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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的事,向来都是最繁琐的,哪怕是上面商定好了,下面也要磨蹭一段时间,不拖着怎么显示他们的威风啊!

直到五月份,设立榷场的流程才走完,总算可以正式挂牌了。

其实在一个月之前,各地的商人都行动起来,纷纷前往平县卡位置。不过也有人不慌不忙,就比如咱们的曹大国舅曹佾。

事实上这几年和王家合作,可给曹佾带来了丰厚的收入,以往人们形容曹家都是富可敌国,曹家都是一笑了之,可从去年开始,曹家就越发不敢接受这四个字——以往是说笑话,谁都清楚,可特么的正在变成事实,能不怕吗?

不说别人,就他的姐夫赵祯一年到头,扣去各种固定支出,手里能动的钱没几个,能超过一百万贯就该偷着乐了。

可他曹家,光是酒和糖的生意,就入账七八百万贯……这要让赵祯闻到了风声,还不下手宰肥羊啊!

亲戚在金钱的面前算得了什么,尤其是皇亲,更是不值钱,说杀就杀了,都不带客气的。

曹佾整天魂不守舍的,幸好王宁安又弄出了榷场,曹家的庞大财富有了出路。在过去的两个月,曹佾已经砸下了三百万贯,跑马圈地,建商行,货栈,作坊,招兵买马,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别人忙的时候,他反倒闲庭信步,信心十足。

曹佾的马车穿过了沧州,进入了平县的地界,高大的界碑竖立在路旁。刚走进平县,不一样的气息扑面而来。

首先是道路,更宽阔,更平坦,全都用三合土夯实,非常坚固,哪怕是小雨,也不会影响赶路。

在道路两旁,每隔十里,就设置一个专门的休息区。

这里能提供清水,酒饭,住处,遮风挡雨的货仓,专供马匹休息的棚子……凡是携带货物超过一千贯,就可以免费休息,低于一千贯,饮食住所只按照市价一半收取。

除了这些基本的服务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商业情报,服务指南。

比如贩运粮食的,直接去南城,在那里登记,城中有专门的货仓,存放粮食。商人只需要空着手,进入平县即可。

在平县的中心,正在动工建筑一座五层楼高的交易大厅,在这里,各种消息应有尽有,南来北往的商人也都会聚集过来。在谈笑之间,就能洽谈好生意,有专门的人负责收取交易税,一切都便捷快速,丝毫没有繁文缛节。

曹佾很好奇王宁安弄出了什么玩意,他在休息区花了十个铜子,就弄到了厚厚一摞消息,足有二十几张。

上面详细开列着各种商品的交易场所,粮行在南城,皮草药材在北城,瓷器丝绸家具在西城,至于鲸制品在码头……城中还新建了几座钱庄,这个玩意引起了曹佾的注意。

其实中国古代的金融业十分发达,在唐朝的时候,就出现了飞钱,各地贩卖货物进长安,赚取钱币之后,如果随身携带,既危险又不方便,商人们就可以把钱存进各地的进奏院,或者其他富商掌控的柜房,商人们可以得到一半存单,同时这些机构会把另一半快马送回去,只要两个存单合在一起,没有问题,商人就可以支取钱币。

到了大宋,商业更加繁荣,遍布各大城市的柜房不但能存放钱币,还能进行兑换,比如眼下市面上就充斥着各种铜钱,铁钱,交易起来非常不便,商人们就可以到柜房兑换。当然,在存放交易过程中,柜房也要拿一点手续费。

王宁安研究过大宋的金融体系,他觉得有必要再往前推一大步,以往存款是要缴纳保管费的,人家把钱给你,还要收钱,简直太令人发指了!

王宁安给赵祯的奏疏里面,就写到了自己的构思。

平县的钱庄不但不收保管费,相反,还给予储户利息,一年期定存的基准利息是百分之五,一百贯存一年,可以得到五贯的利息。

曹佾翻看着商抄,最感兴趣的就是这个钱庄,那么多钱,放在钱庄,要储存的仓库,要雇佣人手,结果还倒找给储户钱,这不是赔本了吗?

王宁安那小子到底在想什么?

曹佾可不觉得王二郎会做赔本的生意,他急匆匆让手下人驱车,找到了王宁安,一见面,曹佾就劈头盖脸问道:“钱庄怎么回事了?”

王宁安呵呵一笑,“没什么,就是方便交易而已,给商人提供便利吗!”

听着不痛不痒的回答,曹佾才不吃这一套,冷笑了一声,“二郎,咱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我承认,或许能提供些便利,可是没有好处,你小子会干?我敢说,那帮商人捞到的肯定是小头儿,大头儿都在你这里呢!”

还真别说,曹国舅一语中的。

见被人戳破了心思,王宁安也就不瞒着了。

“国舅爷,你这一路上,看到平县的建设还算可以吧?”

曹佾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不错,街道宽阔,店铺林立,洒扫干净,秩序俨然,看起来比京城还要规矩——可是这和钱庄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没有钱庄,我哪来的钱弄这些。”

“什么?”

曹佾惊得站起来,“我说二郎,你是把存在钱庄的钱拿出去了?”

“没错。”

“你,你怎么能这么干?”曹佾听得心惊肉跳,“我说宁安,人家把钱存在钱庄,是图一个安全方便,你把钱弄出去了,到时候人家来取怎么办?我可告诉你啊,做生意要讲诚信,你不能坑人啊!”

王宁安翘着二郎腿,笑道:“我怎么坑人了,他们来取巧,钱庄自然会一点不差给他们,又有什么坑人的?”

“那,那你不是把钱都给花了吗?哪来的钱给人家?”曹国舅傻傻问道。

王宁安都笑了出来,“我的国舅爷,这点事,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啊!”

往钱庄里存钱的客人很多,短则几天,长则一两年,他们才会来取钱,有人是存的定期,到期的时候,需要交付多少存款和利息,钱庄完全清楚,当然也有一些临时支取,总归数额不会太大,只要留一些钱在账面上也就够用了。

至于更多的钱,则是躺在了仓库里吃灰,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浪费财富!

正好,平县需要大建设,王宁安以县衙门的名义,把钱借出来,修建道路、码头、扶持作坊、培养工人……等时间到了,把投资收回来,还给钱庄也就是了。

王宁安计算了一下,眼下平县商机遍地,投资回报率在三成左右,从钱庄借钱,只要一成五,县衙投资一万贯,能净赚1500贯,至于钱庄,扣除百分之五的利息,也有1000贯可赚,就连储户也有500贯的利息。

从头到尾,都是赚钱,咱们曹大国舅的脑袋瓜子不够用了。

“我说二郎,怎么都赚钱,就没人赔钱?”

王宁安笑得更开心了,“理论上是可能赔钱的,如果衙门投资出了差错,不但没收回钱,相反还赔了,就要拿衙门的岁入补给钱庄,如果衙门拿不出来,就成了坏账,如果坏账太多了,钱庄承受不了,也会完蛋。”

“那,那储户的钱呢?”

“钱庄都完了,他们的钱自然也就没了。”

王宁安说的轻飘飘的,曹佾急了,敲着桌子,大声说道:“你,你这还是骗人啊!”

“怎么说话呢!”王宁安也不乐意了,“国舅爷,我的投资眼光就那么差吗?再说了,钱庄也要精算,控制坏账率的,不能胡来。就算放在柜房的钱,也会遇到火灾啊,存单遗失啊,总归不能保证万全,储户享收到了利息,承担一点风险,那也是天经地义的。”

曹佾不停摇着头,他还是没法接受,总觉得怪怪的,这里面一定有文章。王宁安心中暗笑,能没有文章吗,这个利息就是他坑辽国的超级神器,比起什么铁骑、弩箭、长枪、马刀,都要更加犀利。

简直就是化骨绵掌,伤人无形,迷迷糊糊之中,就被废了全身的武功。如此阴险的算计,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曹国舅,你还有疑惑,我也不勉强,至于预留给你的股份,交给别人就是了。”

“你要交给谁?”曹佾傻愣愣问道。

“那人就太多了,比如河北的韩家,你可知道韩维已经跟我纠缠了好些日子了。再有王老爷子也想入股,挣点棺材本儿,还有杨家啊,六艺学堂啊,对了,你姐夫派来的苏公公也有兴趣——你不要他们巴不得呢!”

听完这些人,曹佾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低呼道:“拿来!”

“什么?”

“别装糊涂,当然是约书,我签了!”

……

从县衙出来,曹佾没往别的地方去,一溜烟儿,直接冲到了钱庄的外面,他随意找了一处茶馆,要了一壶清茶,几盘点心,就眼巴眼望地看着。

渐渐的,曹佾惊掉了下巴,从四面八方,赶来存钱的人太多了,拍成了长长的队伍,有辛苦挣了几贯工钱的力巴,也有赶着大车过来的财主,沉重的箱子,都压得车轮陷入你泥中……我的娘啊,这是多少钱啊!

曹佾觉得自己的决定太英明了,跟着王宁安这小子,就没有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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