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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昌全兴致很高地道“真是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梁小鹏性格有些傲,一般人接近不得。”他去年两次去茂东烟厂,以市委书记之尊,却也在会客室等了数小时。
刘铁松听说过周昌全两顾烟厂的事情,道“也只有你才有这么好的脾气,如果是我,肯定会拂袖而走,这是我不如老弟的地方。”
吴英哼了一声,道“梁小鹏是成功的企业家,但是他应该清楚,如果不是国家的烟草专卖政策,他能有这么高的税利?他这人眼高于法,说是周书记正在因经济问题被省纪委调查。”
侯卫东心里一惊,道“流言止于智者,我们不理睬,流言就会自动消失。”
杨柳道“我也只是听说,只是明年就要换届了,这些谣言有板有眼,你要注意提防。”
等到杨柳离开后,侯卫东想起了省委书记夫人吴英,暗道“有省委蒙书记支持,谁有能耐扳倒周书记?何况周书记确实很廉洁,怎么会有经济问题?”
5月16日,省委副书记朱建国在家里摆了一桌宴席。
作为分管组织的副书记,一般情况下,他很少举行家宴,平时在外应酬的时间太多,能够腾出时间在家里吃饭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只要有机会,他喜欢安安静静地吃饭,与爱人说说话,然后再到书房看一会儿书。
而且求他办事的人太多,如果轻易开戒,家里就很难安静下来,所以,他坚决不在家里谈事情,许多有级别的领导都吃过闭口羹。几年来,岭西官场都摸清了他的习惯,很少有人到他家里谈事。
今天是朱建国的生日,他请了老朋友蒙厚石一家人,以及杨森林一家人。
三位女同志在厨房里忙碌着,一边议论着家长里短。
屋里飘着浓浓的鸡汤香味,这是杨森林从上青林精选出来的野鸡,是由青林镇党委书记粟明亲自送到沙州的。上青林望日村有一片保护得极好的林子,里面野鸡不少,风干野鸡是极好的下酒菜,人大主任高志远就特别喜欢风干野鸡。
用新鲜的野鸡做汤,比普通土鸡更加香鲜。
朱家阳台是少见的退台式,足有二十多平方米,角落栽有两盆竹子。朱建国与蒙厚石正埋着头,盯着围棋,他们两人水平相当,几十年来都没有分出胜负。杨森林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一旁静悄悄地观战。
当鸡汤味道从厨房传出来以后,朱建国已经占了上风,蒙厚石脸上的皱纹原本就不少,此时眼见着无力回天,将额头的“川”字纹拧在一起,却不肯认输。
杨森林给朱建国紫砂壶中续了水,道“蒙叔,这一局大势已去,早一些认输,还可以下一局。”
到了家中,朱建国也没有了官架子,一只手拿着紫砂壶,对着壶嘴有滋有味地吸着,一边喝,还一边用另一只手在腿上打着拍子。
蒙厚石不服输,仍在苦思冥想。
朱建国爱人端着香肠进屋,对着阳台上的男人道“大小老爷们,快点过来帮忙。”
杨森林赶紧出去,问道“刘阿姨,我帮什么?”
刘阿姨是岭西大学教授,虽然围着围裙,书卷气却是油烟所遮挡不住的。她努努嘴,笑呵呵地道“帮什么?请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帮着把这一桌菜消灭掉。”
她将香肠放在桌上,大声宣布纪律“今天晚上就准建国喝一杯葡萄酒,这是家宴,实在没有必要喝那么多酒精,让原本就不堪重负的肝脏雪上加霜。”
等到大家坐拢,在杨森林提议下吹了蜡烛,大家说了些庆祝生日的话,倒了红酒,慢慢地喝着。
喝到脸热时,蒙厚石很有感触地道“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几十年就过去了。回头想起来,很多事情都如在梦中一样,特别是‘文革’中疯狂的事情,我经常觉得这不是现实生活中发生过的事情。”
“文革”,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是其痕迹深深地印在了在座所有人的心里,成为永不可磨灭的记忆。
杨森林曾经当过红小兵,虽然没有亲自造过反、抄过家,可是当年也曾看过热闹,其父更是惨死于武斗之中,提起“文革”往事,他神情便有些黯淡。
蒙厚石的夫人埋怨了一句“老蒙,你发什么神经,突然说这事,吃菜,喝酒,别给大家添堵。”
朱建国道“对待历史,我们要辩证地看。‘文革’的产生、发展和最终灭亡,其实也是当时社会环境的综合表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没有‘文革’就没有后来的改革开放。历史不能假设,我们必须正视历史,以史为镜,这样才能把当前的工作做好。”
朱建国是省委常委、副书记,他站在岭西全省的高度来看待问题,境界自然是不同。虽然是家宴,可是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他说得很自然,并没有感到别扭。
蒙厚石夫人与杨森林感情最深,她眼见着杨森林情绪有些低沉,主动挑了一个话题,道“刘教授,坚毅和坚强两兄弟都没有回来吗?”
刘教授摇了摇头,道“坚毅在北京当了副总,每天忙得团团转,别说回岭西,媳妇打电话说,他平时把北京的家都当成了旅馆。”尽管她是在抱怨,语气中却有掩饰不住的自豪。
“坚强今年春节也没有回来?”
刘教授道“坚强在读博士,他所在的实验室里有中国人也有印度人,大家互相不服气,坚强这性子,哪里肯输给了印度人,天天泡在实验室里。”她又道,“周昌全的儿子跟坚强在一个学校,专业不同,听坚强说,大周的成绩也很好。”
杨森林也听说周昌全的长子在国外读书,只是没有想到他与朱建国的儿子在一个学校,道“真羡慕他们这些年轻人,我那时没有这种机会,如果当时去留学,现在回来也就是海归了。”
杨森林话说得很隐讳,朱建国分管省委组织工作,阅人无数,如何听不出来这弦外之音,刚才他又想到了在武斗中死去的同事,就特意地问道“森林,当了县长,又当副秘书长,有什么收获?”
来之前,杨森林早就做足了功课,侃侃而谈道“从西周开始,我国就以县为最基层的建制。历代政府在中央政权组织形式和职官制度等方面,经历过多次变化,汉三公、晋霸府、唐六部、宋两府、明内阁、清军机,唯独州县体制和构成方式基本没有变化过。如今虽然是社会主义制度,但也相差不多,除了外交、军事等重大职能,县级政府的职能涵盖了社会的方方面面。没有在县里工作过,对我国的政治就不会有深刻的理解。”
朱建国没有想到杨森林突然掉起了书袋,颇感兴趣地道“三日不见,刮目相看,森林这两年进步不小。”
杨森林道“当初我想到省委来工作,朱叔叔让我到县里,我还很有些想不通。这两年,经历了具体事,感触良多,这些都是在大机关里学不到的。”
听了这一番话,朱建国很是高兴,道“这就对了,当初你想当县委书记,老蒙也跟我提了此事,我就是不开口,这是有道理的。玉不磨不成器,人不打磨也不成器,森林一直走得顺,就是要让你在基层磨一磨,才能走得更远。我们这一代人迟早要退出历史舞台,你要做好挑大梁的思想准备。”
话说到这个地步,朱建国再也不肯多说了,大家就只谈家事,不谈政事。
杨森林心情激荡得紧,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听到朱建国朱叔叔说出这样的话,他眼里似乎已经出现了一条金光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