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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说谁?”叶墟问出了白琅的心声。

“千山乱屿无情岛最出名的……呃……”虞病顿了顿,突然脸红起来,“应该是歌伎吧?”

“谁?”白琅还是一脸茫然。

“我们不是一起去过吗?”禹息机摇着她说。

其他人看他们俩的眼神都变了。

禹息机连忙解释:“是差点去了,后来我们一起去的姹女天魔殿。”

其他人眼神更加异样。

白琅终于回想起来,千山乱屿无情岛和姹女天魔殿都是十绝境最出名的风月场。

“啊……”她一拍大腿,“无情岛是那些受过情伤的人去的地方,对吧?”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沈砚师身上,赤.裸.裸地表达着“说出你的故事”。

沈砚师头一次觉得这么冤:“没故事啊,我认识她之前她就在无情岛呆着了。每次要她做点什么事儿还得出天价包场把她弄出来,实在是太费劲了,所以好多年没联系。”

“你不给她赎身吗?”白琅关切地问。

沈砚师受不了了:“别这么看我,无情岛是自愿留下的好吧?”

叶墟皱眉:“还要去千山乱屿,太麻烦了,就七个人吧。”

禹息机义正言辞:“不,我觉得稳妥起见,还是应该去找狐越女。”

“我……我随意吧。”虞病纠结了一下。

沈砚师不耐烦:“去趟千山乱屿要多久?少个人才是真的浪费时间。带个狐越女稳得不行,我的祚器能弱吗?你们实在是等不了,就先一步潜入九谕阁,我和白琅一起去无情岛,怎么样?”

最后这个方案得到所有人一致认同。

只是白琅一路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带上我?”

“因为狐越女近些年不见男客。”沈砚师说。

“……”

“你都跟禹息机去过姹女天魔殿了,跟我去个无情岛要什么紧。”

“……???”

千山乱屿几乎没有受到战乱波及,一如既往地繁华热闹。界门所在的岛屿上,仙魔混杂,人族和妖兽都有,不同种族相处倒也融洽。虽然偶有争执,但十隼盟的人都会及时解决,在白琅呆过的地方中算是秩序井然的。

无情岛只能坐岛上的花船去,光是路费就很惊人,沈砚师出手阔绰,白琅倒是心疼好半天。船上都是些修为不俗、背景深厚的修道者,有男有女,也不像姹女天魔殿一样满目色.欲,倒是风花雪月的浪漫味重些。

白琅和沈砚师一起站在船舷边。

“我还是觉得有点别扭,你去见一次自己的祚器居然这么费劲。”

“是啊,谁又能想到呢?”沈砚师凉凉地说,“也不是每个祚器都跟折流一样粘人的。”

白琅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

沈砚师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哇——”白琅吐在了他鞋子上。

沈砚师脸都绿了。

白琅抬起头,捂着嘴说:“怎么我都突破到金丹了还晕船啊……”

沈砚师深呼吸好几次,尽可能和颜悦色:“我马上把你打晕,等到地方再弄醒你。”

……

白琅再度睁眼时,满目都是桃色。

她茫然了一小会儿,额上忽然多了点热度。

“我下手重了?”沈砚师摸了摸她脑袋,“你没被打失忆吧?”

白琅把他的手拨开,起身看向四周。

花船停靠在岸边,海岸不远处都是峭壁悬崖,黑色的海水翻涌拍击礁岩,天边云层压得低低的,一股寒意骤然升起。下船到岸边,没有修缮好的港口,脚下全是尖利的黑色碎石,咸腥的风呼啸而过,潮湿感让人愈发寒凉。

“这里真的是风月场?”白琅双手环胸,打了个寒颤。

“看那儿。”沈砚师抬袖遥指。

岛屿中央有着整片海域唯一的暖光,无数橘色的灯火点亮一座不夜城。老旧古典的木质结构,贴着起伏不平的地势建造,从远处看去,有楼台,有回廊,也有尖尖的佛塔似的建筑、窄小倾斜的阁楼。这些不同时代,不同风格的建筑堆垒在一起,也看不见一丝违和。

暖黄色光芒将它们融为一体。

“看见最高的那个台子吗?”沈砚师手抬得很高,白琅顺着看过去,隐约可见重重帘幕和摇曳的身影,“那是凤凰台,狐越女就在那里,我出钱,你见她一面,请她出山。”

——高卧凤凰台,长歌君且听。一日终非主,不见狐越女。

根据禹息机念的那首诗,见到狐越女的难度可不小,更别提请她离开无情岛出山了。

白琅觉得沈砚师肯定不仅是为了拿下九谕阁才来这里的,他请狐越女出山估计有别的目的。

“好,我帮你去问问。”她平静应道。

经过重重查验,白琅好不容易上了凤凰台。

凤凰台上,所有仆侍都换了黑白衣服,脸上都用黑白符纸挡着。据说凤凰台以“声”闻名,登台表演的都是歌者,为了不让“色”影响到“声”的纯粹,所有仆从都不能露脸,也不能穿彩色的衣服。

台内帷幕重重,只能看见模糊的身影。

白琅往台外看起,惊涛拍岸,叠浪堆雪,万千重云从高空垂落海天交界处。

一道惊雷猛然划破视线,歌声与云雨一同炸裂。

“青鲸高磨波山浮,怪魅炫曜堆蛟虬——”

暴烈的狂风吹得白琅睁不开眼,她却不敢往台内退,因为歌声的威慑感有过而无不及。本以为是你侬我侬、取次花丛之类的风流小曲儿,没想到开场就与天地异象相合。

魑魅魍魉张牙舞爪,妖怪精魅鬼影憧憧。

不止是白琅,所有台上客人都屏住了呼吸。

歌声一静,帷幕内传出一声勾魂摄魄的轻笑,乐声又起:“问胡不归良有由?美酒倾水炙肥牛!”

流水似的宴席出现在客人们面前,美酒佳酿,炽火肥牛,歌声里的味道喷香。

白琅坐在席上不知所措。

舞姬们纷纷从帷幕后出来,她们和侍从一样只穿黑白衣,蒙着黑白面纱,一点身段也瞧不出,舞姿却与旋律相合,娇娆柔媚,引人入胜。

歌声幽幽响起。

“妖歌慢舞烂不收,倒心回肠为青眸。”

白琅很难形容这个歌声给她的感觉——它并不会让人浑然忘我,而是大大加强了聆听者对外界的感知。比如此刻,她能感觉到暴雨狂风、美酒肥牛、曼妙身姿,所有一切交织在一起,成为清晰的背景,全部都只为凸显帷幕后歌唱的人。

聆听者好像猛然被推进了她用歌声构建的奇诡世界,除了心绪动荡,不知所措,几乎没有其他反抗的余地。

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强大到让人恐惧的歌才渐渐走向尾声。

“为我澄霁一天秋,天星回环水边楼。”

余音绕梁不绝,窗外骤雨初歇。

舞女们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席上碗碟酒杯也都被撤走。

良久,掌声爆发。

白琅摸了摸脸,发现自己居然听哭了。

一个面覆黑布的侍女走到白琅身边,低声道:“狐越女大人请您入幕一见。”

客席之上一片哗然,狐越女原本就难见,近些年更是越来越挑客了。不见男人,不见生人,不见有情人……等等各种各样的限制,最近几乎没有任何任何人见过狐越女。

白琅忐忑不安地走进帷幕,侍女们都退了下去。

一个金发女人跪坐在古琴后面,背后伸出九条金色狐尾。她衣着极尽奢华,白琅从领口数了一下,至少有五层,她又从衣摆数了一下,至少有十层。再加上腰、腕之上的重重飘带,一眼看去根本不明白这衣服要怎么穿。

这些都不是最打眼的,最惹人瞩目的是她的面孔。

她有一张狐狸脸。

不是狐狸精脸,是真的,毛茸茸的,狐狸脸。

狐越女居然是狐面人身九尾。

“狐越女……”

“正是在下。”狐越女微微抬眼,那双眼睛是极媚的,瞳似琥珀,目光浸了冰雪。

白琅震惊又钦慕地看了她好久。

狐越女抬手压弦,取下弹筝用的指套,起身走到白琅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说吧,沈砚师又惹上什么麻烦事儿了?”

“这、这个……”白琅结巴了一阵,“他想请您出山。”

狐越女离得太近了,白琅很怕她突然亲上来。

“嘁……”狐越女松开白琅,拢手入袖,转身回到古筝边上,“让他回去好好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

“可是……”

一声刺耳的筝鸣将白琅的声音压下去,狐越女徒手拨弦,几段音色锐利的调子让白琅说不出话。

“我这就走,这就走!”

白琅捂着耳朵往外跑,刚走到门口就被一条尾巴拦腰拉回来了。

“等等。”狐越女将她拉回自己身边,白琅感觉到她尖尖的鼻子正戳在自己耳朵上,“你刚才为什么哭了?”

“啊?我不知道,听着听着就哭了……”泪点低吧。

狐越女松开她。

白琅回过身,发现狐越女神色怔忪,她低头拂过筝弦,一个音,两个音,三个音,生涩地响起。

“千金邀顾不可酬,乃独遇之尽绸缪。”

白琅对“乐”向来没什么鉴赏天赋,但她知道这段曲调是接着方才那首歌唱的。只不过壮阔奇诡、缠绵妖娆的音色,骤然变成了宴散人尽的冷清。

狐越女指法越来越激烈,拨动筝弦的动作几近折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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