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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晋安帝在殿中来回踱步着, 御前侍候的一众太监们个个垂着头, 恨不得把脑袋扎进裤裆里。

陛下素来自制, 这还是下面人第一次见他怒成这样。

晋安帝当然不是为了这一件事才怒成这样, 也是最近的事积多了。坐上这皇帝的位置, 才知道当皇帝有多难, 家事国事天下事, 事事都得找他,这也就罢了,关键下面还有一众不省心的臣子。

他想起依旧不消停的安王和惠王世子, 这连着几件事里或多或少都有他们的影子,想起最近总往乾清宫去的那那几个大臣,眉心蹙了起来, 突然抬步走出大殿, 几个随侍的太监忙低头跟了上去。

晋安帝回了后寝殿,此时瑶娘刚听说前面发生的事, 知道鲁王和庆王打起来了, 被陛下叫进宫里训斥。

这边刚听完, 就见他阴着脸进来了, 她忙迎了上去。

也没敢说话, 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他上炕,她就帮他脱鞋, 却被他给拉住了,她这才想起自己怀着身子, 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

小顺子上来服侍晋安帝脱鞋, 瑶娘见他似乎坐得不太舒服,就拿了个软枕塞在他腰后面,让他舒舒服服地半靠着,又命人奉了茶来,才让所有人都退下。

晋安帝喝了一盏茶,伸手抽掉腰间的软枕,就势半躺在那儿。

他眉心半蹙,瑶娘也没敢多问,凑了过去,伸出手指按了按他的额头。见他没拒绝,才轻轻的在他头上轻按着。

“你也别生气,没得气坏了身子。”

“两个不争气的!”

听了这话,瑶娘顿时得出一个他并不是真在生鲁王和庆王气的结论,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想必那两个人也没闹出什么大事。

如今她也算看出来了,对晋安帝来说,庆王和鲁王就像是两个总是调皮捣蛋的弟弟。可这也证明了这两人在他心中有些地位,例如安王吴王那几个,也没见着陛下会动一动眉头。

“估计也是一时气急之争,只是他们是为了什么才打起来?”

“老六素来猫憎狗厌的!”

原来是鲁王先挑的头。

“七弟伤势不重吧,用不用让太医去看看?”

“死不了!不说他们,朕睡一会儿。”

晋安帝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呼吸就转为平缓。

瑶娘给他按摩头的动作一直没停下,看着他睡着了依旧紧蹙的眉心,不禁叹了口气。

最近,晋安帝确实累得不轻,每天睡两三个时辰就算是多的。

*

男人是肖家二爷给肖继柔找的。

肖二爷向来是个行动派,见妹妹从庆王府回来,就开始替妹妹打算。

男方与他是同僚,是个鳏夫,媳妇死了多年,也没个孩子。这次京三营大洗牌,对方刚升了把总,官衔确实不太高,但对方与肖二爷相识多年,人品性格才貌都是信得过的。

这事只限于肖二爷和肖继柔提了,还未开始行动。若是肖继柔这边不答应,和男方那边说了,也不起什么作用,还坏了多年的交情。

不过肖二爷套过对方的口风,对方并不介意娶个和离的女人。

肖二爷似乎很看好这个叫做姜潮的人,在肖继柔耳边说了不少对方的好话,还想说动妹妹和对方相一面,不过肖继柔一直没答应。

这天,肖二爷又在跟妹妹说这事,庆王突然上门了。

其实庆王早就想来,可他的脸实在不能见人,才耽误了几日。不过这几日他也不是闲着的,让手下去查了查,查到姜潮的身上。

这个姜潮,庆王认识,是他手下三千营里的一个把总。为人踏实努力,敢打敢拼,能到如今这个位置,全是靠自己拼来的。可他出于私心,却看不上对方,连对方脸黑和鳏夫的身份,都让他在心中计较了无数遍。

肖家并没有让肖继柔直接见庆王,是肖大人出面见的他。

“不知庆王殿下这趟来所为何事?”

庆王心里很尴尬,可再尴尬都没有肖继柔想改嫁这件事让他这么慌张,他也没有遮掩:“岳父大人,我这趟来是想求了继柔原谅,想让她跟我回去。”

肖大人微微一哂,道:“庆王殿下,若是老夫没记错,小女已经和你和离了?”

庆王面色狼狈,其实他脸上的伤还没有好完,还有些青紫,可他已经等不及了,才会迫不及待地来肖家。

“那些事是小婿以前糊涂,求得原谅的话实在说不出口,可还是希望岳父大人能看在小婿和继柔夫妻一场的份上,让小婿见见她。其实当初小婿没想与她和离,可身犯大错,唯恐耽误了她的前程,才会无奈之下给她写了休书。”

看着这样的庆王,肖大人叹了一口气:“罢,有什么事还是你们自己谈吧,老夫就不从中插言了。”

肖大人的反应让庆王心中一喜,之后便被下人领着去了肖继柔住的院子。

“你来做什么?”

“继柔,我……”庆王犹豫地看了旁边的肖二爷一眼,肖二爷一点都没有想挪地方的心思,就在一旁看着。

庆王咬了咬牙,正想说什么,肖继柔突然说话了。

“二哥,我方才听下人说娘好像在找你。”

这话一听就是想把肖二爷支开,肖二爷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妹妹一眼,又拿虎目去瞪庆王,才一甩袖子走了。

“我去娘那儿看看,等会儿再来找你说话。”

等肖二爷走后,肖继柔才看向庆王,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庆王心中又悲又喜,喜得是她还顾忌怕自己有失颜面,继柔从来是这么体贴入微,悲的是怕她已经对自己彻底死心,若不何至于多出个什么姜潮来。

“我听说二舅兄给你找了个男人,你……”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我的王妃,我……”

“我们已经和离了!”

“继柔……”

“我以为话不用跟你说得太明白,你应该能懂。我既然离开了,就没打算再回去,你还是快走吧,别再来骚扰我了。”

“继柔……”

“来人,送庆王殿下离开!”

庆王素来不是个仗势欺人的性子,尤其这又是在肖家,见肖继柔那么坚决,只能一步一回头地跟下人离开了。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她紧抿着嘴唇。

肖二爷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你真把他撵走了?”

肖继柔没好气地看了自家二哥一眼,道:“不是你说让我向前看,既然决定下的事就不要犹豫,还三天两头怂恿我与人相面,巴不得我赶紧嫁出去!”

肖二爷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担心你。”

见肖继柔也不说话,他又若无其事道:“既然你这么坚决,那就和姜潮见一面吧,反正你如今也不在乎他了,既然这么讨厌他总是来纠缠你,不如嫁了人一了百了,彻底解决。”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不用担心对方会不会被你连累,怕得罪个王爷什么的,姜潮是宁国公府的人。再说了,他这个人我虽然不待见,但想必也做不出什么挟嫌报复之事。”

肖继柔下意识就想拒绝,可看着肖二爷盯着自己的眼睛,一咬牙就答应了。

*

庆王出了肖家大门,就骑着马漫无境地的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他见到路边有家酒楼,当即下了马入内。

也没要什么雅间,就在大堂里坐着喝酒。

正值下午时分,酒楼也没什么客人,酒楼伙计见此人打扮不一般,料想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也不敢过多询问,要酒便给酒,酒拿上来,人便躲去了一旁。

庆王从下午一直喝到天黑,酒楼里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此时的他早已喝得烂醉如泥,但还是依旧往嘴里灌着酒。

突然,一只酒盏凌空砸了过来,撞到庆王的身上,又掉落下来滚在桌上,可庆王竟是看都没看一眼。

“瞧瞧你这什么德行,让你求哥哥你不愿,还不是像个孙子似的猫在这儿借酒消愁。”

“你走开,别来烦我。”

“你当我愿意管你,喝个酒都能遇上,这叫什么冤家路窄!”鲁王嗤道。

“滚,你滚……”

“行,那我可真滚了,那日让你求我你不求,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错过这村没这店,你可想好了。”

“你、你能帮我?”

*

其实那日肖继柔答应后就后悔了,可肖二爷根本不给她后悔的机会。

以前没答应的时候,天天都能见着肖二爷,答应后她几次想说算了罢,都找不到对方人影子。

事到临头,自然再是拒不得,只能先把这事先应付过去再说。

哪怕是和离的女人,也没有随便见外男的,所以肖二爷安排的是借着上香之便,让双方互相远远瞧上一眼。先看能不能合眼缘,再说其他后事。

到了这日,他特意告了假,亲自护送妹妹去上香。

普愿寺位于京郊,素来香火繁盛,也是肖家女眷经常去上香的地方。肖二爷骑着马,肖继柔坐在马车中,两人只带了若干下人随从便往城外去了。

到了普愿寺,先去大殿添了香油钱,又烧了几炷香,两人让寺中的僧人领着去厢房歇脚。这普愿寺经常接待前来上香的官宦之家,寺庙里的厢房既干净又僻静。

将肖继柔安置在厢房,肖二爷就往外面去了,说是看看对方来了没。

肖继柔坐了下来,想喝茶时才发现寺里的僧人竟然没给准备,便让琼儿去外面找茶。

厢房里就剩她一个人,突然挨着侧面的一扇窗子从外面被人打开,翻进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肖继柔惊诧地站起来:“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怎么找来的!”

对方也不跟她说话,就想拉着她就往外面走。肖继柔不跟他走,用力挣扎,对方急了,一把将她抱起扛在肩头上,就从窗子里又越了出去。

对方脚程很快,肖继柔只感觉一阵天翻地覆,就从寺里出来了。石板路变成了泥草地,而后地上的枯枝越来越多,她被颠得胃里上下翻腾,等被人放下后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肖继柔还没有这么狼狈过,瞪着对方恼道:“赵佑继,你到底想做什么!”

庆王眼眶下陷,其上带着不正常的乌黑,衬着这寂静无人的后山,平添了一种阴郁的气息。

“我还想问你,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倒是你突然把我掳了出来,快送我回去,若是我二哥等会回去见我不在,肯定要急死了。还有琼儿,肯定会吓哭了。”

“你这趟出来就是为了上香,不是为了和野男人幽会?”

肖继柔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虚,道:“你说什么呢,你快送我回去!”

她这模样一看就是心虚了,庆王更是妒中火烧:“你果然是出来和野男人幽会的……”

“什么野男人不野男人的,我俩已经和离了!”

庆王最怕的就是这句话,所以肖继柔每次说出来,他都痛苦难当,无言以对。错的是他,伤她的也是他,他没脸辩驳。可他同时脑海里也想起有人对他说过的话——

“你和六弟妹夫妻多年,定是有非同一般人的感情,她若是真想走,你当初被罚去守陵时她就走了,又何必等你这么久,还不是惦着你,不舍得你。即便她让她不舍的人不是你,也总归是两个孩子,妇道人家就是这样,心眼小,爱拈酸吃醋,你不会哄女人,还想坐享齐人之福,就等着后院里闹出大乱子来吧……

“男人哄女人不外乎几条,脸皮要够厚,心要黑嘴要甜,她喜欢听什么你就说什么。当然这不是哥哥的经验,你没哥哥本事,哥哥后宅的那些女人们,哥哥一黑脸,她们就吓得什么都依着哥哥了……不过物极必反嘛,光吓还不成,你还要懂得她们的心……”

“那事我不认账,我后悔了。”早就后悔了。

他在燕山陵卫最后悔担忧的事,就是写下的那封休妻书。可他其实心里也知道,他若不在京中,她是不忍心走的。

瞧瞧,他就是这么卑鄙,表面上佯装大方的给她休妻书让她离开,放她自由,其实心里都算准了她走不了。所以当肖继柔要走的时候,庆王真的慌了,他恨不得扔下一切再回到那荒无人烟的燕山,只要她还能继续待在庆王府,还做他的庆王妃。

肖继柔不敢置信地看着庆王,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到底还要不要脸了,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

“我后悔了!我要反悔!”

庆王一面说,一面将肖继柔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声音痛苦而又挣扎,呼吸急促,声音充满了哀求:“我后悔了!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继柔,我不放你走,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没脸跟你认错,我知道造成的伤害什么都弥补不了,可我真的错了,你别走好不好……

“你看我们还有琰哥儿,还有珠珠。你若是走了,两个孩子怎么办,你难道舍得让他们没娘?你这些日子不在府里,琰哥儿和珠珠每次问我你上哪儿去了,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长大了,也都懂事了,问过两次就不再问了,可我知道他们心里其实天天都在想你……”

肖继柔气得嘴唇都打啰嗦了,使劲一把将他推开,泪珠也滚了下来:“赵佑继,你无耻,你竟敢拿孩子……”

一见肖继柔哭,庆王就慌了,忙给她擦眼泪:“我没有别的意思,再说了你舍得琰哥儿和珠珠?”

舍不得,就是因为舍不得,她才会痛苦纠结迷茫。

庆王小心翼翼地看她脸色,“继柔,你给我个悔改的机会,我一定会待你好,待两个孩子好。”

肖继柔深吸了一口气,擦干眼泪,也不看他:“你先送我回去,我必须得回去了。”

庆王的面色一下子痛苦起来,“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我不放你走,你想都别想,我也不会跟你和离的。我去宗人府查过了,你那封和离书还没送过去,你也还没被从玉牒除名,你还是我的王妃,我不会放你走的……”

“赵佑继,你要干什么……唔……”

庆王将肖继柔抵在树干上,近乎贪婪地吻着。他想念这个气息已久,在燕山时,每次都想得身体发疼,想得只能用冰冷的水冲洗,才能暂且按下这股思念。

“继柔,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赵、佑……继……”

“我知道你想我了,我也想你了……”

肖继柔好不容易喘过来气儿,红着脸骂道:“你不要脸,你卑鄙,你无耻……唔……”

“我就卑鄙,我就无耻,我就下流,我就只对你一个人下流……”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阵叫喊声,正是肖二爷的声音。

肖继柔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把将庆王推开,头也不回就跑了。

庆王在她身后说了什么,可她根本没有听清。

*

“你跑哪儿去了?琼儿说你不在厢房,吓得我们四处去找你。”一见着妹妹远远的走来,肖二爷几个大步就来到妹妹身前。

肖继柔半垂着眼:“我想去恭房,哪知走错了路,直到听见你唤我,我才顺着声音找了回来。”

肖二爷狐疑地盯着她:“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荒山野岭的,我又不认识路,怎么敢随便乱跑。”肖继柔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岔,又问道:“对了,二哥,你不是说出去办事,事办得如何了?”

一提这事,肖二爷的脸就阴了下来。

“还别说,真是倒霉,姜潮出门时骑马不小心撞到了人,对方拉着他不丢,一直纠缠着,硬是要让他陪着去医馆看大夫,让随从替着都不行。方才姜家的人来说了,他今日恐怕是来不了了。”

肖继柔心里一跳,却又不敢把怀疑告诉二哥,只能说:“既然来不了就来不了吧,咱们这趟出来就当做是来上香。”

“也只能这样了。”

之后两人也没在寺里用斋饭,就离开了普愿寺。

*

整整一个下午,肖继柔都心事重重的。

晚上歇下后也睡不着,借着昏暗的灯光,睁着眼看着床顶的帐子。

她想了很多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四周静悄悄的,外间时不时传来守夜丫头睡梦中的呓语声。

肖继柔翻了一个身,又翻了一个身。

窗户突然响了一下,在静谧的深夜中特别清晰。因着床榻这里也看不到南窗那边,肖继柔也没有多想,只当是风吹动的声响。

直到帐子外面出现一个明显就是男人的身影,她才反应过来是贼人进来了。

她被吓得不轻,下意识就想叫人,纱帐突然被人从外面掀了开,她这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正是庆王。

庆王一身黑衣,竟是学了那偷香窃玉的毛贼,半夜三更闯人家女儿家的闺房。

肖继柔直接吓呆了,等她反应过来想撵人的时候,庆王已经来到了床榻前。

“你是怎么进来的,这半夜三更你跑来作甚!”

“我想你了。怎么也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

“现在你也看见了,快走吧。”莫名的,她觉得有些怕,出言斥道。

庆王顾左右而言他:“下午那会儿想说的话也没说完,你若是睡不着,咱们说说话。”

“半夜三更谁跟你说话,你快走,不走我可叫人了。”她威胁道。

“你叫吧,把你哥你爹叫来再打我一顿。我知道你不会心疼的,这是我应得的。”

肖继柔急道:“你现在怎么成这样了?怎么如此无赖!”

当然是有人教的,不过庆王不会说。

庆王央求道:“继柔,你别恼,咱们就说说话,说说话。”

“你想说什么?”

“随便说说什么,自打入了京后,你就不怎么愿意跟我说话了。不像以前,你总是有很多话跟我说。”

肖继柔嗓子被堵得难受,道:“我为什么不跟你说话,难道你不知道?”

“是我鬼迷了心窍,做出很多让你不开心的事。我每次想辩解,可你总是回避,我也难以启齿。”他苦笑着看了她一眼,狠狠地搓了把脸才又道:“我知道说了你可能不信,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对她也只是怜悯……”

肖继柔冷笑:“是怜爱吧。”

“你听我说完好吗?就这一次,以后我再也不提她了。”

肖继柔抿着嘴,没有说话。

庆王继续道:“初次我说我醉了酒,你一直不信,一直到了最后见面的那次,我才知那日她对我下了药……”

庆王说了很多,这也是他第一次对肖继柔剖白了自己内心所有的一切,包括光明包括阴暗。这是哪怕肖继柔都不知道的,也许她模模糊糊猜到过,却不如庆王直白坦述这般来得震撼人心。

“有时,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一条见不得光的老鼠,浑身带着阴暗而潮湿的臭味……你是那么的好,我每次见到你,总会有一种自惭形秽感,总是下意识不由自主把自己伪装得若无其事,伪装得坦坦荡荡……

“……说了怕你不信,我和她其实没有几次,若不然她也不会从外面抱来个孩子……她说得对,隔在我们中间的从来不是她,而是我的心……”

……

庆王不知何时走了,肖继柔却躺在榻上彻夜难眠。

*

整整一个白日,肖继柔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肖夫人见了,几番欲忍,都没人忍下。她将女儿拉进自己房里,叹了口气道:“自打你回来了,娘就从来没问过你是怎么想的,知道为何吗?”

肖继柔不禁看向她。

“因为娘知道你走不了。别问娘为何知道,娘也是做了快一辈子的人妇和人母。你还小的时候,娘就和你爹说过,怕你日后会吃苦。为何?因为你爹没纳过小,所以你两个哥哥脑子里也没有纳妾的观念。这是在咱们家,咱们自己做主就行了。可外面不一样,你也不一样,你是要嫁出去的。

“娘怕,怕你会吃苦,可再怕也没用,路都是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出来。娘心想,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凡事还有家里人帮你担着。可娘见你这些日子愁眉不展,却又忍不住想劝劝你。

“你没有在真正的大宅门里生活过,自然不知那些女人心思是如何的多。如果这件事你早些给娘知道,而不是自己苦苦撑着,让娘来解决,就无论如何也要把那女人送走。想必那时候庆王即使会有微词,也不会拒绝,毕竟他看重你。总比任毒疮烂着,越烂越大,却坐视不管的强。那不是坚持,不是骄傲,不是贤良淑德,是蠢!”

“娘,我……”

肖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好了,知道你不爱听,娘就不说了。”

“娘,我不是……”

“咱娘俩别的都不说,就来说说琰哥儿和珠珠。你也嫁入皇家多年,知道皇家的处事方式,你如今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是仗着他愧疚你在乎你,仗着陛下对你怜悯,仗着皇后和你的交情。可要知道什么都是会被消磨干净的,你要知道对于陛下和皇后来说,有了庆王,才会有你。没有庆王,哪里会有你呢?

“你不愿归家,除了庆王,是无人会从中插手干涉。可你有没有想过,庆王不可能永远不娶妻,一年不娶两年不娶,可日子长久了即使他不愿娶,上面也不会坐视不管。娶了妻后自然有新妇,新妇会有孕,会有自己的孩子,而琰哥儿和珠珠两个作为前头留下的嫡子嫡女,是时该如何自处?

“娘知道,女人心里有一口气,憋着就难出来。可怎么出气,就讲究方式了。你大概不知,你爹曾经也有个劳什子表妹,差点……不过你没学了你娘的性子,你娘闹归闹,但也没闲着,三下两下就把她给强塞了出去,送得远远的,让她一辈子都看不到你爹!”

肖夫人说着,杏眼往里间斜了一眼,只是肖继柔没看见,沉浸在纷乱的心绪中。

“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娘就不多说了。”

肖继柔点点头,站了起来:“娘,那我回房了。”

待她走后,才从里间走出个气质儒雅的男人。

“夫人,你怎么又旧事重提,还当着咱们女儿面前提,你让我这个做爹的以后可怎么自处?”

“你也知道羞啊,羞就对了!”

“我当初可没有……”

肖夫人一瞪眼睛:“你还想有什么?不是我说,这表妹什么的最是讨厌,天下没男人了,就知道祸害表兄。我跟你说,咱家以后可不能让那劳什子表妹出没。”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顿了顿,肖大人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柔儿是否能想明白。”

“我女儿可随了我,从来不是个蠢人。真像铁牛说的那样再找一个,再找一个能不娶妻不纳妾,还不是自寻烦恼。还不如就掐着手里这个,就凭着之前的事,保准他一辈子服服帖帖。”

肖大人拿眼睛去看她:“原来你就是这么把我掐了一辈子的?”

“难道你不乐意给我掐?”

“我怎么会不乐意,我最是乐意给你掐了……”

“你个老不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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