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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章涣适时前来,稍稍屈膝对萧吟行施礼道歉,说:“家中两位小妹玩闹,冲撞了宁肃侯,真是对不住。”
萧吟行道:“世子夫人无须多礼,今日除夕逢雪,小孩子爱玩雪,嬉闹些也正常。”
章涣对着宋琬琰一笑,手却将人的衣袖拉扯过来:“听见没,宁肃侯说你太调皮,跟个没及笄的孩子似的。”
宋琬琰上前两步,却仍低着头支支吾吾:“侯爷,对不住,琬琰不是有意冲撞您的。”
萧吟行道:“无碍——世子夫人若是没有其他事,圣上还在等着本侯。”
章涣欠身,面上似仍有歉疚之色,道:“耽误宁肃侯了。”
宋珮璐过来挽住宋琬琰,挤眉弄眼道:“六妹妹,咱们回偏殿更衣去吧。”
宋琬琰如蒙大赦,道:“走吧,五姐姐!”
章涣也辞了宋晟,陪着宋珮璐和宋琬琰往太平殿的方向走去。
宋琬琰在前面飞快地走,宋珮璐都几乎追不上她:“六妹妹!你走慢些!小心地滑!”
宋琬琰心跳乱得厉害,直到走到太平殿偏殿外才彻底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宋珮璐也赶上来,挽着宋琬琰的手臂,道:“终于撵上你了——天哪,宁肃侯近看更好看了,连脾气也很好的样子。琬琰妹妹要是不喜欢,不如让爹爹替我张罗。”
宋琬琰脸蛋通红,忍不住拿拳头捶宋珮璐:“都怪姐姐!还有、有——你们怎么一点儿也不尊重我的意思啊!”
宋珮璐指了指自己,“哼”了声:“怪我?要是没我,你们能撞在一起吗?能说上半句话吗?还有,什么叫不尊重你的意思啊?难道你不想吗?”
宋琬琰急急辩解:“我不想!”
章涣在后面慢慢挪过来,眉宇间却有愁容,眼睛在二人间瞥了圈,道:“好了,人家宁肃侯都没正儿八经看你们,瞧你们二人兴奋的。”
宋珮璐不解道:“是吗?”
章涣在华灯下打量宋琬琰,轻轻蹙眉,又围着她转一圈,为她整理衣衫,自言自语地问道:“琬琰哪儿像个小孩子了?这玉笄不是在头上吗?”
“许是我个头矮。”宋琬琰紧张地掐手指,求饶似的说道:“既然被看作小孩子,那也好,你们就莫要——”“那是他忒高吧?”宋珮璐嘟嘟囔囔。
章涣揉揉眉心:“……罢了,不多说了,咱们快进殿换衣服,冬天冷,莫要染上风寒。”
更在身侧掌灯的侍女先行一步为几人推开门,却当即吓得惊呼一声。
“怎么了?大惊小怪做什么?”章涣提着裙摆登上台阶,这才瞧见门边站了一人。
柳叶眉、丹凤目的女子斜斜睨过来,橘黄灯火映着雪白额上的红宝石围髻熠熠生辉,她顾盼生辉,眉宇却透着病态,一蹙眉令人好不怜爱。
正是适才所谈论之人的未婚妻。章涣心中一沉——她竟忘了谢如愿还在太平殿这茬了。
章涣仔细回想刚才所言,也不知她听到了几句,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道:“谢姑娘怎么站在偏殿门口?小心受寒,快进去歇着吧?”
谢如愿此刻委实不知道该说什么。到也不是她偷听,只是这偏殿内可以单独生火炉,她才移步至此,却不想当了一会儿隔墙之耳。
可宋家、宋琬琰……怎么会?这不应该啊……
谢如愿这回是真的觉得脑壳疼,她忍不住用手指揉捻太阳穴,道:“您又是哪位?”
宋琬琰看清站在门口的是谁之后,只觉得手脚冰凉。
章涣抿了抿唇:“妾身宋章氏——”“原来是世子夫人,您怎得回来了?”谢如愿颇不耐烦地趁着对方的停顿打断她。
一旁的宋珮璐当即不高兴了:“你是晚辈,怎敢打断长辈说话?”
谢如愿这才正眼瞧她,不甚客气道:“你又是谁,我与世子夫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章涣闻言皱眉,解释道:“谢姑娘,这位是庆国公的五女儿,比你年长一岁。”
谢如愿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那还真是我失礼了,我瞧着宋五姑娘身量不高……咳咳……还以为是未及笄的孩子呢。”
章涣听到她如此说,知道对方确实是全听见了,内心的秤杆没怎么摇摆,就选择讪笑着打圆场:“除夕宫宴,不讲虚礼的,谢姑娘若没有别的事,妾身还要带着两个姑娘回去更衣。”她赶紧给宋珮璐使眼神,让她带着宋琬琰进去。
“等等。”谢如愿微微侧身:“我还有一事,需得纠正世子夫人。”
章涣自知理亏,不愿意与谢如愿正面起冲突,便忍着脾气道:“敢问谢姑娘还有何事?”
“世子夫人或许不知。”谢如愿勾起唇角,却一字一句地道:“我与萧郎的婚事乃是先承彼此双亲之命定于腹中,又于寿宁节之日秉家父和其令堂的意思、以万国衣冠和满堂宾客作证、由当今圣上亲口承认下来的。”
宋琬琰掐紧了宋珮璐的衣角。
谢如愿淡淡道:“有些话,我点到为止。金陵宋家好歹也是开国大将宋阀的后人,将军一生刚正不阿,这做后人的不能为老祖争光,总也不能丢脸吧?如今世子夫人既然已经知晓此事,日后还是按规矩,唤我一声夫人或娘子吧,否则我说出此事,实在有损庆国公颜面啊。”
“夫人说的是。”章涣的笑脸已经挂不住了,说话已然带着咬牙切齿的颤音:“方才多有冒犯夫人了。”
事已至此,谢如愿一挑眉,整理鬓边珠花,道:“唉——无碍。世子夫人若无事,我便去寻我的萧郎去了,告辞。”
谢如愿甫一走,宋珮璐便立刻嚷道:“那谢氏忒没有规矩!对嫂嫂这般说话,还要辱我宋家门楣!厚颜无耻!欺人太甚!”
“她觉得自己定能嫁到宁肃侯府,若是以侯府夫人的身份自居,自然敢对我一个世子夫人这样说话——否则,一个病秧子,她也配!”章涣揉着眉心,道:“只是此事……万一她要是造谣出去,吃亏的是咱们!”
宋琬琰从刚才起就一直不发一语,如今换了衣裳出来,却红了眼眶:“姐姐,嫂嫂,我们得去给人家道歉。”
章涣正在气头上,闻言即刻瞪她道:“道什么歉!”
宋琬琰却跪了下来,道:“本就是我们有错在先,嫂嫂刚才不也哑口无言?琬琰自问长至今日从未做过如此亏心之事,若因此丢了列祖列宗的脸,那就是大罪过!琬琰怎可如此损坏自己和宋氏的名声!”
章涣立刻躬身去扶她:“这孩子,你干什么!你何等尊贵!何必向她道歉!”
“人家骂的没错,错了便是错了。”宋琬琰声音喑哑,央求说:“嫂嫂,及时止损吧,求您给哥哥、父亲说说此事,琬琰真的于心不安,难道一心想要琬琰开心的你们,要让琬琰如此忧心吗?琬琰是认真的,没有半分虚假。”
章涣一见她这副可怜模样,心便软了,连带着语气也柔顺下来,道:“罢了,你便是脸皮太薄,又矜持着、懂礼数,不似那女人放浪。等嫂嫂再帮你探一探宁肃侯的意思,若是不成——不成也就不成,天下的男人又不是只有他一个!”
太平殿外,松叶为谢如愿撑起伞,扶着她步入风雪之中,待走远了,松叶才开口玩笑道:“娘子?”
谢如愿“哼”了一声,冷然道:“那姓章的还敢挑唆宋家的嫡女去勾搭萧吟行,我还没死呢,这就打起鸠占鹊巢的主意了?气死我了!”
松叶闻言忍俊不禁,却改了口称呼:“娘子还真是惯会吃味儿呢,奴婢可是听见了‘人家宁肃侯都没正儿八经看你们’。”
谢如愿阴森森地笑了,用两根手指在松叶眼睛前比划,道:“那就对了,他要是敢看别人,我就把他眼睛挖出来。”
松叶眨眨眼:“哇,好吓人呀。”
谢如愿又“哼”了一声,用足尖踢雪,恼声道:“我怎么早没发现他还有这一朵烂桃花呢?”
梅园。
萧吟行弯起手指,用关节抚平自己的右眼皮。
嵇觅见他又如此动作,不禁问道:“右眼一直跳?”
“回陛下,许是近来没休息好。”
嵇觅问言,手拨腊梅枝头的落雪道:“谢家姑娘身体还没好些?”
“至少……比前两日好些了。”
嵇觅点点头:“关心谢家姑娘是好,但莫要因此累了自己的身子,朕想她也不会愿意看到。”
“是。”
“闺女,你怎么来了?”谢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吟行耳朵一动,便听到心心念念的声音说:“我来找萧吟行,他人呢?”
萧吟行一回头,嵇觅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高挑姑娘缀在了队尾,一双眼睛在雪夜里亮晶晶的,正是笑意盈盈。
萧吟行对嵇觅道:“陛下,臣去去就回。”
嵇觅摆摆手道:“不必回,今日除夕,还是多多去陪她吧——”
望着高肃身影离去,他折梅于手中,对身旁的孟德道:“朕总有些恍惚,还以为瞧见了王圜和萧疏。”
孟德道:“陛下是想念两位大将了。”
嵇觅未置可否,只道:“你看他,是不是很宝贝那谢家姑娘?”
孟德轻声道:“奴才也不知——奴才斗胆,陛下是怕谢家姑娘早逝,宁肃侯会……悲痛欲绝吗?”
嵇觅似笑非笑:“悲痛欲绝?你怎么总是说些与他不符的词语。上一回你说他心肠好,朕心想你是没上过战场不知晓什么叫‘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会救小儿,不过是为了定人心、立威望。”
“这一回你说他会因为情爱悲痛欲绝?”嵇觅回忆道:“朕寻思着当年他十六,你也在场——一个年少却忽然得知自己父亲战死都尚且面不改色的人,还会因为死了红颜而悲痛欲绝?朕从他十岁开始看他,就没见他红过眼。”
孟德道:“奴才脑子笨,肚子里没墨水,还是陛下了解宁肃侯。”
“不过你前半句说得对,自古佳人多命薄……又有几人能逃过?他顾及谢家女儿,也是帮朕顾及谢旭。”嵇觅轻轻搓捻手中的腊梅枝,道:“窈淑呢?”
孟德回道:“贵妃娘娘在梅园暖阁内中避雪呢。”
“‘窈窕淑女’,”嵇觅转身一笑,“走吧,折梅赠最不‘淑女’的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