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煕州的战斗进入了第十天,一半的城区已经沦陷。
哪怕王韶胆大包天,此刻也只能听天由命,这么多年的战斗,城池就像是一个乌龟壳,只要敲碎之后,里面的肉予取予求。即便存在巷战,只是绝望的挣扎,往往会以悲剧收场。
唯独煕州,从一开始,就是按照最残酷的战斗设计出来的。
只是想法虽好,可毕竟是第一次打巷战。
青唐的兵马不计一切代价,疯狂攻击,尸体堆积,血流成河。双方都绞尽脑汁,斗智斗勇。
面对宋军不时放出的火油火药,董毡下令掘开了洮水。
汹涌的洪流冲进煕州,将所有暗沟填平,河水漫溢,把坊市之间的道路,变成了一片汪洋。
“以水代兵,好狠的董毡!”
王韶用力捶打着城墙,居高临下观察。
幸运的是深秋时节,洮水的水量不多,而且煕州使用水泥作为建材,根本不怕洪水浸泡,否则,的确有城破的危险。
只是天气严寒,水流涌入,要不了多久就会结冻的,那时候就是决战之时!
“传我的命令,所有人马,打起精神,严阵以待!”
“遵命!”
宋军如此,城外的董毡同样如此。煕州就像是一块膏药,牢牢贴住了他,断然放弃,下次再想进犯大宋,就要面临铜墙铁壁一般的煕州,只会损失更大。
更何况他已经拿下了一半的城池,胜利不远了。
可是惨重的伤亡,也让董毡坐立不宁,才十天的功夫,他的嘴角已经冒了一圈水泡。
“谁能杀了王韶,拿下煕州,赏10万贯!”
董毡也下了血本。
深秋的天气总是变幻莫测,上半夜还是云淡风轻,到了下半夜,突然寒风凛冽,紧接着暴雪降临。
鹅毛大的雪片,飘飘扬扬,簌簌作响,没有多大一会儿,地面就铺满了一层洁白。
洮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冻,才半夜的功夫,就冻了一尺多厚。
煕州也被冰层铺满了。
踏着坚固的冰面,青唐兵再度发起了攻击。
他们扑向了每一个坊市,所有的街口都有宋军和青唐兵决战厮杀的场景。
曹佾负责仁义坊的战斗,青唐兵推着巨大的冲车直扑城门而来,高大的冲车足有五层,外面有牛皮覆盖,里面藏着数十名弓箭手,他们不断向围墙上的宋军射箭,一个个的士兵中箭倒地。
大家前赴后继,不及牺牲,十几名战士丧命,却无力阻挠冲车邻近。
曹佾眼睛都红了,一旦门户失守,仁义坊就真的完蛋了。曹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居然带着头,冲上了城头,迎面是不断射来的暗箭,曹佾疯了一般,大声呼喊,招呼士兵杀上去。
这时候冲车上的人已经跳上了围墙,双方肉搏白刃,刀剑挥舞,每一刻都有人倒下去,宋兵源源不断往上扑,而青唐兵居然也踏着冲车,补充上来,狭小的城墙,双方挤成了罐头,完全分不清敌我,只知道机械地挥动兵器。
或许下一刻,更多的青唐兵涌上来,仁义坊就要失守,千钧一发,无比危急。
曹虎是曹佾的家丁,几代人追随曹家,忠心耿耿。
曹佾疯狂呼喊,忘情厮杀,浑身上下,被鲜血染透……曹虎很想大哭一场,祖宗的勇气又回来了,身为曹家的家丁,他也不是废物!
曹虎咬了咬牙,猛地提起两桶猛火油,疯狂扑向了冲车。
青唐兵纷纷举起兵器,长长的枪头刺在板甲上,划出火花,曹虎只觉得内脏都要裂开了,一口血冲到了咽喉,他死死忍着,红赤的眼睛,盯着冲车,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向前。
近了,近了!
一柄短枪,终于穿透了曹虎的胸甲,深深陷入身躯当中。
曹虎满嘴是血,却露出了笑容,他用尽了力气,将两桶猛火油扔到了不远处的冲车上面。
“快射火箭!”
这是曹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有人立刻在箭头上裹上了沾满油脂的布条,一点火星,重重钉在了冲车外皮上面。
生牛皮本来就容易燃烧,加上了火油,更加猛烈。
几乎瞬间,冲车就被大火笼罩。
曹虎的身躯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睛还瞪得很大,直勾勾盯着前方,浓烟火焰,拥有五层高的冲车变成了巨大的灯塔,里面的神箭手被浓烟烈火吞噬,只能终身跳下去,被活活摔死。
像冲车这种高级的玩意,董毡的军中,也不过只有五架而已!
大宋的将士全都玩了命,一天之内,悉数捣毁!
残破不堪的熙河城,就像是一个顽强不屈的战士,永远不回低头儿。
董毡真的怕了,他觉得没有必要和宋兵拼命,自己是强盗,不是笨蛋,在这里消耗人马,实在是不值得。
“今夜继续猛攻煕州!”
董毡没有说后半句——如果还是拿不下来,明天收兵!
眼看着距离拂晓越来越近了,突然,有人急匆匆跑来。
“启禀主公,大事不好了,从东南面来了一支人马,多达上万人!”
“什么!”
董毡豁然站起,居然是大宋的援兵!
假如在五天之前,董毡或许会大喜过望,立刻带领大队人马杀过去,围点打援,再好不过了。
只是此刻的青唐兵早就疲惫了,打不动了。
“安排一个万人队过去,拦住他们,然后……全军撤退!”
董毡终于吐出了他最不想说的两个字,只是一切都晚了……折家军已经进入了战斗位置,他们集中所有胸甲骑兵,向青唐的人马猛扑,只用了一个时辰,青唐的一万人马就被冲散了。
……
“别愣着了!该我们上了!”
在洮水的东岸,王家军分成了三队,王宁宏,王宁宣,王宁泽,各自率领一支人马,像是三支利箭,踏着洮水的冰面,迅速过河,他们选择的过河位置,是在煕州北面10里左右。
渡过了洮水,没有任何休息,人马就排山倒海一般涌来。
马蹄踏着积雪,顶着朔风,宛如从神话中杀出来的天兵天将一般。
银白色的铠甲,雪白的披风,和天地都融为了一体。
经过了多年的磨合,王家军的墙式战术,已经是无懈可击。
人马滚滚向前,没有任何的力量能够阻挡,青唐兵偶尔的反击,就像是冲着洪流,扔下了一颗鹅卵石,一点作用也没有。
养精蓄锐半个月的王家军,嗷嗷怪叫,全都被战神附体,什么青唐铁骑,还能胜得过辽国的皮室军吗?
董毡有什么了不起,能比得上耶律洪基吗?
杀!杀!杀!
大军所过,一个不留!
王家军迅速冲击,倾泻而来,完全打乱了董毡的部署,想攻击煕州不成,想撤军又不成。处境非常不利。
当然了,董毡还没有察觉宋军的计划,只当他们最多是想击败自己而已。
“穆木尔!”
董毡大声叫着。
一个黑塔似的巨汗站在了董毡的面前,这家伙几乎有两米多高,没有任何的战马能承受他和兵器的重量。
穆木尔曾经是西域的野人,被人捕捉充当奴隶,而后落到了董毡的手里,成为青唐的第一勇士,董毡手里的王牌。
“给你一万人马,把这伙宋军挡住!”
“遵命!”
穆木尔瓮声瓮气,仿佛闷雷似的回答。
他抓着狼牙棒,迈开两条大长腿,丝毫不比战马速度慢。
这一队青唐兵就向着王家军冲了上去。
“停!”
王宁泽让士兵停下来,他立刻招呼掷弹兵和床子弩到前面,做好战斗准备。
当穆木尔猛扑上来的时候,床子弩对准了所有的青唐兵。
“放!”
箭如雨下,青唐兵快速倒下,一支弩箭,就能冲出一条血胡同,只要被射中,几乎无人幸免。
穆木尔是幸运的,或许是奔跑的原因,他比其他骑兵显得目标小了很多,居然躲过了床子弩的攻击。
离着宋军不到百步,穆木尔露出了嗜血的笑容,只要冲上去,他有信心杀光所有对手!
“来吧,让你们尝尝穆木尔大爷的厉害!”
“掷弹兵,上!”
王宁泽跟他哥学的,从来都不肯吃亏,能用火器解决,绝不用兵器,能用兵器,绝不用拳脚……在战场上只有胜利者,没有英雄!
“投!”
一颗颗黑乎乎的手雷从天而降,青唐兵大片倒下去,剧烈的爆炸声,冲天而起的火光,浓烈的硝烟,刺激着战马的神经,许多战马狂暴乱跳,甩下背上的骑士,疯狂逃跑。
密集的青唐骑兵变得稀疏起来,许多人惨死在马蹄之下,成了肉泥烂酱。
有三颗手雷在穆木尔的周围爆炸,强烈的气浪,将他身上的大叶甲炸碎,猛烈的冲击,伤到了内脏。
穆木尔紧闭嘴巴,却还是阻挡不住,暗黑色的血从嘴角流出,他受伤了,受了很重的伤……换成普通人,或许早就死了。可是穆木尔居然像野兽一样,怪叫着站起,继续向宋军冲来。
每跑一步,都有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可是他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狼牙棒高举,状若恶鬼。
“愣着干什么,放箭!”王宁泽大声吆喝着。
密集的箭雨落下,噗噗噗,透甲锥穿透铠甲,淬了毒的弩箭,射入面门……穆木尔被射成了刺猬,继续奔跑着,可是速度明显变慢,最后一头栽倒在拒马的前面,彻底耗光了生命力!
“还挺顽强!”王宁泽啐了一口,大声喊道:“弟兄们,上马,跟我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