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樱桃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普爱看书网huazhoujixie.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靳筱下意识地想要去看窗外,假装被外面摇晃铃铛的艺人吸引目光也好,摆出一张冷漠高傲的脸也罢,她都觉得高姝菡的出现让场面过于难堪了一些。
说来也奇怪,不管是四少还是周青,好像都有意无意地要她去见见这位二小姐似的。
她勾起唇角。
不过她俩彼此,应该都不大想看到对方。
周青却没有料到一般,失手打翻了茶杯,也顾不得去管,不自觉抿了唇,又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过了半刹,仿佛觉得轻重不够得当,蓦然沉了脸色,随后将那只茶杯拿过来,敲在桌子上,语气骤然一转,“你来做什么?”
靳筱禁不住偏眼打量,高姝菡没有走进来,僵直直地站在那里,眼圈却已红了,又强忍着不哭出来,嘴唇抿得很直,能看出绷紧的咬肌。
过了许久,她才说出一句,“你来封州,我却不知道?”
她落了话,觉得自己傻气了些,并不恰当,深呼了口气,瞥了靳筱一眼,又看向周青,“你们先聊,我在外面等你。”
周青顿了顿,不自觉偏了头,避开她的目光,话里隐约带着气,“有什么事情,在这里便说了吧,并没有外人。”
听她这样讲,高姝菡怔了一下,仿佛被刺痛了,突然扬起了下巴。
“呵,”,她的眼神却不复方才的不安,一瞬间恢复她平日矜傲自持的样子,“没有外人?”
周青下意识地看她,气势早已短了一头。高姝菡的嘴角挑了挑,“你的知己私交,什么时候也是我的了?”
她干脆斜倚在门口,语调放缓,变成一种别致的蛊惑人心,“我们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高姝菡落了话,终于不再憋着她嘴角的三分冷笑,干脆冷哼了一声,又收敛了神色,抛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便转身出去了。
她们方才的气氛过于微妙诡异,诡异到好像不该出现在两个年轻女子之间。
靳筱有些窘迫地转了转手里的茶杯,好像一桩难以开口的事情,已然被另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掩盖了。
她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苦涩纠结的,也说不准是她们两个里哪一个。
周青却叹了口气,“是我读书时的小学妹。”
靳筱“唔”了一声,手指却有些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好拿了一块桌子上的点心。
吃东西给人有事可做的错觉,靳筱轻轻咬了一口,周青却自顾自开口了,“你丈夫总担心我接近你,是要把你卷进什么事情,最后让颜家难做。”
靳筱抬眼看她,周青的目光定格在茶壶上的青花纹路上,又好像并没有焦点。
她穿了一套男士的窄款西装,纵然平日身形高挑,今日也显得瘦削冷寂了一些。周青停顿了一会,突然另起了一句,“你同我小时候很像。”
她眨了眨眼睛,靳筱以为她要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可是她没有,反而提起另一个人,“可是姝菡不一样。”
“她永远都相信自己,不管别人说什么,想什么,她都不在乎。”
周青的脸上的神情让人看不清楚,到底是一种称赞,还是一种抱怨,“有时候我也觉得是她的心太硬了,所以才会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伤害不了她。”
她叹了口气,手指摸了摸那个方才倒在桌子上的茶杯,“她是很小就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人。”
周青抬起头,看向靳筱,“这是种天分,靳筱。”
她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凝聚在对面那个女孩子身上,变成一种莫大的遗憾和悲哀,“我们都没有这种天分。”
她好像不清楚周青在说什么,又大约是体会得到的。
天分,岂止是天分呢。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要去做些什么去实现它。
很多人不是没有做人的自由,其实是没有做梦的自由。
靳筱垂了眼睛,好像一束晦暗却温暖的光,终于把她高高筑起的防线击溃了,人总是容易惺惺相惜,因为不同的无可奈何,和相同的疲于奔命,在些许相似的缺憾和不完满里给孤独寻一条出路。
彻夜未眠,靳筱的呼吸其实是疲惫的,终于她也想说出来了,那些横亘在心里的,冗长的,绢帛一般的计较、打算和怀疑,终于有了让人信赖的倾诉对象,她叹了口气,“高小姐她,她找我谈过了。”
靳筱绞着手指,不知道如何把昨天的谈话将给周青听,以她过往的人生,高姝菡的提议未免荒谬了一些,带一些她不知道是嫉妒还是怀疑的坚定和孤勇。
周青看向她的目光突然冷静下来,静默了几秒,看到她犹豫纠结的神情,替她开了口,“她要嫁过去,然后离开中国,听起来很不现实对不对?”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靳筱抬了眼,不自觉低了声音,带一点警觉,“你是支持她的?”
周青却笑了,无奈里有一些嘲讽,“我怎么会支持她去做别人的二房呢?”
她否认的很快,几乎不假思索,并不像虚伪的托词,让靳筱有一些疑惑,只觉得对方大老远跑来封州,目的却不清不楚。
靳筱这会才看到周青眼里有一些血丝,于是她隐约想着,兴许周青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封州呢?
她发了会怔,拿出手帕去擦手上点心的碎屑,听到周青开口,“姝菡虽然强势,不尽然总是对的。”
周青顿了顿,又道,“这个世道,身为女子,想要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去走自己想走的路,不定比救国图存容易。”
她换了个茶杯,重新倒上水,“可如果对方卑劣荒谬,要从你身上划过一个口子,才能走到自己想走到的地方,靳筱,你要任她提刀吗?”
高姝菡划的这一刀,不尽然是她想划的,倒不如说她是那个打麻醉剂的,可谁都说不清楚,她针管里的,到底是不是麻醉剂,也不知道这一刀下来,受害的那一方以后能不能愈合。
靳筱默了默,轻轻苦笑,“你是要做个公正的朋友,可她要做什么,家里要做什么,到了那个份上,我也没有法子的。”
她这么说,倒不让人意外,周青点了点头,突然提起另一件事,“记不记得上回我们看的戏?”
她们一起看了很多出戏,靳筱一时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回,周青低低地哼出来,“It’sallIhave.”
她看向靳筱,“Pleasemakeitten.”
她俩沉默了半晌,靳筱带了一丝犹豫,回到那出买卖双方的讨价还价的场景里,“Nomorethanfive.”
周青看向窗外,有小贩在叫卖新蒸的面点,“你看,你要自己出价,拒绝也好,条件也罢。”
“只有你发出声音,让你丈夫听到,才有权宜的可能性。”
哪怕是说一声“我不愿意”呢?
都好过期盼对方给你想要的价格,又或者自欺欺人一切没那么糟。
人生最后的尊严,难道不是说一声“我不愿意”吗?
她听见周青的声音,从前没有的舒缓坚定,因难得的真诚而感染人心,“去想一想你想要什么,婚姻,爱情,还是别的?会否值得放弃一些东西?”
“等你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发现生死、卑劣、自尊、前路,都没有那一点点光芒来的可贵。”
周青向椅背靠了靠,笑的有些怀念,“我是商人的女儿,你可能不知道,商人不管输赢,都要当面谈一谈,玩手段又如何?耍诡计又怎样?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好东西。”
她眯上眼睛,留靳筱一个人小口啜着茶。
周青大抵是要劝她同四少谈呢?好像她一个外人,也看出了,他们做夫妻这么久,开诚布公的机会,却没有许多。
靳筱盯着茶杯里漂浮的一点碎叶,没有出声。两个人一旦都不说话,空气里便能依稀听见呼吸声,好像在伴奏各自心里的计量。
她在计量,对方为什么跑来说这些。而周青呢?她是在赌,还是祈祷,靳筱会被她说服?
靳筱喝掉最后一口茶,脑子里方才的一道闪光,同过往种种对话的碎片穿插在一起。高姝菡眼里闪烁的泪水,周青眼里的迷茫,和终于扣上了的最后一环,变成一张有了图像的玻璃纸。
靳筱低低开口,“那你今天会有意想不到的好东西吗?”
聪明人爱把弱者当傻子,却没有想过他们为了求存,总是惯会思量。
靳筱看向周青,有一丝了然的笑意,“我猜你阻止姝菡,不是很愉快?”
姝菡要嫁,哪怕是假的,周青也觉得不妥当。想来她们是争执了,所以周青来找她,打着不要靳筱逆来顺受的旗号,其实是逼她不留后路地去反对这桩婚。
她是知道自己有多软弱可欺的,靳筱自嘲地笑了笑,走到这一步,大抵周青也实在无路可走了。
却没有想到是这样。她眼里的笑意又深了深,若不是高小姐今日跑来了,她也猜不到,多半受周青鼓舞,照她的意思。
放弃生死,放弃自尊?去闹?去撕破脸?去以命相逼,哪怕再难堪?
想来高姝菡同靳筱说的话,是计划好的,周青赶在第二天约她,也是思量过的。因靳筱脑子里紧绷的那根线,会因为高姝菡的话,和一夜的辗转反侧,轻易撩拨便能不管不顾。
相识数月,却不知道,她其实擅长做人迷茫时的指引者,从而操纵人心。
纵然靳筱晓得她说的不无道理,可占了道理的鼓舞,往往更能让人失去理智。
世情复杂,迷雾重重,何况刻意做局。
可惜软肋又总是这样,会毁掉刻意为之的周全。
周青没有睁开眼睛。
过了半晌,她靠着椅背,叹了口气,“所以你看,”
“每个人的天分是多么可怕啊。”
“我没有什么天分,”靳筱转了转眼睛,又道,“高小姐大抵以为你来封州,并不是为了她,要生很大的气了。”
周青笑了笑,又赌气一般地,转了脸,
咕哝了一声,“谁说是为了她呢?”
靳筱拖了腮,掀开茶壶的盖子,浅浅的只剩下一点茶水,“好吧,就当是为了我。”
她眨了眨眼睛,仿佛也下了决心,“我先谢过你。”
纵然她话里半真半假,总归能给人一些勇气。
嗅觉灵敏的姐妹们,略略略略。
周青其实是个鸡贼的文青,“和我小时候很像”这种鬼话,最多三分真,很容易让孤独的人卸下心防。忽悠小高的时候也用过,屡试不爽。
高家和颜家联姻的打算很久了,详情见《筹谋》,所以四少娶靳筱的时候,周青也能猜到两家不会死心,那会大家瞧不起四少奶奶的时候,她已经去和靳筱聊杂志了。
一个搞革命的聊《郁金香》还能聊出好姐妹来,也说明她深入妇女同胞,建立革命情谊的业务能力比较强吧。
周青一开始的想法就是,颜徵北敢娶高姝菡,她就鼓动靳筱让他后院起火。
也算她押宝没有押错,毕竟那会大家都以为顾嫣然才是真爱。
但是周青跟小高感情路比较九曲十八弯,毕竟年轻,加上社会风气,难免朦朦胧胧又迷迷糊糊的,背地里下一堆功夫,还拿帮助妇女同胞脱离包办婚姻自欺欺人。
再加上性格不一样。
小高太刚了,你喜欢我吗?喜欢我就私奔啊,一起去法兰西。
文青嘛,不爱戳破窗户纸,所以周青跟靳筱说话,扯东扯西的,也就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