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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守着的宫女太监侍卫们低着头没敢接话,却是都听着。
叶将白回头,看向长念,狐眸含情:“这一个条件,只要不关乎国家大事,殿下都必定应我。”
长念磨着牙看着他,恼道:“国公想要我应什么?”
“很简单。”叶将白笑得和善极了,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一晃,“再许我五个条件。”
赵长念:“……”
这一天阳光明媚,锁梧宫的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出,一路跟着即将登基的太子殿下,听她骂笑得灿烂的辅国公,从锁梧宫一直骂到了御书房。
“要是无耻也有品阶,你都不用我来封,直接就称王了!”长念在书案后坐下,余怒犹在。
叶将白看一眼她那气鼓鼓的模样,笑得更欢:“君子一言。”
“驷马爱追不追吧!”长念用左手狠狠拍了拍桌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转身挥手让宫人都退下,只留了个红提和黄宁忠,叶将白笑意渐敛,正色道:“新帝登基之后,照例会有封赏。封赏的折子已经递到了礼部,在下看过,想添些人上去。”
长念皱眉:“你想添就添?”
“君子一言。”他比了个“五”的手势,“这点要求,与国家大事无关吧?”
长念这叫一个恨得牙痒痒啊,瞪着他问:“想添什么人?”
“苏家有女名芜儿,乃风停云之未婚妻。”叶将白垂眸,“我曾许他,若有机会,必以皇后之礼葬他未婚妻,以报他之功绩。”
长念一愣,想起听闻过的风停云之事,微有唏嘘,但:“以皇后之礼葬民女,礼制上是不可能允的。”
“我知道。”叶将白颔首,然后盯着她看。
长念恼:“看我也没用,礼部那群老头子……”
“君子一言。”
长念:“……”
“还有这个单子上的三个人,封赏都不能小,在下自己搞不定,只能交给殿下了。”叶将白从袖袋里拿出一张名单,递到她面前。
长念看了看,气愤地道:“都是于你有大功,于我有大害的人,我凭什么替你封赏?”
“君……”
“别跟我说什么君子一言!”长念瞪他,“方才分明是你……”
叶将白没吭声,目光下移,落在她的右手上。
长念恼恨不已,拉着右边的袖子,闷了许久才沉声道:“我尽力而为。”
叶将白满意地笑了笑。
长念觉得很憋屈,手伤着了,疼就算了,还要被人威胁,匆忙登基,后患也是无穷,她昨儿晚上几乎是没睡的,睁眼想这事想到了天亮,都没能给自己想出一条退路。
旁边的红提和黄宁忠看着叶将白的目光里都带着防备和憎恨,叶将白倒是很自如,敲了敲桌子问她:“外头荷花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长念沉着脸。
叶将白恍然点头,然后看向她的右手。
三柱香之后,两人一起站在了荷花池边上。
“国公又想做什么?”长念冷眼看他。
叶将白深吸一口气,伸展了手臂,轻松地道:“明日殿下要登基,在下心里不太好受,所以想让殿下陪着看看风景,喝喝茶。”
长念很想说她没空,明日的流程还没熟悉透彻,礼部刚送来的折子也还没看,还有字没练好,许多事都没处置妥当,哪儿来的闲心看风景喝茶?
然而,侧眼一看叶将白那表情,她就知道,她要是敢拒绝,这人一定又会看向她的右手。
宫人搬来了两个贵妃躺椅,就放在假山一侧的树荫下头,叶将白一点不见外地就躺了上去,长念瞪了他半晌,无法,也跟着躺下。
手边的矮几上放了新茶,目之所及是一片清新的荷花,日头灿烂却晒不着这一处,凉风习习而过,让人舒服得打了个呵欠。
长念本来还想问叶将白,最后一个条件是什么?然而一个呵欠下来,她困倦地闭上了眼,喃喃两句,却是没说清楚,想再说,也没了力气。
黄宁忠一直戒备地看着叶将白,生怕他图谋不轨,刺杀殿下。但是看着看着,他有点懵。
殿下在躺椅上阖了眼,叶将白本在看荷花,不消片刻却转过来看她,眼里带着的不是杀气,而是莫名的……黄宁忠看不明白,只觉得他眼里看见的荷花许是没消散,还带着潋滟的池光,全落在殿下身上。殿下睡着了,他也没喊醒。
黄宁忠后知后觉地发现,辅国公好像不是想出来喝茶看风景的,只是想找个由头,让殿下睡一觉。
更奇怪的是,殿下分明那般戒备他,却竟可以在他身边入睡。
这一觉睡得极好,长念醒来的时候叶将白已经出宫了,黄宁忠神色古怪地扶她起身,低声道:“国公走的时候说了,明日的‘国泰民安’四字,当赐给眼下握着兵权的梁将军,不算条件,而是他的建议。”
长念皱眉。
梁将军是叶将白的人,他自己不去安抚,却让她来赐字么?
赐字不是什么难事,但她的手……恼恨地捏了捏手边的手臂,长念心里烦躁,眼眶发红。
别的麻烦她都可以解决,自己的手废了,她该怎么来应付?
第211章 我不称臣
身上有持续不断的疼痛之时,人往往容易暴躁。若伤势过于关键,那导致的结果就是——
长念换上龙袍的时候,从镜子里看见了眼下乌青的自己。
泄气地别开脸,她问旁边的沐疏芳:“这个模样,像皇帝么?”
沐疏芳给她整理好衣襟,叹息道:“反正众人也都是跪着不敢抬头的,没人能看清您的模样。”
桌上堆满了废弃的宣纸,全是她用左手写的字。长念昨儿晚上依旧没睡着,焦虑一晚上,练出来的字勉强能入目了。
只是,她要用左手写,就得想办法遮挡,紧张之下是否还能写好,长念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外头响了一声钟,十八个宫女迈着小步进门,手持龙形灯,整齐地跪在两侧,长念深吸一口气,按照之前学的规矩,一步步往外走。
太阳还没出来,天地一片寂静,但钟声一响,四周都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还没入宫门,罗将军便拉着林茂道:“听闻国公昨儿进宫了?”
林茂神色复杂地点头:“是,还去与殿下下了棋,听说赢了些好的彩头。”
罗将军不解地倒吸一口气,摸着下巴道:“我听人说殿下似乎是手受了伤,而且还不轻,怎么还能下棋?”
“这我就不知道了,宫里最新的消息,说那位无任何异样。”
低咒一声,罗将军随林茂一起入了宫。
“陛下。”红提早早地改了口,走在长念身侧低声道,“冯大人那边传来消息,说国公更改了流程,似是不打算行臣礼。”
意料之中的事,长念苦笑,叶将白那么傲气的人,哪里会这么轻易向她俯首称臣?
“他不阻挠,就算是情分了。”长念道,“别的都随他吧。”
红提沉声道:“国公未必不想阻挠,北堂将军带人压着而已,宫里从昨晚起就不太平,御林军调度也十分不顺。”
叶将白麾下仍有众多武将,就算他放她一马,他手下的人也难免动些手脚。长念叹了口气,只觉得头上的龙冠重得要命,身上的龙袍曳地,也在拽着她不让她前行。手腕上依旧有尖锐的刺痛,一宿没睡的身子发软,要不是勉强撑着一口气,她真是要倒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了。
黎明破晓,天地间陡然生光,长念踏上了宗庙前的百级台阶,端正着姿态,一步步地往上走。
台阶慢退之间,她突然就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年幼时经常望着窗外的秦妃,想起在她坟上嚎哭的北堂华,想起不待见自己的父皇,也想起伸手抱着她的叶将白。
都想了一个遍,长念才发现,原来叶将白也曾待她不错,哪怕彼时各自怀揣算计,他也会伸手接她吐出的龙眼核,会笑着说,给她种一棵龙眼树。
耀眼的阳光从宗庙一侧的屋檐上照射过来,长念抬头,微微眯眼,就看见了台阶尽头站着的那个人。
文武百官都跪在了下面,独他一人捏着一卷画轴,高高地站在上面俯视她,双眸含笑,像是在等着一场好戏。
叶将白……
看见他手里的东西,长念陡然捏紧了左手。
她要写“国泰民安”,竟是他亲自来捧卷么?
本就紧张,眼下更是浑身冒冷汗,长念咬牙,一步步朝他靠近,看着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清晰。
“还扛得住么?”叶将白带着戏谑小声问。
长念没理他,只偷偷拽着厚重的礼服,给自己省力。踏上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望进他的眼里。
叶将白微怔。
橙色的晨光将两人包裹,面前这人眼里有他没见过的坚定和不容置喙的霸气,小小的身板撑着龙袍,倒也有那么两分君临天下的味道。
“看来是准备好了。”移开视线,叶将白看向旁边的捧砚之人。
定国公慈祥地看着长念,眼底却依旧是有掩饰不住的紧张,手里的双龙戏珠砚台以极小的弧度轻颤着,里头的墨水粼粼泛光,折出一抹朝阳来。
他伸手递给长念一支毛笔,长念侧目看了看四周,以左手接下。
“这墨宝,可是要被收藏的,您确定左手来写?”叶将白轻声问。
“能写就行,国公难不成还要指手画脚?”长念轻轻蘸墨,声音微紧。
叶将白笑了,看着她脸侧滑下的汗水,捏着画轴道:“宫中传言新帝右手重伤,今日众多的人等着看您这墨宝来证实猜测,您真以为左手写就可以了?”
长念一怔,心里跟着往下沉。
四周的声音好像都离她很远了,长念懵着脑袋想,要是被人发现这东西是她左手写的,是不是又要被非议一番?然后朝政再起波澜,面前这个人又要趁虚而入……
脚下发虚,长念微微趔趄,勉强撑住,咬牙道:“国公展卷吧。”
事已至此,没有什么退路。
叶将白脸上的表情让她生气极了,长念捏着毛笔看着他展开画轴,心想若是有一天她完全掌权,她一定把他大卸八……
国。
画卷滚开,露出了一个写得工工整整,笔迹与她的极其相似的字。
长念愕然,看看那字,再抬头看看后头举着画卷的人。
叶将白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儿,此时笑得格外恶劣,下巴微抬,示意她动手。
长念傻傻地举起毛笔,这人便继续展卷。
她今日的礼服极为宽大,叶将白这样展开,从她身后看,只看得见一个个写好的字从右边被拉展开去。
定国公离得近,当然是看见了怎么回事,捧着砚台的手更是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