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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花入秋后才败吧。”
那天槐花树下的对话这才被重新勾起来,谢如愿闻言一怔,眨眨眼道。
“入秋后才败吗?”萧吟行闻言偏过头来,看面色也是一怔,他一顿,嘟囔道:“那也快了。”
“今年玉京的夏天热得快,或许花期会早结束。”谢如愿自觉十分善解人意地道。
萧吟行:“……”
马车停在了宫门前。
萧吟行刚下马车,便一手挑着帘探头进来问:“不过你怎知玉京今年热得比往年快?”
谢如愿心里一咯噔,她挪下车,面不改色道:“这不街头巷尾都在说嘛。”
萧吟行却若有所思地道:“热得快不是好事。”
“怎么?”
“热得快一般意味着雨季长,大昭开国以来江河两岸逢雨必涝,只是轻重罢了。”
谢如愿闻言收敛笑容,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道:“那每年岂不是都有灾民流离失所?”
“也不是。”萧吟行道:“正因为年年涝灾,圣上才重视此事,灾多比战多麻烦。江河两岸的官府年年都拿钱,除却每年需要巡查清扫各地堤坝,另要以八年为一期对堤坝进行修葺加固,而且其仓库中多少都存留有防洪器具。因此流离失所这个词,还谈不上。”
谢如愿没料到他会这么详细地说给她,不由得停住步子多问了一句:“那要是有官府没照办呢?大堤不会因为失修溃决吧?”
对方一皱眉,然后摇摇头:“说不准。”
“什么意思?”
萧吟行:“景元六年的诚王密谋造反案,你听说过吗?”
谢如愿:“听过。但这……有什么联系吗?”
萧吟行解释道:“诚王伏诛后,陛下下令在捉拿其残部,抓住即格杀勿论。当时,有部分残党向东逃窜,躲在了泗州城,然而就在怀安军进入泗州城开始搜捕时后不久,防洪堤遽然决堤。不仅是怀安军、连当地百姓都遭了殃,而残党则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如愿却心神一震。
泗州城……普光王寺就在泗州城!
她母亲——原来当年的水患,竟然还和此事有联系!但她从未听谢旭提起还有这层原因!
萧吟行见她模样,解释道:“你不知晓也很正常,为了不引起百姓恐慌和打草惊蛇,追捕残党一事怀安军完全是秘密进行的,知道的人不多。至于决堤,一些朝臣以为此事是残党串通了当地官员故意破坏堤坝,所以联名要求彻查,而皇帝也下令工部等人去往泗州城,上报的结果是大堤决堤的主要原因为失修。原来,当地官员联合地方监察官员贪了修葺钱,若不是因为此事阴差阳错,勾结、贪污一事也不知多久才能被揭发。可见,硕鼠难抓。”
谢如愿刚欲咬唇,就听对方一声:“别咬了,最近觉睡得挺饱来操心这些?”
“对啊。”她勉强一笑,随口道:“这不就是睡觉做了噩梦,醒来才操心一下国事嘛。”她笑了,挥挥手,道:“你快去常参吧!”
萧吟行忽而勾起了唇角:“国事是我们这些上朝的人要操心的,你们这些上学的人就该多睡觉。”
“知道了。”谢如愿后退着跑出去几步,道:“相信你们!”
议政殿。
“启禀陛下,湖北巡抚加急递了折子来,说是事关荆州城。”
“加急?荆州城?”皇帝闻言道:“倒是许久没得荆州城的消息了,念。”
“……荆州城太守程广言,蜀地大商贾赵德升来荆州城,为寻夜明珠,掷千金征用举城男丁,扰乱民生……近日荆州城有人散播谣言,曰荆江六月廿一将大水,赵德升带头煽动居民离城,居心叵测,官兵入其室,室内妻、财两空。臣恐其意图犯上作乱,将其缉拿审讯。然城中妇孺多以省亲为借口去往临城湘州城,拦无可拦……”
群臣听罢哗然。
“荆江大水?”皇帝缓缓吐出这几个字:“荆江确实涝灾频繁,然而近年荆州城却从未受难。”
“启禀陛下,”严慎微甫一开口,便惹来了齐费隐的侧目,“谣言如瘟疫,恐民生不安,早日止住的好。”
齐费隐道:“右丞相所言非虚,然扰乱民生之事不可小觑,一介商贾何能起乱民?荆州城背后必有主使,居心叵测。”
皇帝闻言不语。
“陛下。”谢旭忽然道:“臣有事禀奏。”
皇帝将目光移过去,道:“嘉定侯难得进言,讲。”
谢旭先撩了下摆跪下:“臣不敢欺瞒陛下,赵德升乃臣手下的大商。”
皇帝:“继续说。”
“赵德升约于两月前自蜀地沿江渡船入荆州城经商,见途中丛林砍伐连片,江水浑浊,江岸不坚。临近荆州城,又见城外大堤陈旧,疑似久年失修。待沿内河入荆州城内,见河道两岸石堤已有裂纹,裂纹之间绿苔厚密。遂往探听,另得知近年来贯连洞庭与荆江的南道已被官府关闭,道内淤塞光是淤泥有数尺之深。”
齐费隐低着头听,眼神却往严慎微那儿飘。
“这倒是个新鲜事。”皇帝听了,语气不悦:“朕记得荆州城是防洪重城。怎么地方按察,也不闻此事?”
群臣低声窃窃,这嘉定侯为何关心起堤坝水患,众人多少知道些原委。他一出口,看来此事皇帝不会轻轻放过了。
严慎微朝谢旭的方向一侧身,道:“我有一疑问,想请教嘉定侯,程广所述中,大商一掷千金而为寻夜明珠、犯上作乱,该如何解?”
“赵德升不过一介地方商贾,哪来的胆子犯上作乱。传谣之事,臣不敢言,然而夜明珠一事,还请陛下恕罪。”谢旭仍跪着,道:“夜明珠只是驱使民众行动的借口,实际并无此珠。荆州城的官府不作为,赵德升便以寻珠奖励民众的方式,使其前往城外挖南道淤泥。”
“你起来吧。”皇帝摩挲玉扳指缓缓道:“萧吟行,你怎么看此事?”
“臣以为,风生于地,起于青蘋之末。凡有所起必有源头。”萧吟行一顿,继续道:“荆州城数年未有水患,百姓安居乐业,‘谣言’若是真的空穴来风,又怎能引起众人惶惶?而一介重利商贾一掷千金,做赔本买卖只为在淤塞河道中寻夜明珠,未免牵强。”
“荆州城乃防洪重城,一旦遇大水而不抵,那其背后的湘、岳、堰三座州城内共四十余郡县与其便一损俱损,百姓死伤或可逾三万。然而周知,南道分洪可保数城安危。此商贾之举,更像是为了开挖南道的合理缘由。”
皇帝轻轻颔首。
萧吟行又道:“诗经有未雨绸缪之说,臣非所处荆州城,难以判断,然而黎民百姓久居此处,大概有所感知。”
皇帝默然许久,随后念了一串人名,道:“退朝后,随朕来极宸殿议事。”
玉鸿书院。
“谢家姑娘。”曾云程背着手走到最后一排的时候,谢如愿正打算趁着课中休息再吃点糕点,听到呼唤后只得作罢,她刚欲起身,就被曾云程一个手势制止了,于是应声道:“在。太师有何吩咐?”
“你来玉鸿书院四个多月了,感觉学的还可以吗?”曾云程笑眯眯地问。
谢如愿点头:“还好的,我能跟得上。”
“资治通鉴唐以前的内容,补的怎么样了?”曾云程道:“虽然你是女子,我不该多做要求,但玉鸿书院内男女共同学习、向来一视同仁,你若有不懂的地方,不要自己憋着,不习惯问同窗,问我也是可以的。”
谢如愿一愣:“我……也没不习惯问同窗。”
曾云程还是笑眯眯的模样:“是吗?看来琼琚公主的‘结党营私’并没有打扰到你?”
谢如愿一愣,随后笑了笑道:“多谢太师关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独处也自由一些。”
曾云程点点头:“那就好。”
“太师。”谢如愿仰着头问曾云程:“其实,我之前翻过论语,偶然瞥见几句,有些困惑。”
曾云程:“你说。”
“孔子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曾子又说‘君子思不出其位’,孔子还说:‘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然而又有一则说:孔氏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我就在想,孔子奔波列国游说,会否与其所言有矛盾?”
曾云程听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笑着反问:“你认为,什么是‘位’?什么是‘道’?什么又是‘命’?”
谢如愿沉思片刻:“‘位’是官职或者个人能力?‘道’是一种秩序或者规律?‘命’是大势所趋?”
然而话音刚落,一个宦官忽然行至于玉鸿书院外,通报说:“太师大人,陛下请您现在就去极宸殿一趟。”
曾云程侧头一沉思,又转回来对谢如愿道:“那么就按你说的打个比方:陛下叫我去极宸殿,那我就得去谋事,陛下不叫我去,我就要给你答忧解惑,这就是在其位,谋其政。这其中的运作是一种秩序或说是一种道,人是能创造道的,蚂蚁、树木也能。此道之上仍有大道,万物则是由于这种道而存在的,显示了大道是如何运作的。大道存而万物既存,万物演化万千,万千演化为道,又从一而始,循环往复,其过程兴衰亦是大道所趋,此趋势是命。”
谢如愿双眼微睁。
“不能给你讲得太多,我说太多会影响你的独立思考……至于什么是‘知其不可而为之’嘛。”曾云程捋了捋胡子:“大概就是陛下让我现在去,我却还坚持要给你讲两句再走吧。”
谢如愿起身:“多谢太师,是我耽误太师时间了。”
“不耽误。”曾云程整理整理袖子,道:“对弈不是讲究落子无悔?我也一样。何况我更喜欢给学生们上课。”他背过身对学堂中的所有人吩咐了几句,就随着宦官离开了学堂。
谢如愿呆站一会儿后又坐了回去,拿出糕点来吃了。
荆州城。
“哎哟我的官老爷哟!我哪儿敢传什么谣言!”
赵德升哭嚎:“这两日荆江水位跳涨,就是个预兆!这是观世音娘娘吩咐的事,小的不过是帮着观世音娘娘办事!”
“预兆个屁!荆州城多少年没遇过水患了!”程广本想着亲自审问能快些出结果,却被这个油滑商人折磨的头晕,直接吐了脏字:“若是真的,你为何不早早走?这不是谣言是什么!
赵德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小的这不是没来得及走,被您抓起来了么!您口口声声说是谣言,这封闭通航闸口您也封了、防洪袋也用了、驻城守卫也被派去去抢修护城堤塍了——您不也挺相信的嘛!”他掰着指头说。
“本官那是秉承陛下防患于未然的圣意——”“圣意?”
赵德升兀地敛了一副鬼哭狼嚎的模样。
“这真正的圣意,恐怕还在玉京酝酿呢!”他阴恻恻地道:“大人,你们这些年如何从堤防上‘剩’下来钱,不只是观世音娘娘——黎民百姓可都看在眼里呐!南道在荆州城大堤之下,一个半月以来有多少人瞧见那大堤久年未修?不然你以为,百姓好好在家过活,为什么单凭‘谣言’——走这么多人?”
“你说什么?”程广面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