能过上好日子。”
“哦,就是只有工作才有工钱,但没有工头,怎么决定给谁工钱?”
小姑娘瞪了他一眼,头撇向一边,波罗斯泰确实气到她了,甚至让她不想做戏了。
“谁教你的这些?”钱德勒温和地问,“你的学识不像是一个孩子。”
小姑娘还在生气,她的眼珠在波罗斯泰和钱德勒中间转了两下,抿了抿嘴唇,还是开口了:“是老师教的。”
“你上学?”在索德曼的女校,除某些教会女校外,其余的收费都要比男校还高。
“没有上学,蒙代尔先生支付不起全鱼尾区孩子的学费,但我们这有扫盲班。如果学得好,通过了考试,就能去公告栏做引导员,或者在警局需要的时候,给警局帮忙。”
“扫盲班……”所以这就是原因吗?奥尔通过“扫盲”把他的理念,传递到了鱼尾区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一刻,钱德勒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奥尔已经把他的一个下属派出去了,钱德勒记得是新兴城市哈勒姆。随着他的发展,随着这些孩子的长大,奥尔的理念会不会越传越广,然后有一天……
钱德勒毕竟是个王子,面对眼前的情况,他如果半点这种想法都没有才是蠢货。
但很快,钱德勒自己就摇了摇头。奥尔没有这种野心,更何况他就算是成为所有民众的导师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再多出来一个教会罢了。几百年前的社会,手持利剑的骑士就不是平民能够反抗的,现在利剑已经变为了枪械,更别提还有各种各样的机械生物。
平民,如何反抗?
另外,钱德勒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应该依然不对,否则奥尔刚刚为什么不对他说扫盲班呢?
钱德勒开始寻找更多的原因:“那位乔治先生刚才给我看的小本本是什么?看起来是个很精致的东西。”
钱德勒当然知道什么是证件,那又不是什么形象的东西,他自己的各类证件一本一本叠起来会直达房顶。他也听说过奥尔给他所有工厂的工人都弄了证件,带照片的那种,这件事在贵族圈里被当成笑话讲,很多人说奥尔是个“愚蠢的暴发户”。
“那是工作证!”女孩立刻大声说,她瞥了波罗斯泰一样,大概又怕对方来个歪曲事实,“是只有我们鱼尾区的工人们才有的,那上面的是照片——这个你们已经知道了。你们拍过照片吗?”
看两人点头,女孩露出了些微的羡慕:“真好啊,我也会努力学习的,以后我要考进警局做女警。呃,如果考不进警局……那我也要进快餐店,或者食品厂,我也会有自己的照片的。
拍照那天我要穿着制服,把头发盘起来,还要插上两朵小花,就像艾莉娜那样……”
“迪迪!下来帮个忙!我们买的南瓜太大了!”外边有人喊。
刚刚出神的女孩立刻恢复了过来,她的双眼放出快活的光芒,清脆地叫了一声:“来了!”又给两人推开了一扇房门,“你们自己看吧,我要下去帮忙了!”
她跑下楼去了,钱德勒和波罗斯泰对视一眼,他们猜到了,“抓捕”的人来了。
第228章
果然,过了一会儿后,穿着便装的警察们上来了——索德曼的飞利浦人还是挺多的,毕竟隔着海峡,双方贸易频繁,很可能误伤,所以这几天抓捕的先头部队都穿便装。奥尔和他们也算是做戏做全套。
两人乖乖跟着抓捕的队伍走了,还坐了一趟囚车,这对钱德勒来说也是十分新奇的体验,囚车里黑洞洞的,只有手掌大小的窗户,传进的一丝光明,但是这里很安静,是个思考的好地方。当他们在警局前门下车时,钱德勒看见,那栋出租楼里他们见过的三个人也正十分开心地从另外一辆警车上走下来,但让他们开心的,不是赏金。
“我们帮上忙了吗?我们抓到坏人了吗?”小姑娘一个劲的问着,瘸腿老人和大汉的眼睛里也有期待。
“假如是真的囚犯,我们不会让举报人和他们碰面的。”把两人带回来的亚伦说着。
接下来,“囚犯”和“举报人”来到了同一间会议室,不过,这时候钱德勒和波罗斯泰重新换上了红色的警服。
三人看着他们有点奇怪,直到奥尔走了进来,那个瞬间,三人的眼神都变了!那种兴奋和喜悦……钱德勒觉得,自己真的看见了光明神,也不会兴奋成他们这个样子。
“谢谢你们,先生们,还有这位女士。”奥尔面带笑容,对着小姑娘点点头——女孩迪迪看上去要晕过去了,“这两位先生是来自其它区域的警官,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鱼尾区能这么快地清理掉坏人。用语言很难解释,所以,我请他们亲身测试了一下。十分感谢你们,你们向他们做出了最清楚明白的展示。”
钱德勒愕然,虽然奥尔请他和波罗斯泰过来站一会儿的时候,他就大概猜测到会发生什么了。但真没想到,奥尔就这么说了实话。对了,刚才小女孩也说过“蒙代尔先生支付不起所有孩子的学费”……
这种话就这么说出去,难道不会打击到他们的信心吗?
“哈哈哈哈!”“让别人看看我们鱼尾区人的厉害!”“不过这样我们是没抓到坏人吗?”
“不,你们抓到了。虽然他们是假的,但他们就是坏人。不过,未来在面对罪犯时,请先请保护好自己。”奥尔收起笑容,眼神严厉地看向小女孩,“特别是你迪迪·维兰特小姐!你的老师没有教过你,除非必要,否则不要近距离与危险人物接触吗?”
“可、可是,波比大叔的脚……我、我错了。”qaq
“我宁愿歹徒跑掉,也不希望你们有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奥尔摸了摸迪迪的脑袋,女孩立刻就乖巧地认错了。
然后,奥尔转过头去,把两个大人也数落了一遍,在两大一小都垂头丧气后,却又亲自给他们颁发了荣誉徽章,以及奖金。
三个一脸灰色的人,就又快乐了起来。
三人把金徽随便数数,平分了——小女孩也得到了三分之一,而不是象征性的几个小艾柯(面值05或025的)。反而是那个只比小艾柯大一圈的荣誉徽章,他们小心地放在掌心上,不住地看着,笑得合不拢嘴。
三个人走了,钱德勒和波罗斯泰来到了奥尔的办公室。
“啊……我知道为什么你说鱼尾区的方法,没办法用语言来解释了。”钱德勒满脸的感慨,“确实没有办法用语言来解释,你们区里的民众,有着可怕的向心力,还有……归属感?”
钱德勒的话,其实也是让奥尔恍然大悟的,他自己之前都没想到这两个词:“还有别的。我的母亲曾经教导过我一句话‘仓库充足的人,才会知道礼仪。衣食无忧的人,才会知道荣誉与耻辱’。
鱼尾区的情况,也和民众都有稳定的工作有着很大的关系。他们的收入稳定,饮食和住房稳定,才能有稳定的家庭,和睦的邻里,有维护自己社区的安定繁荣的心思。”
波罗斯泰听到奥尔这么说下意识就想反驳——整个索德曼那些住满“仓库充足、衣食无忧”这类人士的社区还少吗?为什么那些社区都不像鱼尾区这样呢?
可这个疑问刚刚涌到嗓子眼,他自己就想到了答案。因为那些社区的警察,不像鱼尾区的啊。
皇家警察系统里的自己人都知道,鱼尾区的警察是整个索德曼执法最公正的一个团体,不过其他区的警察这么评价他们时,有取笑,也有嫉妒。
取笑是因为作为皇家警察,竟然放着那些来钱的事情不干,一群傻瓜。
嫉妒是因为鱼尾区有个极其有钱的蒙代尔警官。鱼尾区警局总会发各种福利券,衣食住行都有。他们的警察宿舍是所有区的警察最好的,他们本人能免费到圣·安德烈斯医院治病,家属也在奥瑟尔兄弟银行由警局购买了医疗保险,每年医药费超出1金徽,就可以享受八折优惠。孩子也在鱼尾区的学校里念书,免学杂费,有免费的早餐和午餐。
其余还有一大堆外人知道的,和不知道的福利,进入了鱼尾区警局,捞钱有用吗?
“还有信任感。”但波罗斯泰还是加了一句,说完之后他感慨地叹着气,“信任感……”
钱德勒也与他一起感慨:“是啊……没错。甚至该说,信任感才是基础。不信任哪里能有归属感,有向心力呢?我们走了,既然没办法学,其他区大概又要抽调你们局的人手了。”
奥尔点头:“我会做好准备的。”
“其实去年的时候,警察和民众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到了门口,波罗斯泰抬头看着黄昏的天空,喃喃地嘀咕。
“那个什么……荣誉教会?荣光教会!荣光教会被剿灭了那一段时间后?”
“对……”那时候我和我妻子逛街,经常能收到民众的小礼物,波罗斯泰笑了笑,“可过了两个月左右,一切就都恢复了。甚至有些人更怕我们了,我当时觉得有些遗憾,但很快就无所谓了。”
“啊,是吗?”
两个人都相对沉默着,他们的马车也来了。
这天晚上八点,在奥尔家蹭饭的亚伦刚坐下织毛衣,就听见了门铃声,他站起来,靠近门口的时候,闻到了一个意外访客的味道——波罗斯泰。
他穿着便装,看来不是总局出来什么紧急事件。
约德尼已经上楼去叫奥尔了,没一会儿,只穿着衬衫和长裤,脚踩一双拖鞋的奥尔下了楼。
“打扰您了,殿下。”波罗斯泰在门口行礼。
奥尔将他引到了一楼的小客厅:“有什么事吗,波罗斯泰先生?”
“您……侦破克拉罗斯教授被害案时,我还与您并不认识。应该说,我是在听说了您在克拉罗斯教授案当场的一番演讲后,才产生了与您认识的想法的。但是当我真的见到了您,发现您和我想的十分不一样。”
奥尔脸上有那么点发热的:“可以理解。”
本来那就不是他的想法,他就是个文抄公。
“您误会了,我并非认为您的才干不足,您的才干让人敬佩。您的很多言行,无疑是远超这个时代的。”
“……”奥尔继续保持微笑,但脸上更热了。
“我说的不同,是您的某些话听起来充满了攻击性,我以为您会是个充满了开拓欲望的王储。然而,现实中的您十分的平和,除非是面对那些罪犯,否则我从您的身上根本看不到攻击性。您是温柔的。
但今天我发现我错了,火焰确实能在瞬息之间改变环境,但真正能够让一切变得面目全非的,却是水流。
您给了鱼尾区的人类平民和鱼尾区的人类警察很多,也给了狼人很多,那么,您会给血族什么呢?
我是没资格来问您这个问题,您也不需要回答。我只是……实在没办法继续将这个问题埋在心里。
再见,殿下。”
说完这些话后,波罗斯泰站了起来。
“我确实是会给血族带来一些改变的。”波罗斯泰都快走到门口了,奥尔才开口,“但到底是怎么样的改变,我没办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现在整个世界都在经历着巨大的动荡,可能好,也可能坏,我不知道……”
波罗斯泰笑了一下,他看起来倒像是松了一口气:“有点改变就好,无论什么改变。”他右手抚胸,郑重地鞠躬后,离开了。
而奥尔却坐在客厅里,盯着一口都没喝的奶茶发呆。
达利安走了进来,没有问他什么,只是坐在了沙发扶手上,身体歪过来,抱住了他的肩膀,奥尔闭着眼睛,享受着无声的陪伴。
上回亲王跑去学校“偷窥”后,也问过他差不多的问题,奥尔用“都是阶级了,大家就平等了”搪塞过去了。当时亲王确实是震撼到了,但是奥尔觉得那家伙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意识到,这事说起来是简单,但要达成的难度堪比地狱。
真能都平等?确定人类在发现血族和狼人的强悍后,会不嫉妒、不害怕吗?狼人和血族这种生物链一样的依存关系怎么解决?
等等各种各样的问题,多到让人头皮发麻。
理想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骨感。
不过当时奥尔对自己蒙了亲王一把的事情,毫无内疚感。但是今天,他没办法同样找借口蒙波罗斯泰了,虽然他对这位总局官僚的印象也是好坏参半的。
昨天……他从波罗斯泰的身上,看到了血族的彷徨。波罗斯泰明明是个混得很好的血族了,可是他同样严重地缺乏安全感。回头想想克拉罗斯教授案子里的被害教授、凶手,以及帮凶——凶手和帮凶毫无疑问是该付出代价的败类,但他们为自己辩护的那些话语,确实是反映了血族的现实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