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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与廊外的石凳平齐的时候,葛馨宁本能地上了眼睛,但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
下一刻,她觉得自己似乎摔在了草丛上,软软的,凉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凉的香气,沁人心脾。
可是这回廊之上,哪里来的草丛?
葛馨宁想睁开眼睛,但眼皮似乎有千斤重,不管她怎么努力,都不肯乖乖听她的使唤。
为了怕五爷笑她没用,葛馨宁用仅剩的力气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肯没出息地昏睡过去。
意识昏昏沉沉的,似乎还有些知觉,但并不真切,分不清是梦是醒。
模模糊糊的,她感觉到身下的“草丛”动了,她的身子忽然腾空,摇摇晃晃的,似乎是在移动,又似像是虚飘在空中。
这是一场梦吧?
若不是梦,身旁怎么会有这样令人安心的气息?自从家中出事之后,她每天夜里总被噩梦缠身,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到安心了。
煎熬了三年,真的已经很累了。此时,此地,她忽然想任性一些,暂时把所有的忧虑都抛开,把所有的仇恨都放下,放任自己彻彻底底地,沉睡一次。
第7章.五爷的用心
却毕竟还是睡不安稳的。
耳边似乎总有人在说话,吱吱喳喳的,片刻也不得安宁。
多半是那帮丫头们又在为了小事争执吧?
葛馨宁抱怨了一声,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淡青色的纱帐,浅碧色的纱窗,窗下一只形状古朴的香炉,散发出苏合香令人安心的气息。
这分明不是她的房间。那些深闺少女不知愁的繁华绮梦,也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葛馨宁支起半边身子四下打量,发现妆台旁边坐着一个绿衫子的小姑娘,手里拿着绷子似乎是在绣手帕,那帕子上东一团西一团的都是杂色的丝线,却看不出绣的是什么。
这时那小姑娘似乎恼了,拿针在帕子上一通乱戳,随后重重地将绷子摔到了妆台上。
好急躁的一个小丫头!
葛馨宁仿佛看到了幼时的自己,忍不住笑了。
那小丫头听见动静,忽然跳了起来:“你……你醒了!”
葛馨宁看见她圆圆的小脸上满是喜色,不禁也跟着心情大好:“看样子是死不了的了。这是哪里?”
那小姑娘闻言似乎有些不高兴似的,嘟起了嘴:“你最好不要死!你要是死了,这些日子五爷在你身上花的心思,可全都白费了!”
“五爷?这些日子?”葛馨宁听糊涂了。
那小姑娘跳着脚,急道:“你不会都不知道吧?你昏睡了整整三天,五爷都快要把一整座宅子给翻过来了!大夫一天来诊五六次脉,能找到的药材都送过来了,连太医院的人都惊动了!知道的说是韩家的一个小丫头着了风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皇亲国戚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怪病呢!”
这些话,葛馨宁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可是话里的意思,却让她越听越糊涂了。
那小丫头连珠炮似的说完了,看见葛馨宁还是一脸茫然,不禁有些泄气:“我倒忘了,你昏睡着,当然是不知道的。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一句,现在这院子里的丫头们,个个都憋着一股气,想要跟你较劲呢,过两天有你受的!”
“为什么?我并没有得罪过谁啊!”葛馨宁依旧不明所以。
那小丫头冷笑道:“你还想得罪谁呢!你也不想想,大家一样都是买进来的丫头,旁人见了五爷大气都不敢出、头都不敢抬,靠近五爷三步之内就要罚跪;你倒好,头一天进门,五爷就为你坏了规矩!你是不知道,那天五爷抱着你进院子里来的时候,小姐妹们都快要吓昏过去了!那天你浑身脏兮兮的,比个泥猴子还难看几分,连我都忍不住想捂鼻子,真不知道五爷是怎么忍受得的!”
葛馨宁被她说得浑身不自在,老半天才讷讷地问:“你说……五爷抱我回来?”
小丫头白她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真是见了鬼了。”
葛馨宁的脸色,却也比见了鬼好看不到哪里去。
五爷救了她,她很感激是不假啦,可是……
他何必为了一个新买来的丫头坏了规矩,又为什么要……亲自抱她回来?
葛馨宁的心里忽然烦躁起来。
那小姑娘看到葛馨宁的脸色,“嘿嘿”笑了两声,豪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担心也没用!再说不是还有我嘛!五爷既然吩咐我照顾你,以后你就归我罩着了!记住我叫莫丢丢,以后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报我名号!”
葛馨宁还没来得及擦汗,便听到窗外有人凉凉地道:“‘莫丢丢’这三个字,很值钱么?”
第8章.莫丢丢
葛馨宁听见这声音便知事情不妙,想要躺下装睡却已经来不及,只得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笑脸相迎:“是兰姑过来了吗?”
掀帘子进来的正是兰姑,她依旧装扮得明艳照人,只是眼眶发红,看上去有些憔悴。
莫丢丢慢吞吞地站起来行礼,兰姑“哼”了一声,仰头看着房梁:“罢了罢了,我可不敢受姑娘们的礼!你们一个是五爷另眼相看的千金大小姐,一个是五爷委以重任的心腹亲信,我若是言语间不小心得罪了,五爷一生气,再赏一顿板子给我,我这老腰可就要彻底报废了!”
葛馨宁听她言语间怨气颇深,忙挣扎着下床行礼赔罪:“那日的事,原是我不好……”
没等葛馨宁说完,莫丢丢便在一旁冷笑道:“你何必这么怕她!一样是奴才,她也未必就比咱们高贵多少,有什么了不起!”
葛馨宁连连使眼色,莫丢丢却视而不见,到底还是一口气说完了。
兰姑的眼圈似乎又红了些,隔了一会儿才冷笑道:“莫姑娘不愧是很快就要入宫的人,这么快就不把我们韩家的奴才放在眼里了!盼你入宫之后还能这样横冲直撞的,可别不小心磕破了脑袋才好!”
“兰姑放心,就算是磕破了脑袋,也赖不到您老人家的头上!”莫丢丢毫不示弱,硬邦邦地顶了回去。
葛馨宁心中忧急,又不敢乱插嘴,只好在一旁暗暗捏着一把汗。
兰姑没有继续跟莫丢丢争吵,却把目光转向了葛馨宁:“你装死的本事更加了不起,居然连五爷都被你骗得团团转!可你别以为这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五爷虽然救了你一次,但你依然是个奴才,规矩不能不学!明儿一早前面院子里点卯,你若敢迟了,再打板子的时候没人会救你!”
葛馨宁忙低头应着,再三保证一定会准时去,兰姑脸上的怒气才稍稍淡了些,临走还不忘补充了一句:“再让我看见你死皮赖脸地往五爷或者秦相公的面前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葛馨宁学着冻僵了的小雏鸡的样子,缩着脖子作温顺无害状,唯唯应喏。
莫丢丢却是一脸不屑,等兰姑走远了,她皱成一团的鼻子都还没有舒展开来。
葛馨宁扶着床沿站起身来,长舒了一口气。
莫丢丢扶她坐下,嗤笑道:“你怕她做什么?那个女人就是狗仗人势,其实半点本事也没有,她也就敢在你这样初来乍到的小丫头面前耍耍威风,别人谁怕她啊?”
“你不怕她,是因为你快要入宫了吗?”葛馨宁略一沉吟,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莫丢丢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后冷笑道:“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你说得也没错,要不是因为可以入宫,这院子里的丫头,至少有一半都被这个女人打死了。”
葛馨宁摇摇头表示不信,莫丢丢便叹道:“你这人,生了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脑筋怎么就那么笨呢?你想想,你有机会入宫,她却只能当一辈子奴才,你为什么要怕她啊?等你入了宫,站稳了脚跟的时候,连五爷都得称你一声‘主子’,她兰姑又算什么东西!”
葛馨宁早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此时再也忍不住,等莫丢丢话音一落,便忙接着一件件追问:“你的意思是说,不只是你,咱们府里的丫头都有机会送到宫里去?可是为什么?五爷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