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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你到底想做什么?”尽管她的话让人十分悲伤,让我感觉她已经彻底想开了,但是她之前说的话,给我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她口中的银钱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我很怕青夏就此变得利欲熏心,以为金钱和权势可以换来一切。
人的世界里如果只剩下了金钱、权力、肉欲,肆意放纵自己,只会堕入恐怖的深渊。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我的担忧,笑道:“姐姐放心,我不会做荒淫无耻之事,姐姐自幼对我的教导,青夏永远谨记在心。青夏是想说,在人间世,四枚银钱就能换得一度春宵,六枚金币便能买断美人之身,如你我手中的金银,男人就是这般遍地都是,我又何苦追寻那不属于我的月亮呢?”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一生只爱一个人听起来很好听,是忠贞,是诚实,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懒惰、死板呢?陷入感动的终究只有自己。今后青夏会爱上别人,或许还会爱上很多人,姐姐也是。”她对我微笑:“莫要为李晚镜一人,对遍地银钱视而不见。”
桌上的饭菜已经彻底凉了,不过,就算不凉,我也已经没有了任何食欲。我站起身道:“青夏,我现在没有立场教育你什么,你能忘记李晚镜往前看是很好的,但你切记一件事:无论男人女人,都不能用金钱去衡量。你把男人视作架子上的货品,以为他们下贱,唾手可得,他们也会把你当成寄主来寄生,吸干榨尽后就将你抛弃。”
青夏弯了弯嘴角,忽然偏了下头:“姐姐快回去吧,楼下那位怕是要等急了。”
我一愣,探头一看,醉明楼的灯笼下面,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靠在马车边,低着头,懒懒地站着,身形还是那般纤巧轻盈,楚楚动人。他着一件墨绿流云宽袖披风,一双薄红的绣鞋,从墨黑金纹的裙底露出一个小足尖,正似有似无地轻摇着。
他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来这里找我!!!!
我急忙把身子往里面挪了挪,希望他不要看见我。
青夏忍不住笑道:“姐姐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一副被捉奸的样子?”
我叹一口长气:“我不想回去。”说着扶额:“说真的,以前我看到电视剧和小说里说男人结婚后不愿意回家,是非常鄙夷的,那可是家,怎么能不回?怎么能在外边花天酒地?现在我真的明白了,回家如同回监狱啊!”
我要是就这么跟李晚镜回去,他恐怕又是跟一个八爪鱼似的缠着我,一想到这十几天,我连荣棠府的门都没能迈出去过,我就觉得,好恐怖啊!
“姐姐。”青夏忍不住道:“你又在说胡话了。想想这是什么地方,你若再不下去,姐夫怕是会被哪个女子误以为是醉明楼的人轻薄了去。”
“被摸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青夏无语了:“他哭起来,还不是得你去哄。”
她说得好有道理哦,我认命地起身,把金币一枚一枚地再次塞进腰带里,然后系上,正打算下楼,却见青夏一动不动,不由得转身问:“你不跟我一起走?”
“不了。”青夏弯起嘴角:“明月当空,正是听佳人弹曲的好地方,我前日与醉明楼一位乐伶结识,他弹的一手好曲,应当快过来了。”
“……”
“姐姐放心,真的只是单纯听曲子。”
我半信半疑地迈开步子,正走到楼梯口处,只听得青夏在身后道:“对了姐姐,我就在武昭府中,近几个月无军事,我是不用上朝的,你若有事叫我,只需敲墙即可,我让小厮每天都听着。”
我不知道这是要搞什么,刚想说话,她就道:“姐夫似乎不是普通的闺中公子,那日我要杀他时就感觉到了,那一刀他能躲开绝非偶然。还请姐姐务必小心,必要时,可以依靠青夏。”
我闻言沉默了。我也想过这个事,那日突然出现在荣棠府后院,和李晚镜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子,像武侠小说里的武林高手一般神秘,隐隐揭示着李晚镜的身份绝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但是李晚镜是那么可爱,啊不对,不是可爱,是乖巧,不对,也不是乖巧,咳……总之,他看上去是那么无害,尤其是在床上,我把他欺负成那样,他都一个字不带恼的。只会哭哭啼啼求我轻点的男人有什么可怕呢?
我并不愿意多想,只要他不害人,不对我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他有什么离奇的身世我并不在乎。
下楼的时候和一个粉衣男子擦肩而过,不小心肩膀撞了他一下,我向他轻声致歉,抬眼一瞧他手中还抱着琵琶,许是青夏口中那位乐伶吧?多看了他一眼,长得倒还白净。
还好不是浓妆艳抹的狐狸精,不然我真的会冲上楼揪着青夏的耳朵把她揪下来。
我一出醉明楼,顿觉真正的狐狸精原来在这里。
古人常说,灯下看美人,更美叁分,如今月下看美人,又不知美了几分。他近来与我日日缠绵,尝尽情事滋味,神色餍足,流光溢彩,再不似过去那般多愁善感,眉目间竟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娇柔妩媚。尤其他抬眼瞧过来时,幽深的眼睛里落着月辉,风流秀丽,真如蒲先生笔下的狐妖,顾盼流转,摄人心魂。
街上站着这么一个绝代佳人,来往的路人都不由得多瞧两眼。对面街上和楼边已经驻足了六七个人,有的偷偷地瞥,有的则正大光明地瞧。无一例外,眼中都是惊艳与好奇。
看着这样的他,不知为何,我一瞬间有些自惭形秽,无法迈开步子。
我突然感觉他是那么遥不可及,根本不是青夏口中能像银钱一样握在手中的男人。
他还是那枚月亮,青夏说的没错,他是高高天空中的月亮。
“下来了。”他走过来,朝我温柔地笑:“回家吧。”
“嗯。”
我本来想问责他为什么跟踪我,但在他那近乎于溺爱的眼神里说不出口。
他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正打算上马车,我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却迎上了楼顶青夏的目光。
她在看着我,不,她在看着我们,注意到我的目光后,微微一笑,消失在露台的围栏之后了。
那一天,离我十九岁的生辰还有二十一天,我无忧无虑、天真烂漫,所以,我没能看懂青夏那个目光的含义。
倘若那个瞬间,我能够再成熟一点,想必命运就不会陷入无可挽回的深渊。
(六十九)
因为月光大好,华灯初上,我建议散步走回家,李晚镜同意了。我牵着他的手走在路上,他似乎有些害羞,手指时不时收紧又放开。
李晚镜走路间,薄红的鞋尖时不时冒出来。他身上总是会有一抹红,或在袖间,或在里衣,或在鞋上,或在配饰。
我想他应该很喜欢红色,但不像我那般张扬,他总是把喜欢的东西精巧地隐没在身上。
我道:“晚镜,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颜色吗?”
他眨眨眼,笑道:“这还用猜吗?妻主整日一身薄绿,自然是最喜欢绿色了。”
我道:“哎,果然,我的喜好众人皆知。”又不由得感叹:“我过去看小说,人家的衣着都是洁白如雪,飘飘似仙,或是黑衣酷劲,神秘莫测,怎么到了我们这里,就是红男绿女,如此俗气呢?”
李晚镜笑道:“我们是烟火中人,自然与他们不同,红男绿女,讲的是富贵如意、白头偕老。”
我道:“也是,我也就是一俗人。”
走过悬着灯笼的街道,月光越发明亮,我们走在青石巷中,他突然道:“妻主,你知道晚镜的名字是何意吗?”
我失笑,怎么短短的时间里能有两个人问我同一个问题呢?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我故意装出很困惑的样子:“欸,不知道耶!”
“妻主撒谎。”他笑着拍了我胳膊一下:“晚镜指的是夜空的月亮。喏,就是它。”他指着石巷上空的明月。
我故意笑道:“那你离人间可真是遥远,我又没有西王母的仙药,如何能奔月而去呢?”
他笑道:“晚镜怎敢让妻主奔我而来?明月千百年来永远照耀人间,晚镜对妻主的心也是如此,永远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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