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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词:“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嵇明珠脸上登时写满匪夷所思:“你——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啊?你不可能嫁出大昭的!”
“公主此话说得好没有道理,现在又不是靖德帝那会儿了,嫁娶之事,女儿家多想想又如何?”谢如愿挑眉,道:“如愿是嘉定侯唯一的女儿,嘉定侯是陛下多年臣子。不多月,我就将及笄,总要考虑着点了吧?如若我遇上合适的人,嘉定侯也定会依我,这种家事,陛下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放肆!你父亲是怀安营副帅,又手握鸿雁兵符,远嫁你是不要想了——”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公主这话如愿可不敢当,也很不明白。”谢如愿疑惑地眨眨眼:“我父亲忠心耿耿,一心为大昭,但这官职、兵符与我的婚事有何关系?”
嵇明珠抿唇。
谢如愿道:“公主殿下,如愿斗胆猜测——难不成是皇后娘娘有意……你怕我抢了你的姻缘?”
“啊?你胡言乱语什么!”嵇明珠用“你有病吧”的语气说道。
谢如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公主殿下自小锦衣玉食,集万千宠爱一身,皇后娘娘又怎么会舍得将你嫁去远地方呢?”她两三步逼近,忽然凑到嵇明珠耳边又快又轻地道:“最远也就是石京了。”
嵇明珠往后猛退几步,骂道:“野丫头你放肆!胆敢离本宫这么近!”
谢如愿毫无诚意地告罪道:“毕竟平素野惯了,冒犯殿下也是无心,还请公主殿下原谅,千万别去皇后娘娘那儿告我的状,我怕得很。”
“谢如愿!”嵇明珠被气得不轻。
“弈棋那边估计快开始了,您不去棋室吗?”谢如愿手指扣了扣琵琶,模拟落子的脆响。
嵇明珠瞥头看向身侧的小宫娥,小宫娥怯懦地说了句:“回公主,已愈时了。”
琼琚公主冷哼一声,丢下句狠话转身:“谢如愿,你且等着。”
谢如愿抱琵琶立于槐树下,目送那抹桃红怒而远去,垂了肩头转身,却瞧见一人正从槐树后走出。
两三朵白似雪形似飞絮的槐花落在明暗斑驳的树影下,恰有微风轻轻吹,香味倾身而来,有朵白花飘上他的发髻。
怎么又遇见这人。
她行一礼,道:“太子殿下万福。”
“不是说了,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互称姓名便好吗?”嵇铭煜踏着白槐缓步而来,眉目含笑,恍如君子踏画而出。
但谢如愿重新坐回石凳调音,问:“你怎么不去习课?”
“曾太师有点事。”嵇铭煜自然而然地坐到她的对面,道:“这不是听说你已被陈司乐推选参与‘玉鸿献礼’,故而想提前来一睹风采。”
谢如愿确认音色无误,抬眼看他,道:“琵琶不过是从小喜欢,恰巧赶上这个机会罢了,也没什么特别的风采可言。”
“方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嵇铭煜轻声学样:“‘就虚伪了,又怎么样’,说的很是理直气壮呢。你就不怕她说与别人,让别人也这么想你?”
“你都听到了?”
“并非有意,路过槐树进退不得罢了。”
那便是从这一句起,后面的都听到了。
“嵇铭煜。”谢如愿突然道。
“嗯?”他偏头。
“恕我冒犯,但你应当听过‘三季人’这个典故吧?”谢如愿直直地看向对方。
嵇铭煜眉眼依然,接道:“‘生于春而亡于秋,何见冬也?’你是说明珠?”
“这样的人,我没法和她交流。她一言一行从不考虑后果,就像她在学堂上公然对我表示不满的时候,从未想过我会因此遭受周围人的冷落和敌对。”谢如愿淡淡道:“如今她非要这么认为,我怎么解释也没用,要是她想宣扬出去,毁我名声,我也没有办法。了解我、信任我的人,也无需费工夫解释。解释不过是给世人的说辞,是真是假、信或不信,还不是一样。名声亦是,我左右不了别人,所以随她吧。”
“你倒是特别。”嵇铭煜笑道:“那你就不怕我把你说她的小话告诉明珠?”
谢如愿也笑道:“你不会。”
嵇铭煜闻言,依着石桌撑起了脑袋,歪头问道:“如愿这么信任我吗?”
怎么会是信任?谢如愿在心底轻轻的回应。
我只是笃定你嫉妒。
嫉妒自己的亲妹妹,在宫廷之中活得飞扬跋扈、无忧无虑。同样是皇后所出,太子还不如公主更得皇帝关注——“
若是我觉得你会做出这种事,那我有什么好话尽可说出来搪塞你。”
“那你可不了解我了。”嵇铭煜忽然叹息。
只见他身子微倾,道了句:“除非你弹一曲琵琶收买我。”
“……那便弹阳春白雪吧。”谢如愿耸肩,道:“给你弹着,也算是练习了。”
她闭眼拨弦,明快的乐声从指尖翻滚出来。她好似瞧见了青葱碧草,林荫里草木芬芳。正策马春游,偶然瞧见小兔子不知从哪里冒出头,跟在身侧奔走,鸟儿在枝头鸣啼欢叫,弦如马蹄般踢踏着,跳跃着,忽然遇见从林中窜出的麋鹿,她急速勒马,有惊无险。
这春日里的所有美好事物仿佛都跟在了她身后,前方似乎很明亮,马儿朝着光越驰越快,她瞧见那尽头好像有一人影。
人影似有所感,回头笑道:“雁雁。”
曲终收拨,她睁眼对上嵇铭煜专注的双目。
“这是我听过的最欣喜的阳春白雪。”他眼波流转:“你方才一直笑,原来弹琵琶能令你这么开心吗?”
谢如愿闻言敛笑,道:“啊,因为想起了春猎。”
“春猎?”对方重复了一遍,又道:“你弹得这么好,陛下一定会喜欢。”
“有了你的认可,我就放心多了。”谢如愿道:“这两日陈司乐叮嘱我要好好练习,便委屈你听这首了,弹得一般,希望你别嫌弃。毕竟我最喜欢的曲子并非这首阳春白雪,因此,最拿手的也不是它。”
“哦?那是什么?”
谢如愿道:“淮阴平楚和霸王卸甲。”
嵇铭煜笑道:“确实是好曲子。”
“反正有缘的话,总会听到我弹的,不急于一时。”谢如愿这样说。
“那……我不打扰你练习了?”
“恭送太子殿下。”
嵇铭煜转身走出去五六步,又立定回头道:“如愿,可喜欢这宫槐?”
谢如愿抬头看向绿冠中的颗颗白珍珠,道:“花开的很美。”
“是啊,很美。”嵇铭煜笑着看过来,道:“明年也一起看槐花吧。”
“谢姑娘!”
陈司乐一掌拍在她背上,惹得神游天外的她一激灵。
陈司乐皱眉,瞅瞅自个儿的手又瞧瞧她,道:“这么紧张?”
太平殿偏殿内诸位就绪,等会儿开场负责抛砖引玉的便是“玉鸿献礼”。偏殿内的姑娘们或是绞手帕或是低声交谈,然而唇畔全无笑意,倒是死死咬住下唇的姑娘许多。也不能怪她们紧张,一会儿要上场的姑娘,年纪最大的也要下个月才及笄。
“别怕!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把面纱摘了。”陈好低声道。
还有些茫然的谢如愿张口:“……啊?”
“没人会责怪美人犯错的!”陈好竖起一根手指,笑道:“只会可惜美人要戴着面纱。”
谢如愿忍俊不禁。
今日四方诸国俱在,未出阁的姑娘一律需遮面——这是当今圣上立下的规定。而这规矩背后的缘由却令人扼腕。
先帝时期己弱而敌强,西八部之王戈阿越纵横一时,甚至带兵拿下了河西走廊,兵临贺兰山、阴山一带。大昭五战而四败,朝廷主和派占了上风,以寿宴之名邀戈阿越入京商议和约。
然而戈阿越却在宴席上看中了当今圣上的亲姊,要将和亲纳入条款。先帝当堂拒绝。然而他不声不响地回到西八部后,却即刻违约越过阴山。大昭遣使臣前去谈判,朝堂后宫又几番斗争,最终靖德帝决定令其和亲,封其为永平公主。
这大昭开国以来第一位和亲公主,却死在了阴山。
阿嗒尔派来的护卫接过和亲队伍不到两天便惨遭边疆流匪劫掠,公主受辱身死,尸骨难寻。这是国耻,大昭境内百姓也因此暴动。靖德帝只能命人攻打阿嗒尔,虽然保住了阴山,但实际仍以战败告终。
圣上登基后,追封永平公主为孝慧长公主,而至今无人敢在其面前提及公主的只字片言。也因此,纵然如今的大昭夺回了河西走廊、力挫阿嗒尔、震慑四海,圣上仍作此明文规定。
陈好见她笑了,便道:“保持这个心情上场吧!你的歌喉和琵琶,我心里有数,绝对没问题。”
负责通报的宫娥前来,陈好会意地拍拍手掌,琴棋书画者就位。谢如愿也抱起琵琶随前人款款入席,于万人瞩目向帝后行礼。代表“棋”的两位弈者坐于中央,二人身后置长桌、铺长卷,又由共同三人作“赛龙舟图”、一人为画题字,又两人默写贺词。瑶琴与箫先和梅花三弄,再来便是由阮咸、琵琶、瑶筝演奏的阳春白雪。而作为阳春白雪主奏,她居正中。
谢如愿怀抱琵琶甫一坐便惊觉此椅有异,她极快地用脚跟卡住管脚帐来定住椅子,这才让人椅俱安然无恙。左有阿嗒尔,右有他国,正面还对着皇帝,这位置忒要紧——正中的椅子怎么会出差错?
她垂眼,只见一块勾股形断木块落在裙边。
原来这红木靠背椅的右前足被割裂了。
谢如愿心思转得飞快。这椅子一足有缺,人坐时重心本就靠前,是有人算准,将椅足斜着削下一块木头再松松地用浆糊粘好,稍加着色便看不出异样,而一旦有人坐下,重力就会导致椅足粘连处滑开。
她若是反应慢一点就会扑倒在地。
梅花三弄乐声已起。幸亏她有武功底子傍身。谢如愿换另一足顶住椅子,双腿使力虚坐,扎马步般撑着自己,又将右脚挪到管脚帐后,把断木勾到裙底,再从后向前用足背再次卡住管脚帐,而左脚找到断木后若无其事地踩住,顺势垫高了琵琶。
她用目光细细打量琵琶,确定琵琶没有被动过手脚以后,才渐渐舒出胸中浊气。
但愿他人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