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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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金根没办法, 只好接过肉, 忍着恶心吃下去:“爸爸出去接壶水烧。”他们租的是一楼,老房子底层,屋子里没水龙头, 需要用水得去院子的另一边,水池上接。
听到刘金根的话,这回,小姑娘没再怀疑。毕竟在她心里,肉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人想要吐掉它。她点了点头,拿起勺子重新吃饭。
刘金根出去的时候顺手把门带上了,免得闺女发现不对。
才勉强忍到地方就开始吐,吐到最后,脸发白了,刘金根扶着水池边沿,小半天都没能缓过来。
怕出来的太久,惹得闺女怀疑。稍微好一点以后,拧开水龙头,把秽物冲掉,又把池子刷干净,完事后,刘金根这才拿电水壶接了一壶干净的水回来。
继续吃饭的时候,看着那盘肉,胃口全无的刘金根强迫着自己把食物咽下去。
机械地把食物放进嘴里,机械地咀嚼,再机械地咽下去。然后接着重复以上的行为,刘金根痛苦得就像是一只被掐着脖子捏开嘴往里面填食的鸭子。
吴家兴飘在刘金根对面,美滋滋地欣赏着这一幕:“该!”
做坏事总是有报应的。看刘金根这样子,估计以后都吃不下肉了。这小子以前可最爱吃肉,每次家里炖鸡的时候,都和他抢鸡腿,吃的比谁都欢快。现在可好,吴家兴光是看着刘金根的表情,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没白疼这小侄女。太会为吴伯伯出气了!
吃完饭,交代好孩子要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不要给人开门后,刘金根换了身耐磨的衣服,准备出门去工地。矿工是做不了了,他对那地有阴影。一踏上去,眼前就会浮现出吴家兴不可置信的样子,根本没办法工作。但是不出去赚钱也不行,即使有他黑着心肠昧下的那笔钱,也不一定够女儿的治疗费。再者,吴家的叔婶,他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他已经很对不起吴叔一家了,不能再更对不起。老人家的养老他得撑起来,不能坐吃山空。刘金根在附近的工地里,找了个搬砖的活。他没什么技术,不过好在有一把子傻力气,多少也能赚点。
才走出门,还没走远,刘金根就被顾长生拦了下来。
刘金根对顾长生的印象特别深刻,倒不是因为顾长生长得好,而是因为,两人早上才见过。而且早上见到顾长生的时候,顾长生就跟在那个,看起来很有能量的老人身边,显然是那老人的子侄。
“这是,慈善基金的事有消息了?”这么快?刘金根心里有些疑惑。他看向顾长生,眼里既有期待,也有害怕。期待于得到好消息,害怕又一次被拒绝。
如果有慈善基金愿意捐款的话,那些钱,他就能还给吴叔他们了。那毕竟是吴家兴的卖命钱,不到万不得已,刘金根并不想动。
然而在他的注视下,顾长生缓缓地摇了摇头。刘金根眼里的失望十分明显,不过他还是向顾长生道了谢。
“能谈谈吗?”顾长生看向这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问道。
刘金根点点头,他本来是想随意找个僻静的角落。不过顾长生考虑到这件事不好被其他人听见。城中村附近,再僻静的角落也总有人路过。但要是带刘金根去茶楼包间之类的地方,估计他会更不自在。最终,顾长生把人带回了家。
到家后,顾长生又给吴家兴点了根阴香。有了阴香的帮助,吴家兴就能顺利地显形。看到半空中逐渐显露出来的人形,刘金根瞪大了眼。
这张脸,这骨架,这衣服,他一辈子也忘不掉。被自己害了的好兄弟长什么样子,还有骨架上一点一点亲手切割掉的肉,这些就算他都忘了,那身他特意去店里买的好衣服,也会提醒他发生过的一切。
“家兴。”半晌,刘金根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两个字,声音干涩。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害怕。
变成鬼了身上也没肉。刘金根的情绪,最终定格在了愧疚上:“是我对不起你。”
“说句对不起就完了?”听到这句话,吴家兴就像是被点燃的烟花似的,炸上了天:“咱们兄弟几十年的感情,我爸我妈哪里对不起你了?从小有我一块肉,就肯定也有你一块。你说你怎么能这么做!”
“是我的错。”刘金根没辩解:“等囡囡的病治好了,她再长大一点,我再给吴叔刘婶赚一笔养老钱,我就下去给你赔罪。”
“我听说鬼是能吃鬼的,到时候你就把我吃了。”你把我吃了,肉估计就会长回来。
刘金根的意思很明显。吴家兴仔细地看了他一回,发现他并没有说谎。兄弟几十年,虽然最后关头,刘金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但吴家兴自认对他还是有些了解。
“恶心谁呢,就你这样的,我得多想不开才去吃你。”吴家兴挪开视线:“我是怪你这个吗?当时那个情况,我最开始是有些震惊,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我怨的是什么,我恨的是你把公司的赔偿金昧下了。”
吴家兴越说越气:“我爸妈多大年纪了?还能干几年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倒下了。他们又没个工作,没什么收入,就靠那一亩三分地吃饭。老了做不动了,再有个小病小痛,没钱怎么办?你说能怎么办?”
刘金根被问得头越来越低,嘴唇嗫嚅了两下,他想说他会照顾吴叔刘婶,会给他们看病养老,但最终,刘金根什么都没说。如果不是钱被他挪用了,吴叔他们,哪里还用得着他照顾。不管做什么,都是他应该的。是他对不起吴家。
但是钱还回去,闺女的病怎么办?
刘金根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这钱,能不能就先借我?”刘金根厚着脸皮问道,心里其实不报什么希望。以德报怨,说起来简单,但又有几个人做得到?
吴家兴还没说话,顾长生就先插了句嘴:“小姑娘治病的钱,不是问题。陈老和我说过,会私人捐助。”
说着,怕刘金根不知道陈老是谁,顾长生还特意解释了一句:“陈老就是早上在医院和你说话的那个老人。”
“你们都知道我的情况了,还愿意捐款?”刘金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在看到顾长生点头后,他激动的几乎说不出来话来。过了好一会,这才说道:“囡囡有救了。”
“家兴,你放心,钱我马上给吴叔他们拿回去,一分钱都不会少。不信你可以一直跟着监督我。”说着,他就打算去买车票回老家。
“等等。”吴家兴瞬间飘到他面前,把路拦住:“既然我爸妈不知道我死了的事,你骗过他们一回,就继续骗下去吧。”
不等刘金根反应,吴家兴继续说道:“这笔钱先放你这,以后每个月按时寄一笔回去,就说是我工资。年底的时候多给点,可以说是年终奖金,过年你回去的时候,到时候再买点年货带回去。反正你每年都得定期回去看看他们,要是老人生病了,你得把人送医院里看病,跑前跑后地伺候。让干什么干什么,不能埋怨,照顾的时候还要仔细,总之把他们当自己亲爹妈那么伺候。”
“等他们年纪大了,生活不能自理了,我也不要求你辞职回去照料。但是你得给他们请个保姆。老家那边无业的人有很多,你要考察个人品过关的,还必须不定时地回去突击检查,免得他们虐待我爸妈。”
“他们也没几年好活了,我那笔钱应该够花,经得起这样折腾。就这么着吧。”吴家兴认真地看向刘金根,态度慎重地问道:“上面我说的这些,你能不能做到?”
从吴家兴的话里,刘金根意识到了什么,他红着眼眶,用力地点头,保证道:“能。我一定全给你做到。”
“你的那条命我就不要了,反正你现在也不好过,以后还会更不好过。又头疼又厌食,要了也没意思。囡囡离不开你,我爸妈也需要人照顾。”你就继续奉献你的下半生。钱的事解决了,老父老母也不至于孤苦无依。吴家兴想得特别开。
尤其是,他路上问过顾大师,知道像刘金根这种情况,以后到了底下也会清算。总归不会让他白受罪。
“至于我,”吴家兴看向顾长生:“麻烦大师送我去投胎。”
“灵香三炷祭幽冥,四色供品偿阴差。我今遇鬼滞人间,还须遣其该去处……东厨司命九灵元王定福神君座下弟子顾长生,敬请冥差。”供品都是现成的,直接从冰箱里把之前做好的糕点拿几样出来就行。顾长生拈香,直接祷告道。
细碎的锁链声响起,在被冥差带走时,吴家兴突然回头,对刘金根说道:“回去的时候,记得给囡囡带一杯奶茶,就说是吴家伯伯买给她的。这事我答应了她快半年,一直没能兑现,可不能让她以为吴伯伯不守信用。”
“好。”
话刚说完,刘金根就觉得眼睛里有液体冒出来,让他看不清吴家兴的背影。好在今天穿的是件长袖,随意拿袖子撸了把脸,刘金根又郑重地说道:“放心吧。我答应你的,一定都做到。”
不管是囡囡的奶茶,还是钱,或者老人家的身体健康和养老问题。
第64章 第一碟桂花糖藕
完成这个委托后, 顾长生很长时间都提不起劲来, 心情总不太好。小姑娘的医疗费到位了, 顾长生也没特别开心,刘金根把这个月的钱送回老家, 还给吴家兴父母买了营养品,顾长生也没觉得高兴。只是把整天闲在家里的花面狸派了出去做监工,免得再出问题。
这么恹恹了一段时间, 顾长生周围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就在他们想找个时间,好好和顾长生谈谈,开解开解他的时候。灶王爷先有了动作。
这段时间,因为家里有小孩,灶君总是不自觉地注意起信众们家里的孩子。从这些人家的父子相处里,灶君学到了不少东西。最近他新学到一个词, 叫青春期。
青春期的孩子情绪波动大, 容易低落,非常需要家人的关心和开解。顾长生的父母是靠不住了,灶君觉得,自己作为长辈, 也该有所作为。
于是最近顾长生每天醒过来的时候, 都会发现, 床头摆放着一束新鲜的花束。花朵颜色素雅, 散发着淡淡清香,上面还甚至带着清晨的露珠。让看到它的人,一下子就有了好心情。
起床后, 灶台上也早早摆放着做好了的早餐,甚至午饭和晚饭也没落下,每一顿都不需要他自己动手。顾长生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就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堕落日子。
能在他家悄无声息地弄出这一切的,就只有祖师爷。这回顾长生没像上回衣柜冒出新衣服那样,一头雾水。
这两天自己的状态确实不太好,意识到这点后,顾长生强打起精神来,觉得不能让祖师爷每天庇佑那么多人的同时,还要操心他。
不过真高兴和假高兴,总是瞒不过人的。
又过了两天,眼见顾长生还是没精打采的,没什么活力。这天晚上,顾长生睡觉时,就做了个梦。
梦里,在一片大祭坛上,有篝火燃于其中。服饰庄重的歌者站在篝火旁高唱:“风调雨顺兮国泰安。”
“国泰安。”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的人们重复唱道,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五谷丰登兮粮满仓。”
“粮满仓。”
“五畜繁昌兮多兴旺。”
“多兴旺。”
“百业振兴兮财源广。”
“财源广。”
……歌声嘹亮悠远,曲调并不复杂,只是来来回回地反复重复着这几句。
对方唱歌的腔调和语句,顾长生其实都很陌生。但是奇异的是,他却完全听得懂每一个字眼所代表的意思,能毫无障碍地理解每一句歌词。歌里充满了人们对未来的希望和祝福,让人听着听着,脸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和对方一样的笑容。
世界这么美好!
伴着歌眠,顾长生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时,一扫这段时间的颓废,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精神奕奕,干什么都有劲。
他不是个无知的人,自然知道昨晚的梦不是普通的梦。灶神的起源,最开始就是来自于人们对于火的崇拜。人们在捕捉到猎物后,会用火将其炙烤成熟食。可以说,火就是最原始最简单的灶。所以灶神的神职里,其实还有火神一职。
祖师爷业务很广的。
火经历过,见证过的事,都会被它记录下来,随时供灶神调取。他昨晚梦到的应该就是,古时候,人们感谢天地馈赠,祈福来年顺遂的场景。
顾长生十分理解祖师爷的良苦用心,他这几天的状态,确实是太让长辈担心了。想想陈老频繁打来的电话,好几次欲言又止。再想想祖师爷,做了那么多不说,竟然还为了这种小事托梦。被人这么关心着,顾长生心里暖洋洋的。给陈老送了桌专门用来调养身体的药膳后,顾长生又忍不住掰着手指头算账务,惊喜地发现,再接两三个有偿委托,应该就能给祖师爷重塑金身,顺带换个神龛了。
顾长生美滋滋地给祖师爷换了新供品后,就去柴火灶上班。前几天太颓,店里的生意一直都靠林主厨他们几个撑着,现在他过去搭把手,也给他们减轻减轻负担。顺便做点好吃的,回报一下这段时间大家的体贴。
看到小老板的情绪恢复到正常,这几天一直提着心的柴火灶员工们,终于把心放了下来。几个曾经在顾爸爸手下打过下手的老员工们,更是打消了给顾爸爸通风报信的念头。今天顾爸爸那边来送菜的帮工,还问起小老板的近况,差点他们就忍不住要说了。幸好克制住了。
“小老板,农家乐那边的藕池起塘了,大老板让人送了一批黄鳝和鲜藕过来,你看要怎么做?”林主厨说着,就示意顾长生去看那几篓黄鳝和莲藕。
东西有不少,但放在顾家柴火灶里,再多也不够卖。农家乐送来的食材,质量比顾长生精心挑选的供应商提供的,还要好上一截。难得有这么好的东西,他们几个主厨争了半天了。那个想做干煸鳝鱼丝,顺便煲个排骨莲藕汤;这个想煮黄鳝海鲜粥。再卤个藕丁藕片。谁也说服不了谁,一直僵持到现在,都等着顾长生来裁决。
顾长生听了,翻了翻厨房里现有的食材,发现农家乐那边,和莲藕、鳝鱼一起送来的还有青笋和火腿。上次打的糯米也没用完,冷藏室里还有不少之前存的桂花酱。于是顾长生大手一挥,说道:“今天就做青笋火腿鳝鱼羹,还有桂花糖藕。来个人去前头换菜单。”
得,谁也别争了。
主厨们闻言,倒也没反对的意思。主要是小老板难得有好心情,谁也不想破坏。还有就是,小老板亲自下厨,能在一旁偷师,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想不开去阻止。
火腿和鳝鱼都是十分鲜美的食材,做羹特别适合。汤汁浓稠,再加入爽口的莴笋,口感清新不说,还不会腻味。羹做出来的时候,鲜香飘满了整个厨房,馋得不少人都直咽口水。东西才一出锅,还没来得及拿出去卖,就先进了大家伙的嘴。一人尝了两口,分光了第一份鳝鱼羹后,这才依依不舍地把其他几份羹汤端了出去。
“给小老板打工什么都好,工资好福利好待遇好,就是吧,对身材太不友好。”进来端菜的女服务员伸手扯了下又紧了几分的工作服:“不吃吧,馋,馋得受不了,夜里都睡不着觉。吃吧,胖,胖得看不下去,三天两头就得重新领工作服。我这才换了一个月,就又快穿不下了。”哭唧唧。
鳝鱼羹还好,真要咬牙忍着不吃,也不是克制不住。等顾长生开始做桂花糖藕了,桂花独有甜香萦绕在鼻端,迟迟不肯离去。女服务员这才发现,罪恶的深渊,那是一个比一个深,不小心掉下去了根本爬不起来。
绝大多数女生,对甜食都是没有抵抗力的。尤其是,好吃又好看的甜食。莲藕在顾长生手下,都快变出花来。藕孔里满满当当地塞着糯米,莲藕清脆,糯米软糯,浇着的桂花酱更是诱人,黄澄澄的,勾得人食指大动。
女服务员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没把持住。美食当前,谁还顾得上考虑长不长胖这种问题。
秦翼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顾家柴火灶的后厨里,就跟聚众吸那啥似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迷幻而又享受的表情。
知道的知道是在吃东西,不知道的,换一个警察过来,看到这场面,保管立马拔枪搜查现场,顺便控制可疑吸|毒分子好吗!
大家都忙着吃东西,没人注意到秦翼。唯一一个看见他的顾长生,又记恨对方扣押了自己的小蚕豆,没扔白眼就不错了,更别提和他打招呼。
没人搭理,秦翼也不在意,熟门熟路地从角落里摸出一只一次性手套,也不怕烫,直接就捏了块糖藕塞进嘴里。
“诚惠,二百五十元。”顾长生用夹藕片的筷子敲了敲瓷盘边沿提醒道。筷子和盘子相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不容忽视。
被说二百五秦翼也没放在心上,慢条斯理地吃完糖藕后,他这才一抹嘴,说道:“不和你扯皮,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什么事?”知道秦翼虽然性子散漫,有些玩世不恭,但他从来不拿正事开玩笑,顾长生闻言,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我们去休息室谈。”
“事情是这样的。你也知道,a市的特殊部门成员里,能开眼的没几个。有个小年轻天赋不错,年纪是有点小,不过他八字特殊,天生开眼就比常人容易。虽然时灵时不灵的,多少能派上点用场。”秦翼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说道。他说的时候,完全忘记,他其实也比那个小年轻,大不了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