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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慕鸢一早就在外面守着了。

昨晚得知陆盛景与一男一女同寝,她急得几乎一宿未睡。

陆盛景是复仇的唯一希望, 也是家族仅剩血脉, 她没法坐视不管。

见陆盛景与沈姝宁,以及陆长云三人一道走出后院,慕鸳更是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盛景, 你……”

慕鸢欲言又止。

当初走散之际, 侄儿还在襁褓之中,她并不了解他, 到底是没有撕破脸皮。

只能忍了又忍。

且罢, 只要能成就大业, 哪怕日后陆盛景真的成为一个.淫.乱.后宫的昏君, 也是无妨的。

陆盛景面无他色, 一身玄色锦缎长袍衬得身形挺拔修韧, 玉钩束腰,眉目清冷,端得是生人不近。

沈姝宁与陆长云却是十分有礼, 先后喊了一声, “慕姨, 早。”

他二人站在一块, 陆盛景在一旁仿佛是格格不入。

慕鸢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她还是想找机会对陆盛景单独说话。

但从一大早开始, 就没见这三人分开过。

陆盛景待人算不得和善, 对陆长云与沈姝宁也没给好脸色。

慕鸢不明白,这三人为何就像是连体婴,寸步不离。

到了晌午过后, 又见这三人似乎打算去后宅一起午休, 慕鸢终是没有忍住,“盛景,我有话与你说。”

陆盛景止步,面容寡淡。

慕鸢原就以为这辈子复仇无望,得知侄儿还活在世上,她欣喜若狂,如今怎么都忍不住,“盛景,当年慕家满门都是被人陷害,你母后……也是人害死的!你要替他们报仇!”

这话纯属没说。

慕家当年满门被诛杀,京城西街血流成河,足足一个月,那血腥味才消散。

慕家一灭,原皇后当然不能独活。

这些话对陆盛景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他没有感情。

内心一片荒芜干枯,里面寸草不生。

母后、慕家……多么遥远又陌生啊。

慕鸢看了一眼沈姝宁,又想起了那个人,面色陡然变冷,“你、你到底是哪家的女儿?”

沈姝宁怔了怔,如实说了话,“慕姨,我是……沈家嫡女。”

她应该还算是沈家女吧。

沈姝宁自己也很无奈,若非是已经活了一世,她恐怕难以接受自己错综复杂的身世。

她话音刚落,一阵杀机扑面而来,慕鸢又问,“你母亲可是白明珠?!”

沈姝宁僵住。

陆盛景与陆长云也蹙了眉。

白明珠……这个消失在京城数年的女人,似乎无处不在,又仿佛对所有人都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沈姝宁点头。

慕鸢眼中露出仇恨之色,看着沈姝宁时,恨不能直接杀了她,抬臂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就在沈书姝宁震惊的无法动作时,慕鸢的手腕被陆盛景捏住。

那一巴掌停顿在了半空。

沈姝宁愣了。

陆长云一手拉着她,将沈姝宁往身侧拉。

而慕鸢眼中悲愤交加,眼泪涌出来的同时,还掺杂着滔天巨恨。

陆盛景握着她的手腕,寡淡的脸上多了一丝其他情绪,“她是我的妻。”

慕鸢不依不饶,“这是仇人之女啊!盛景,你睁大眼睛看看,她是白明珠的女儿,当初如果不是白明珠,我的姐姐,你的母后也不会被狗皇帝残忍毒杀!”

陆盛景眸色一沉。

陆长云也盯着沈姝宁。

而沈姝宁没法再继续听下去了。

她自幼就念着的母亲,如今却成了无数人口中的红颜祸水,她应该为母亲辩解才对。

而事实上,她无从替母亲辩解,潜意识之中,沈姝宁知道,旁人对母亲的指控都是事实。

她看了一眼陆盛景。

有些诡异的愧疚,她一句话也没说,突然跑开。

陆长云无法与她隔开三丈之远,遂也大步追了上去。

陆盛景眼角的余光追随着他二人,眉心蹙了蹙。

“你有何证据?”陆盛景突然开口。

慕鸢见侄儿态度冷漠,难免有些失落,以为侄儿也被狐狸精给.迷.惑.了双眼。

“还需要什么证据?狗皇帝等人都被她迷得昏头转向,那毒妇与我姐姐……就是你的母后有仇。若非是因为她,你母后也不会死!”

什么仇?

多半又是情仇?

炎帝是什么人物,陆盛景心里清楚,断然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就大开杀戒。

否则,白明珠也不会消失这样久。

陆盛景从不喜欢解释什么。

他认为解释是徒劳。

可脑中闪过沈姝宁方才失魂落魄的眼神,他难得解释,“据我所知,白明珠虽然在嫁入沈家之前就来过京城,但那时慕家已经受到了朝廷牵扯。不管白明珠这个人是否存在,慕家悲剧就已经注定。”

这些浅显易懂的道理,他以为人人都能懂。

又说,“慕家是三朝元老,一开始支持的人并非是当今帝王,只是后来帝王登基,慕家不得不臣服。帝王娶了慕家女,不过是权宜之计,待彻底夺权,慕家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所以……这一切与白明珠毫无干系。她只是这段历史里面意外出现一个人物。”

听着陆盛景一言,慕鸢稍有动摇。

可那个女人的确害死了姐姐啊!

姐姐全心全意爱着炎帝,掏心挖肺,将一切都给了他,到头来得了一杯毒酒,与满门被诛杀。

“盛景,你要复仇,你定要复仇啊!”

陆盛景没有给出承诺,只是眯了眯眼,道:“你近日来就待在禅院,莫要轻易外出。”

“来人,将这位夫人领去禅院!”

陆盛景不喜欢任何人干扰他的计划。

更是不需要被任何人指引。

他的事,只有他自己能够决定。

慕鸢被强行带下去,心有不甘,“你莫要忘了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

陆盛景仰面望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际,眼底仿佛映着万里河山。

***

沈姝宁并没有走远。

她只是需要找一个地方静一静。

母亲“过世”时,她还只是个稚龄孩童,没有一个孩子不念想着母亲。

后来得知就连母亲给她的“遗物”都远不止一件时,沈姝宁已经颇为受惊。

眼下,又得知母亲还可能是陆盛景的仇人,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她知道陆长云跟了过来,很快就抹了泪,背对着他。

两个人因为情蛊的缘故,都忍不住想去接近对方。

甚至会产生爱慕。

这种爱慕与日俱增。

沈姝宁也分不清,她对陆长云感情的真假了,她只知道,一看见他,他就能心安,能暂时忘却所有烦恼。

陆长云走到她面前,日光落在了她脸上,能看见细微的小绒毛,可人极了。

他明白她内心困苦,“弟妹,不要多想。”

陆长云的嗓音很好听,柔和如三春暖阳,不像陆盛景那般冷硬。

沈姝宁的心事无处安分,突然就很想倾诉,“大哥,倘若慕姨所说都是真的,那我……”

陆长云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那也与你无关,你不是罪人。二弟是非分明,不会将上辈子的事怪罪在你身上,何况,都已经过去了这样久了,当初的事谁又能说得清。”

其实,沈姝宁真正难以接受的,是母亲的为人……

她不是一个伪善之人,只是这阵子受到的刺激有点大。她需要缓一缓。

“多谢大哥宽慰。”沈姝宁仰面看着他。

陆长云心头荡过春风,真想再靠近一点,哪怕就这么一次,拥她入怀,告诉她,她还有他。

理智与执念在叫嚣。

恰在这时,陆盛景隔着一条小径,唤了一声,“过来。”

他看着陆长云与沈姝宁站在一块,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

沈姝宁一愣,站着没动,有了一丝的犹豫。她不想过去。

陆长云拧眉,亦是不愿意看着她走。

“别再让我说第二遍!”陆盛景又催促,他盯她很紧,就像是盯着可能会红杏出墙的.浪.荡.妇人。

沈姝宁无法,只能低着头走过去,陆长云随后跟上。他二人一前一后,男才女貌。

陆盛景看着这副唯美画面,太阳穴突突自跳。

执念是什么?

他以前以为自己可以刀枪不入。

现在却发现,那妖精一个眼神,就能在他身上任意凌迟。

沈姝宁一靠近,就被陆盛景抓住手。

她的手小而柔软,恰好可以握在掌中,他可以把玩一整日。

陆长云,“……”

***

转眼就到了曹家嫁女之日。

西南王父子二人暂住的宅子内,这一天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几乎京城所有达官贵人都携带重礼登门道喜。

骁王府的马车停下时,无数双眼睛纷纷朝着这边望了过去。

只见骁王夫妇二人一同下了马车,另外康王府的长公子竟然也在。

这阵子,京城隐约吹起了一阵流言蜚语,但也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

旁人不敢妄议。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此刻时刻,众人亲眼看见三人同下马车,几乎是形影不离,更是笃定了流言的可信性。

天哪!

这是怎么一回事?!

骁王爷恢复身份之后,就这般不爱惜自己的羽毛么?

真要是算起来,骁王爷与陆大公子还是同种族的堂兄弟关系呢!

人的本质就是嚼舌根子,对所有模棱两可的事情,都充满了好奇。

越是模棱两可,就越是想要知道真相。

众人纷纷投向好奇的目光,但又皆不敢盯着看。

真正是急煞人矣!

男女席是分开而设。

但骁王府的三人却是单独占据了一方桌案。

三人仿佛根本就不关注外界的目光。

魏昌与魏屹也不便制止。

只要宁儿高兴,那便什么都好。

宴席开始,笙箫不绝于耳,觥筹交错间,处处彰显热闹喧哗。

唯独陆盛景、沈姝宁,以及陆长云这边,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姐姐、姐姐!”

这时,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挨近了沈姝宁。

他往沈姝宁跟前塞了一张手笺,然后立刻转身离开。

陆盛景与陆长云对视了一眼,二人齐刷刷看向了沈姝宁。

沈姝宁近日来完全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被他二人盯视着,她只好当面拆开了手笺。

目光落在了手笺上两行龙飞凤舞的字迹,沈姝宁的面色骤然一冷。

“拿过来。”陆盛景实在霸道。

言罢,他亲自动手夺过手笺,眸光一扫,眼底神色暗了暗。

陆长云也凑过去看了看。

三人之间达成了眼神共识,可能是待在一起久了,也变得十分默契。

放过三巡,三人一起起身离开。

这又引来无数人的好奇。

但谁也不敢直言,只能在心里一个个默默腹诽。

“瞧瞧,真像是一家三口子。”

“骁王府一家子这就走了?”

“为何这样快就离席?他们三人急着去作甚?”

“……”

众人实在是太好奇了,对三人离开的背影望穿秋水。

***

这厢,三人上了马车,沈姝宁有些为难。

母亲对她而言,已经完全是一个陌生人,她甚至已经不太相信记忆中的母亲,当真是她的母亲。

“夫君,真的要去见她么?”沈姝宁问道。

陆盛景尚未答话,陆长云无意识的抢了言,就仿佛方才那一声“夫君”是喊了他。

“去见见也无妨,终究是要见的。”

陆盛景斜睨了陆长云一眼,不喜欢被任何人越俎代庖。

三人又开始相继沉默。

马车在长安街溜达了一圈,又故意绕了几条小巷,确定甩开了各方势力的探子之后,三人才下了马车。

沈姝宁心略慌。

陆长云很懂她,上茶楼之前,宽慰道:“莫要怕,该来的总会来。”

沈姝宁点头,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励。

陆盛景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也插不上,“……”仿佛成了多余人。

雅间内,白明珠已经等待多时。

她素来不喜欢等人。

等人是最浪费时间的事。

但女儿不同,女儿是她生命的延续。在她的那个世界,生了女儿就是光宗耀祖。生不出女儿的男子,会被唾弃,甚至是休弃。

当看到沈姝宁带着两个男子一块来见她时,白明珠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女儿……

倒是没让她失望。

在她那个世界,名门望族的女子,哪个不是三夫四妾,身边美男子成群。

她似乎对这三人同行并不吃惊,“既然来了,都坐下说话吧。”

目光落在了陆盛景修长的腿上,白明珠笑了笑。

陆盛景,“……”

沈姝宁是懵然的,她还没从母亲尚在人世的震惊中回过神,但母亲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表现得十分坦然从容。

她难道不应该对自己解释一下,她为何又死而复生么?

这些年,她弃了自己与弟弟不管,又去了哪里?

那上辈子呢?

自己一直在冀州,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沈姝宁茫茫然坐下,并没有觉得亲切,相反的,她看着与自己相似的脸,只觉得无比陌生。

“贤婿,你的腿好了?”白明珠挑眉,问道。

陆盛景猛地一僵。

突然意识到,被岳母将了一军。

这时,沈姝宁才发现了一桩事,那就是……陆盛景此前已经与母亲见过了,他知道母亲还活着,但并没有告诉自己。

沈姝宁怒嗔了陆盛景一眼,随即移开视线,再不多看他一眼。

陆盛景,“……”

陆长云是个自来熟的,时刻保持着温润如玉的模样,有礼道:“白姨,在下陆长云,对白姨早就久仰大名。”

没人会讨厌拍马屁的人。

白明珠也不例外。

她看了看陆盛景,又看了看陆长云,这一比较,她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陆盛景,“……”→_→感觉不妙啊。

沈姝宁没说话,她想要质问母亲,但自尊令她开不了口。

白明珠以为女儿收服了两个男人,且还是兄弟两,对女儿很是刮目相看,笑道:“宁儿,你与两位贤婿定要好好相处。”

陆长云正饮茶,愣是被呛到了。

陆盛景面色铁青,如山雨欲来。

沈姝宁,“……你说什么?!”

她突然失了智。

只觉得自己活在了一个荒唐的故事里!

不想再被命运随便操纵,亦或是被任何人所影响。

母亲是母亲,她是她,她与母亲毫不相干。

白明珠,“宁儿,你莫要激动,母亲懂的。”

沈姝宁面色涨红,倒不是因为羞涩,只是她从未想到过第一次看见复活的母亲,她就被这样误会。

沈姝宁不会骂人,她曾是个淑女,但此时此刻,却是怎么都忍不住,红着眼,道:“白夫人,我与你不同,请你停止莫须有的杜撰!”

白明珠不怒反笑。

女儿身上有刺了,如此甚好。

“说吧,见我有何事?”沈姝宁直接问道。

白明珠只是想让女儿知道,她还活在这世上。

看得出来,女儿很排斥她,不过没关系,她终有一日会需要自己。

不经历风吹雨打的花骨朵,充其量只能开出几日芬芳。

她要的不是一朵娇花,而是可以纵横天下的女娇娥。

白明珠淡淡笑过,“母亲想你了,顺道见见两位贤婿,宁儿不必解释什么,母亲支持你。”

“你……”到底是在封建礼数下活了两辈子,沈姝宁快被白明珠给气伤了。

一女侍二夫,这种话,她就连说都说不出口。

原本母女团聚,应当抱头痛哭,但沈姝宁一刻也不想待,起身就走。

陆盛景也跟上,陆长云还算有礼,对白明珠笑道:“白姨,我们先告辞了。”

三人一离开,白明珠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宁儿到底不是出生在她那个世界,身上还是缺了女子该有的狠辣与心智。不过,白明珠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很是期待……

***

回骁王府的路上,气氛很是尴尬。

沈姝宁的脸红成了熟透的柿子。

尤其是,陆盛景与陆长云此刻就在她身边,他们三人还不知要同寝要几时,即便看不见旁人指指点点,沈姝宁自己都快要支撑不住了。

陆长云的内心倒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哪怕……

只是被人误以为是她的男人,他好像也知足了。

陆盛景的脸色不可谓不僵凝,就在马车上直接捉住了沈姝宁的手。

这无疑是在宣示主权。

陆长云,“……二弟何故如此?”

陆盛景,“唯恐大哥忘却自己的身份,我只能这么做。”

沈姝宁,“……”她突然用力,收回了自己的手,“夫君,你早就见过白夫人是么?”

陆盛景无言以对。

陆长云添油加醋,“二弟,你瞒着弟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陆盛景,“……”

***

婚宅那边,宾客已经差不多离尽。

魏屹迈入新房,曹云已经却了扇,新娘妆精致明艳,眉心牡丹描金花钿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她双眼泛着光,热情又大胆,“郎君,你可算是来了。”

像是盼他盼了许久。

魏屹容貌出众,此刻又是一身大红色新郎官的吉袍,灯下看美男,如切如磋,惹得窈窕美人一阵心尖荡漾。

屋内烛火晃动,幔帐落下,一切水到渠成,甚至于有些过分的顺利。

曹云没有半分新娘子的羞涩,此前参照过避火图,她自幼习武,身子骨柔韧,竟还占据了主动权。

魏屹稀里糊涂就把自己给交付了出去。

到了后面他也来了兴致,凭借本能又扳回一局,看着美人墨发倾泻玉枕,魏屹脑子里冒出一句:京城的姑娘,可真带劲。

一切结束,曹云慵懒地睡去。

魏屹险些忘却了大事,听见外面的敲门声,这才穿戴好走出了婚房。

他面颊赤红,眼神躲闪。

魏昌已经等候许久,这可真是让他一番好等,不得不感慨儿子年富力强,“如何?我儿可探出了什么话?”

父子两人原本是想探探,曹云是否一早就与白明珠勾结上了。

可谁知,魏屹将这事完全抛之脑后了。

魏屹,“……”

他是谁?

他今晚都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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