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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皇宫正门前,唐少帅这才从轿车里走了下来,在他身后,军容齐整的大兵们齐齐排成两列,立在皇宫正门外两侧,将枪扛在手中向天。

唐少帅缓步走到紧闭的宫门前,还不待他伸手,宫门便仿佛是和他配合好了一般,从内缓缓打开----迎面朝向齐整肃然的军容队列的,是门内已经打扮停当,被皇帝牵在手中,盖着盖头看不见容貌,只能让人感觉到身材修长袅娜的新娘和她的侍女一行人。

皇宫内和皇宫外,好像完全就是两个世界---文明对比与落后,进步相较于腐朽。

唐少帅身上的束身戎装仿佛带着一种铁和血的味道,女孩儿遮住头脸的旧式婚服保守而矜持,但奇妙的是,在所有的围观者眼中,正一步一步接近唐少帅的娇柔女子,却给人一种奇妙的契合感。

在一轮初升的朝阳之下,皇帝沉着脸,牵着手里女孩儿的柔荑,引导着她终于走出了她这辈子还一步未曾迈出过的宫门,然后,最终亲手将她交到另外一个男人手里。

红色的几乎密不透风的盖头底下,瞿凝的视线只能望见脚边的小小空间---刚刚够她小碎步不会绊倒而已。

当感觉到牵住自己的人换了一个,自己的脚边能看见另外一双穿着皮鞋的大脚的时候---被换手的瞬间,瞿凝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

男人若有所觉,并未停顿,却只是更紧的握住了她的柔荑。

他牵着她上了车,听见车门被关上,车子启动的声音,饶是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的瞿凝,在这一个瞬间,也几乎是心生茫然。

也许是感觉到了她的心乱,瞿凝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车内密闭的空间里响了起来。

“我们现在是去西摩路的圣三一大教堂,先举行西式婚礼。牧师和嘉宾都会在那里等我们。”这一番话,显然不是说给一直沉默着驾车,好像不存在一般静默无声的司机听得,而是专门说给她听的解释。

瞿凝的心里微微一颤:假如说当日在看见唐终亲自去给她谈嫁妆的事情的报道,她还觉得自己可能是自作多情的话,那么今天他对她的态度,就实在已经友善的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这是她以前没想到过,会从这个男人这里得到的善待。

瞿凝只觉得自己的心尖一颤,紧闭的嘴唇微微一抖,她原本有些惊疑不定的心,渐渐被对方镇定的情绪安抚下来。

唐少帅说完,顿了一顿,仿佛是漫不经心的微微侧过头:“一会儿你的侍女会伺候你先换一套衣服,虽然你还没穿过,但我看着,尺寸应该是完全合适的。”

“……”半天才回味过来自己被轻微的‘调戏’了一把的瞿凝瞬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唐少帅,你今天是在刷新你在我心里的下限的么?

看一眼就知道女人的尺寸什么的,你的经验有多丰富啊,唐大魔王?

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没说话的新娘这时候终于忍不住的轻轻咳嗽了一声:“是白色的婚纱么?”

那声音又软又糯又娇又甜。

尽管和那天他听见的,带着怒意的声音是同一把声线,但听着,却竟像是截然不同。

她是在讨好他,所以才软软糯糯的故意用这样的声线说话么?

唐少帅忍不住的微微勾了勾唇角,轻咳一声抑住了自己忍不住高扬起来的心情,紧紧握着她的手偏头问道:“哦?你也知道白色婚纱?”顿了一顿,他若有所思的问道,“该不会觉得不吉利吧?别担心,一共给你准备了两套,一套是按照西方礼仪的纯白色,一套是喜庆的红色,若是怕不吉利……你穿那套红色的就是了。”

说到最后,他的脸上却添上了几分淡淡的遗憾。

“咦?为什么要穿红的?难道你想暗喻我不够纯洁,不能披纯白色嫁衣?”盖头底下忽然传来了闷闷的,像是不高兴一般的这么几句话。

瞿凝带着几分挑衅的话刚出口,便感觉到拉着自己的男人哈哈大笑起来,大手也随之震动了一下,显然心情极好。

他伸手居然揉了揉她本是梳的齐齐整整的发鬓:“公主殿下果然博闻强记,连圣经也看过,是唐某人小看你了。”

“……”明明只是被揉了揉鬓角,但盖头底下,瞿凝却倏然觉得脸颊如火烧。

她能感觉到身边人愉悦的心情,还有,从这个小小动作里透露出来的淡淡的宠溺味道。

瞿凝只觉得心里一下子像是五味杂陈:身边的这个跳脱的甚至带上了些许轻佻的男人,真的是传说中那个十八岁领军,战无不胜的匪首唐少帅?

为什么和她想象当中,完全是两回事呢?她就算没有在脑子里“黑化”过唐少帅,但也没把一个沙场征战过,满身戾气的将领想象成一个普普通通还对她温柔客气的邻家少年啊!

宠溺温柔是很好,但真的就像做梦一样呢。

她嗫嚅了一下正待说什么,车子这会儿忽然停了下来,男人牵着她的手下了轿车,然后喜娘过来带了她过去换衣服。

终于能拿掉盖头,仿佛是顿然之间就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天清气朗,气爽神清,瞿凝刚回味了一下“自由”的滋味儿,周围一看,却只见她那两个忠心的陪嫁侍婢,宝琴和素琴都苦着一张脸。

其他人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了公主殿下梳洗换装,眼见着四周没有旁人,瞿凝微微拧了拧眉:“宝琴,素琴,你们两这是怎么了?”出皇宫之前还好好的呢,怎么这会儿就情绪不佳?难道是被那些当兵的冒犯了么?

素琴看了一眼她手中托着的白色婚纱,脸上显出了几分难过和痛恨:“殿下,大喜之日穿全白,您可是唐家亲自求着嫁过来的,怎么能受这样的侮辱!”她愤愤然指了指旁边的另外一套大红色喜服,“好在他们还准备了另外一套,殿下您便是想要委曲求全,讨好那个姓唐的,在这件事上,也万万不能纡尊降贵,不能犯了忌讳啊。”

瞿凝安静的听她说完了。

她的神色渐渐的沉重起来,揉了揉额角,她挥手止住了素琴还未说完的长篇大论。

她怎么就忘了呢,在这个时代,婚礼身穿白色婚纱,是一件太过标新立异的事情。

怪不得唐终方才要特意对她说明了,怪不得……唐终会觉得她的回答有趣了。

素琴和宝琴的态度,就代表了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对西化的态度:排斥的,不安的,视之为悖逆和反骨。

到底是要顺从这个世界的准则,乖乖的穿上那套代表者喜庆的红色嫁衣,还是穿上能和他风格交融,却违背时俗的白色婚纱,这个选择有着巨大的代表意义。

“宝琴,你也是这么想的么?”瞿凝转过头去看自己另外一个忠心的侍女。

宝琴微微低下头,想了好一会,这才福身对瞿凝回答道:“殿下的肌肤如玉,气质清雅,平日里穿白色就比穿红色更好看。”

瞿凝闻言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微微摇头叹息:“你啊,这可真是个滑头的答案。”夸了她一记,却偏说平日里穿白更好看,岂不是委婉的在说,今日最好不穿白?

这两个对她最忠心的,凡事多半都站在她立场想的侍女都这么说,她大概就能猜到今日她穿这套白色婚纱和他在神前起誓,会有什么样的场面了。

宾客们的眼光,一定会很有意思的。

“殿下还是要……”素琴瞧着她已经伸手去拿那套白色的婚纱,忍不住的微微蹙起了眉头。

“你们啊,听说过红男绿女么?”瞿凝伸手将婚纱抖开,端详着上头精致的蕾丝手工,忍不住的摸了摸。

“红男绿女?”

“以前婚礼,男子穿红,女子着绿。成亲的那一天,女人要穿深色,代表女子德贵专一。”瞿凝看了一眼她的侍女,笑着说道,“但现如今,红色才代表了喜庆。反而是绿色,渐渐被忘记了呢。”

看了一眼茫然的两人,她下了定论:“所以世易时移,随着时间的更替,我们的习惯,也应该随之改变,至于我日后到底能不能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一切只在于我自己,却又岂是一件嫁衣能够决定的?”

“可从未听过婚礼穿全白……您瞧这件衣服,一点儿别的颜色都没有……”素琴委屈的不得了:全白,那可是服丧的颜色!都说女要俏一身孝,白色是好看,但实在是穿不得啊!

“没人穿过岂不是更好?以我以前的身份,嫁给唐终以后的身份,今日婚礼,必然记者云集。今日之后,说不定啊,我就能引领潮流了呢!”这倒让她想起了一句广告词,“我不追流行,让流行来追我”。以她的身份地位,现在说这句话,果然有了底气呢。

素琴和宝琴还要再劝,瞿凝已经偷偷手上用力,将那件同样阵脚细密的红色嫁衣给勾在了旁边的钩子上--只听得“刺啦”一声,上头竟然被她故意划开了一个小口子。

瞿凝惊讶的看了一眼那件衣服,无奈的摊了摊手:“好了,这下没得选了。”

瞧着自己顿时哭丧了脸的两个小侍女,她忍不住的抿唇微笑:“别这么难过了,这件白色婚纱,一看就知道,是唐少帅精挑细选的呢。”款式很符合国人审美的保守,但完全的衬出了她的曲线。尽管包的紧紧的,却有种别样的妖娆。

作为刚刚成年的东方女子,她的曲线本来并不算很突出,但这件衣服却让她显得格外□,这一穿,浑身上下都像是多了无数的费洛蒙。

手工精细自不必说,那白色的料子里,好像还掺入了无数闪着银色光泽的东西,估计在一会会频频谋杀菲林的闪光灯底下,那光影能衬得她格外妖娆动人。

这会儿眼看着公主已经动手在自己把衣服往身上套了,情知再无选择,素琴忍不住的嘟囔了起来:“……精挑细选又怎么样,这倒霉的颜色……”

瞿凝轻轻瞥了她一眼,看了一眼镜中含情浅笑的女人,她忽然发觉,自己竟然开始忍不住的,期待起了接下来的精彩。

果然,和唐少帅在一起的日子,想必绝对不会少了乐子的呢。

她也不必再像在宫中那样,言行细谨,心如朽木了。

☆、第8章 婚礼(2)修字

两位侍女一左一右,从瞿凝的后方,托着婚纱长长的尾翼。

脚下蹬着足有七寸的银色高跟鞋,让瞿凝显得愈发端丽修长。

尽管这一世是第一次穿高跟鞋,但她没走几步就已经重新找回了前世的感觉,从更衣室缓步走出来踏上长长红毯,每一步都走的稳稳当当。

同样已经换了衣服,褪去戎装,穿着一身燕尾服系着领带的新郎笔直的站在红毯彼端等着她,尽管脸上薄薄的披了面纱,但瞿凝却依旧觉得,那个男人的视线几乎是毫无阻隔的落在她的脸上,穿透了薄薄的面料,那眼神灼热的像是要把她被注视着的皮肤燃烧起来一般。

可是当她终于抬眸望去的时候,却只是对上一双醇和的仿佛深不见底的眸子,那双眼睛静如深潭,那里面专注的映着她的模样,也像是只映着她。

那一瞬间,周围的喧嚣,婚礼进行曲的音乐,甚至是宾客席上金发碧眼来客们打量的眼光,窃窃私语的交头接耳,旁观席上镁光灯闪耀的咔嚓声都像是变成了背景,只有他们胶着的眼神,才是穿越了时光的永恒。

在那边朝着她伸出手来,穿着正式的燕尾服,打着领带和皮鞋珵亮的男人比她曾经在报纸照片上见过的更加英俊,一身黑色的西装仿佛是掩去了他身上以十年沙场生涯铸就的戾气和血勇,在这一刻看上去,清俊温雅的和她前世见过的那些绅士们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在他们对视的这一刻,时光仿佛交错,穿越了百年时空,让人无法分清是幻是真。

这是哪怕在瞿凝前世,都会被无数女子羡慕的婚礼。

这个立在神坛面前,面容俊朗身材挺拔,几乎可以称作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一般的新郎,也是无论任何女人,怕都会一见就迷恋上的男子。哪怕心知肚明这场婚礼背后的意义,白色婚纱真正的含义,甚至是他西装领带里想表达的政治倾向,瞿凝却依旧觉得,自己的目光很难从他脸上真正挪开。

新郎的唇角微不可见的弯了一弯,瞿凝便像是被他的笑容无端迷惑,鬼使神差一般顺着他的意思被他牢牢牵住了手,两人手挽着手,以一种极端亲密的契合态度在神坛前立定,一起转头对上了十字架上高高钉着却慈悲的看着世人的耶稣,和满面笑容的看着这对新人的神父。这场婚礼,是神前的见证,但看着他们的却不只是神,更重要的是台下一眼望去中西驳杂的宾客,但以西方人为主的客人们---各国的使节和他们的夫人,大商人和一些有着爵位的国外来宾,还有新郎曾经留学时候的同窗好友。

瞿凝垂下了眸子,她的心随着渐渐淡去的音乐声平静了下来。等到终于静了心,她这才感觉到自己被牵着的手传来源源不断的温暖和隐隐的湿意,那男人的指尖竟是也有微微细汗渗出---看来这个男人,并不像他表面上看去的那么镇定和淡然。

这很好。她在心里说。最少,我不是唯一一个在紧张的人。

神父看着他们立定了,而底下一度交头接耳的,或穿西式晚礼服或穿长衫,彼此之间泾渭分明,语言并不互通,也并没有互相交流的宾客们也安静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伸手拿过了先前由小花童送来的对戒,分别递给了新人,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互相将戒指戴上了无名指。

然后,金发碧眼的牧师拿起了神坛上供着的圣经,开始了誓词。

牧师的开场白,比瞿凝前世听过的略长一些,但似乎也更有诚意。

“各位来宾,我们今天欢聚在这里,一起来参加唐终先生和瞿凝小姐的婚礼。婚姻是爱情和相互信任的升华。它不仅需要双方一生一世的相爱,更需要一生一世的相互信赖。今天唐终和瞿凝将在这里向大家庄严宣告他们向对方的爱情和信任的承诺。”

牧师转向两人,敛去了和善的笑容,严肃的说道:“唐终和瞿凝,现在请你们向在座的宣告你们结婚的心愿。”

稍稍一顿,转向新郎:“唐终,你是否愿意娶瞿凝作为你的妻子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唐少帅毫不犹豫,语调沉沉:“我愿意。”

牧师褐色的眼睛转而看向了新娘:“瞿凝,你是否愿意嫁给唐终作为他的妻子你是否愿意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毫无保留的相爱,永远的忠诚。

发了誓言,就能做到么?

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誓言,最容易被撕毁的,就是承诺。何况,自己要嫁给的这个男子,不仅仅是一个军人,还是一个有野心的政客。在这个本来就充满了变乱和战争的年代里,人心易变,世事难料。

这一刻的誓言,又到底能维持多久呢?

尽管,以她今日之后的身份,不管是否必须在此起誓,她都必然,也必须对这个男人忠诚。

所以誓约真正束缚住的,其实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多么不公平,又多么可笑。

瞿凝的唇角带着几分轻嘲微微勾起,声音淡了下来:“我愿意。”

“那么现在,我宣布,唐终和瞿凝结为夫妻。现在,新娘和新郎可以亲吻对方了。”

瞿凝垂下了眼眸,神态安静的等待着这个契约之吻。

唐终慢慢伸手过去,一点点缓缓揭起了她脸上桃花形的的镂空面纱,深深注视着面前他娇嫩美丽的新娘:她很美,也出乎他意料的适合这件白纱。

白色的婚纱是他亲手挑的,也是他之后亲自指挥着人赶做的。

但真正看见婚纱穿在她身上,她缓缓朝着他走过来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到,这件婚纱被她穿活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这套衣服穿在她身上的就感觉竟会这样好。

也许在今日之后,那些照片在报纸上刊登之后,她就会开始引领这一个时代的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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