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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很有志气的女孩子,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你们两人谈恋爱,我支持。要互相鼓励,争取上进。”此时,在侯卫东眼里,调动春天这些事,只能算作是成人之美的小事,他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并没有急于说出来。人是有弱点的,凡是主动送过去的恩惠,就不算是恩惠,只有自己努力争取过的事情,才会记忆深刻。
听到侯卫东如此说,晏春平很是兴奋,侯卫东对春天有好感,春天的调动就没有什么问题。他道“侯市长放心,我报了研究生班,春天报了大专班。”
等到晏春平出门,侯卫东暗自好笑,心道“我这是当官当久了,出口就是官腔,若是有局外人听到我刚才所说,肯定要发笑。”
头脑没有悠闲多久,侯卫东脑海中不自觉想到了另一件事他看到易中岭从马有财房间走出来。
这几年来,侯卫东一直将易中岭和黄子堤联系在一起,马有财的阴影在他心目中已经很淡了,此时他再次将往事翻了出来在益杨时,马有财就和易中岭有着密切的关系。当初益杨县委书记祝焱狠抓益杨土产公司的案子,既是反腐败,也是敲打马有财。
侯卫东拍了拍额头,暗道“我思考问题还是太不成熟了,也不够周全。马有财与易中岭交往密切,也说明他屁股下面不干净,屁股不干净,说明此人不可深交啊。”他将市政府的诸位领导一一在脑中过堂,最终他得出结论“若真论人品和能力,还只有杨森林值得信赖。”
多年前,杨森林从市委办初到益杨当副书记,锋芒毕露,一心一意想做出大政绩,而益杨并不太成功的执政经历,给他补上了最现实的一课。此时,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杨森林同当年相比,老练了许多,深沉了许多。
杨森林,既是常务副市长,又是省长朱建国的子侄,这才是自己的同盟军。老前辈说过,什么叫政治?政治就是将朋友弄得多多的,将敌人弄得少少的。侯卫东在市委这边朋友多,在市政府这边朋友少,他盘算着,以后要多亲近杨森林。
正在想着心事,晏春平又转了回来,犹豫着道“侯市长,有人找,是沙州大学的郭部长。”
侯卫东心里一惊,他脸色平静地抬腕看表,道“请进来吧。”
郭兰走进办公室以后,整个办公室都明亮了起来。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错,似乎风景区的氧气就在交错间在屋里风云激荡。
晏春平蹲在了茶几边。在茶几上,有好几种茶叶,来自益杨青林山的手炒茶、铁观音、西湖龙井以及本省的名茶,可谓品种丰富。他稍作思考,给郭兰泡了侯卫东平常最喜欢喝的手炒茶,然后将茶杯放在桌上。他见侯卫东面无表情,顺手拿起了他批示过的文件,退了出去。
侯卫东眼光跟随着晏春平的身影,脸上露出了微微笑意。晏春平继承了父亲晏道理的鬼机灵,可是初当秘书时,为人处世分寸感不强,完全没有秘书的样子。经过慢慢敲打,现在已经渐渐窥出了门道,能够领悟一些不能说出来的隐意。
在侯卫东的注视之下,郭兰脸上的红晕不断增加着,她低下头,又抬了起来,道“我找你有公事。”
“新校区遇到了困难吗?”侯卫东在处理具体事务时经验丰富,准确地道出了她的来意。
郭兰久在组织部,这是一个专管领导干部的部门,与基层老百姓打交道的时间很少。在成津时,她联系双河镇,这才具体接触了基层,不过她毕竟还是在组织部,始终有些雾里看花。此时成为新校区筹备组副组长,这才实实在在地接触具体矛盾。
她摇了摇头,道“沙州新校区建在南部新区,将对新区有巨大的带动作用,这么简单的事实,我发觉大部分人都没有认识到。水、电、气、建委、规划各部门,甚至生产队、村民小组,还有八十岁的老人,都可以致使学校新建工程受阻。”
侯卫东安慰道“对于一项大工程来说,这些都是寻常的事情,免不了的。”
郭兰见侯卫东说得轻描淡写,道“沙州大学明年要招生,新校区修不好,新来的上万学生就没有地方住,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段校长在岭西开会,多次给我打电话,我感觉肩上担子很重。”
侯卫东没有答话,而是凝视着郭兰的脸。仔细看,她的脸并不完美,脸颊上有几粒淡淡的雀斑,鼻尖稍稍翘起,可是这两样缺点配合着眉眼,却有别样韵味,文静中带着些俏皮,安静中带着些动感。他忍不住想起了风景区之行,那如醉如痴的两天。
郭兰略略低下头,道“你别这样看我,我跟你谈正事。”
侯卫东没有收回目光,口里道“你从成津到了大学,还得承担事务性的工作。如果早知现在这种情况,你还会申请调到大学吗?”
“这不一样,大学尽管有另外的烦恼,毕竟是象牙塔,我从小在大学长大,喜欢校园的氛围。”郭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这茶味道好特别,以前你送给我爸喝过。”
“这是益杨上青林的手工茶,小学铁校长亲自炒的,每年都要送一点给我。”
“我爸也喜欢这茶。”郭兰说到这,想起了逝去的父亲,不禁暗自神伤。
侯卫东知道郭兰的心结,劝道“人都有这么一天,这是自然规律,谁都无法改变,活着的人要珍惜生命,好好活着。”
自从风景区以后,郭兰心里也是纠结得紧,发了电邮以后,她更是一阵阵失落。今天面对着明年扩招学生的压力,她来到了侯卫东的办公室。她一直在安慰自己“这是有公事找他,明年完不成新校区建设,将影响学校的招生,影响了学校的招生对于大学是巨大的创伤。”
郭兰在内心深处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侯卫东,思念如地底的火山,不断地寻找着突破口,建新校区的事,不过是极为合适的借口。
侯卫东坐在桌子对面,哪里想得到郭兰低头的刹那,心里会有这千转百回的纠结,道“刚才提到的问题虽然是小问题,可是小问题不解决也是麻烦事。你可以将遇到的问题写成报告,送到市政府,然后由我来召集各部门开会,一次性解决。”
郭兰站起身,回头望了侯卫东一眼,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平静的声音道“好吧,我马上去准备,先走了。”
侯卫东跟着站了起来,将郭兰送到了门口。他上前一步,手握到了门柄,却没有将门打开。
“我想你。”他在郭兰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
郭兰所有的坚持被一句朴实的低语击碎,她仰起头“我也想。”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不知道。”
送走了郭兰,侯卫东在屋里转了几圈,又把晏春平叫到了办公室,道“你通知高健、俞平静、季海洋下午三点到南部新区办公室,我有事找他们。”又道,“晚上吃饭,请季局长参加。”
要调整南部新区的体制,获得更独立的权力,建委、国土、财政这几个大局是绕不开的。侯卫东准备事先与这几个重要部门一把手谈一谈,征求意见,等成熟以后就正式提出来。
有了朱民生和宁玥的支持,此事十有八九会成功,而黄子堤是何感受,就不得而知了。想到自己的这些手段,侯卫东不禁问自己“在市委书记的授意之下,我以副市长身份而绕开黄子堤,这算不算魏延头上的反骨?”
几天后,召开了市委常委会。会上同意南部新区升格方案,由侯卫东任筹备组组长,朱仁义为筹备组副组长,在筹备期间,侯卫东负责全权处理南部新区事情。
会后,黄子堤当着刘坤的面发了脾气,道“侯卫东是典型的政客、投机者!在益杨,他紧跟县委书记;在沙州,他紧跟市委书记。他眼里只有市委书记,在市委书记面前就如龟儿子,然后再借着市委书记来横行霸道。”
刘坤添油加醋,道“他是白眼狼,只认权,不认人,经常反咬一口。以前他才毕业时,经常跑我家里,找我爸办事,结果我在青林镇选举中被他暗算了,他是踩着无数人的肩膀爬上来的。”
黄子堤尽管不满,在朱民生和宁玥的支持下,南部新区还是过渡到筹备组时期,筹备组时期与原来相比有两个特点。
一是新南部新区由侯卫东担任筹备组组长,朱仁义为筹备组副组长,实际上是由侯卫东直接管理南部新区。
二是新南部新区将成立独立的财税体制和建设体制,自我循环,自我发展,与东城区和西城区相比,具有极强的独立性。
当拿到关于筹备组的正式文件时,侯卫东对于朱民生的观感又有了新变化。
以前沙州流行“猪素质”的说法,如今朱民生执政沙州近两年时间,他渐渐适应了由部门副职向大市一把手的转变,没有顾忌黄子堤的态度,坚持自己的主张和思路,并将自己的意图完全贯彻了下去。
这一次调整,虽然是侯卫东提出来的,但是调整的程度和路线却由朱民生在控制。此时,侯卫东更像是朱民生手上的先锋官,为其攻城拔寨,为其赢得政绩。
筹备组成立以后,朱民生、黄子堤一齐参加了庆祝仪式。在大会上,朱民生讲道“……新南部新区将是沙州的特区,凡是中央、省里没有明文禁止的事情,凡是不违法的事情,只要南部新区敢于做,我都支持。”他扭过头,对着话筒,大声对侯卫东道“侯市长,现在关键是你敢不敢于创造性地开展工作了。”
面对着主席台上黑压压的人群,侯卫东只得道“我会在市委、市政府领导下,开展创造性工作。”
庆祝大会之后的第三天,侯卫东从岭西归来,这才召开第一次班子会议。在会上,他第一句话就是“我其实不愿意到南部新区当什么筹备组组长,以前我是分管领导,下来就是检查你们的工作,你们有什么问题我就打你们的板子,出了问题我承担领导责任。现在不同了,南部新区出了问题,第一板子是打在我的屁股上,第二板子才打在朱仁义屁股上,这完全是降职使用。”
除了朱仁义内心复杂一些,班子成员对于新体制调整都是欢欣鼓舞,有了侯卫东的牌子,至少他们办事要比以前更加方便了。
侯卫东眼光依次从南部新区班子成员脸上扫过,停在了一个黑脸汉子身上,道“萨主任,你负责拆迁,这是最重的任务,你不把地征过来,新南部新区就算政策再好,我们再敢干,也是无米之炊。”
萨超道“有侯市长撑腰,我的腰杆子就硬了。你知道我们一线工作人员最怕什么?最怕做了事还被人误解,特别是有些领导,动辄就指责工作方法不对,把责任全部推给下面干部。”
侯卫东没有让萨超继续发牢骚,道“我们在一线的同志,既要能办事还要办好事,既要胆大又要心细,上级领导的指责是没有错误的。”
萨超还想说,侯卫东没有给他机会,道“我在这里丑话说在前面,在座诸人,只要屁股干净,为了公事,哪怕犯了错误,我都可以为大家兜着。可是要把钱往荷包里拿,为了私利损害了南部新区的公事,别怪我侯卫东翻脸不认人。”
侯卫东当过副镇长、县委书记秘书、县委办副主任、益杨开发区主任、县科委主任、市委书记秘书、市委办副主任、成津县委书记、市农机水电局局长,年龄不大,阅历异常丰富,他在开发区众人面前,说起话来底气很足。
常务副主任朱仁义主政南部新区不久,他深感南部新区人事复杂,利益盘根错节。在任职这一段时间,始终小心翼翼,在班子成员面前说话也很委婉,风格和侯卫东相比就有明显不同。
“我以前是分管南部新区,现在是新南部新区筹备组组长,这两个概念完全不一样,我得重新进行调查,目前各位的分工暂时不变,仍然由朱主任签字。”
听到这话,朱仁义如握住了烫手火钳,道“侯市长,您是南部新区的一把手,我不能再签字了,这事还得您来。”
签字权是单位一把手很重要的权力,特别是在市级部门,谁有签字权谁就是老大,但是对于侯卫东来说,这个签字权就是绳索,会把他牢牢地绑在南部新区的岗位上。他打定主意将签字权交给朱仁义,只需要规定朱仁义能签字的最高限额,就出不了大事。
侯卫东笑道“朱主任,我的官衔首先是沙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长,然后才是南部新区筹备组组长,你是常务副主任,继续签字,别推了。”
谈了些事务性工作,侯卫东笑脸消失,道“南部新区就是一个大工地,也是资金洼地,以后随着建设加快,资金将越来越多。我不愿意明年或是后年,到看守所去看望你们其中的一个。我希望经过一段时间,在更多的领导岗位上看到大家的身影。”
这一段话,才是侯卫东今天要交代的重点。
“为了防止腐败,光靠教育没有用,必须要有良好的机制,我在这里抛一个题目出来,南部新区的所有工程,必须公开透明,土地要招拍挂,建设项目要进行公开招投标。我在这里申明一句,此事没有例外,没有特例,是死规定,谁要违规,让他来找我。”
自从得知自己要来出任新南部新区筹备组组长,侯卫东就开始考虑如何避免与黄子堤发生冲突。按照他得到的信息,易中岭凭着黄子堤的关系,拿了沙州很多好地。他来当南部新区的主任,绝对不会听任此情况反复发生。拒绝黄子堤的最好方法,就是建立周密而公开的制度,以制度来回绝可能到来的私下交易,这是最聪明的办法。从另一个角度,这也是对自己及全体南部新区班子成员的保护。
开完会,午餐时,新南部新区二级班子以上所有干部一起参加了会餐。侯卫东为人并不死板,来到了餐厅,他对朱仁义道“下午还要工作,一桌一瓶酒,不能多喝。”
朱仁义对跟在身后的办公室主任道“每桌只喝一瓶酒,我们另外找时间给侯市长接风。”
南部新区大楼于2001年建成,目前在沙州还算是比较现代的大楼,除了主楼以外,还建有会议中心和招待所。招待所大厅是南部新区食堂,小厅用来招待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