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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要如此快刀斩乱麻的断了后路。
一如他的计划。
坐进车内后,程宜宁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并未出声,她从上车后便一直渴睡的很。
车内沉寂的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到了民政局后,还未等他下车开好车门,她自己就已经下车。
他走的并不快,然而她的脚步比他还要慢上许多。
偶尔两人的距离拉的有点大了,他便刻意的继续放缓步伐,饶是如此,她还是明显吃力的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
几日不见,她似乎整个人的反应都变得迟钝且笨拙了很多。
民政局里难得寂寥冷落的可以,和他们几年前过来登记时的排长队完全是天壤地别。
他们在民政局没有耽搁多久就办好了手续。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侧脸望向右边的窗外,然而没多久依旧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见着她的脸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亮晶晶的铺在那里,没一会就濡湿了脸颊边上的碎发。他以为她是穿着针织开衫捂得太热的缘故,下意识的去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些。
直到过十字路口等红灯时,他的右手刚好去挂空挡,她原本曲着放在腹部前面的左手忽然随意耷拉下来,毫无预兆的就碰到了他的手背上,那种冰冷刺骨的寒意立马传遍他的整个掌心。
他未料到大热天的她居然会畏寒成这样。
外面天气依旧闷热的可以,他看了眼昏睡着的程宜宁,便又去把温度调高了回去。
回到住处后,她倒是及时的醒了过来,才到家里便从门口处的侧边上推了个行李箱出来。
“我的其余东西麻烦你找家政公司扔掉吧。”她难得打破沉默开口说道,语气随意的像是交代着极为寻常的琐事而已,脸上的神色平和安静,不悲不喜,仿佛在说着他人无关痛痒的事情。
犹如拂掉身上的尘埃外物,被她这样毫不在意的掸落在地,立马重归尘土。
本就不该落在心头生根发芽的执念,瞬间就已消散全无。
也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
“我爸已经生病住院了,他的公司现在因为资金链断掉而陷入了困境。如果他以前有做过什么错事,也弥补的差不多了。苏正卓,你收手吧。”临走前,她忽然停下来说道。
他未料到她没有向他过问一句,心头就已经把其间的来由去脉想得如此通透了。
“我会看着办的。”他没想到她是早已做好了这样的打算,所以事先甚至把搬离出去的行李都提前收拾妥当了,一想到这时,心头就莫名升起了一股无名的燥怒。
“即便是我爸以前犯下的错事,我替他还掉了。”她倒像是丝毫没有留意到苏正卓的神色变化,面无表情的说完后就打算推着行李箱往外面走去。
“你替他还掉?他欠下的人命,你要怎么还?”他忽然上前直直的挡在她的面前,才这一会的功夫,他不知何时已经双眼通红,气势咻咻的像是随时都会将她吞噬撕裂似的。
她依旧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一时间像是不认识了面前的苏正卓,也不知道是可怜他还是同情他。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从来不坐火车,因为我他妈的对火车有阴影!程宜宁,你有没有想过,你十二岁的时候在做什么?”他冷笑了一声,见着面前的程宜宁依旧一动未动的看着他,他喘了口气后继续接上去说道,“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爸好不容易把我从寄宿学校里带出来,陪我坐火车去外地玩。我已经半年没看到他了,心里高兴的不得了,火车开了一天一夜,我以为我爸这次要带我去很远的地方游玩,心里还充满了期待。好不容易快到终点站前面的一个站,我爸说要下去抽根烟,我也跟着他下站。可是列车都快要开启了,我爸还是没打算回车上,我便催了下我爸。你猜后面怎么着?”
他双眼通红的看着她,她从来没有料想到那样好看长情的丹凤眼有朝一日也会慑人凛冽凝结成迎面而来的杀气。
“我爸居然就在我的眼前纵身一跃跳到前面的铁轨上去了,列车随即就开始鸣笛准备发车了,我拼命的去喊车上的乘客,让他们帮忙救救我爸爸,可是车门都已经关上了,根本没有人理睬我,我看着那火车已经开动了,就一直跟着那火车在跑,后面还是外面的乘务员跑过来拦住了我。”
“你爸他为什么要跳轨自杀?”她屏息安静的听了这么久,此时才冒出一句话,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愈发可怕的惨白起来。
“我刚开始也想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最残忍最痛苦的死法,而且偏偏还是在我的面前选择跳轨自杀。后来有段时间我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他被火车千碾万压过后的场景,我的身体就会控制不住的呕吐痉挛起来。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患上了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被救助站遣送回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就一直自我封闭着,不说话也不与人交流。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想起来,我至少也得查清楚他为什么会跳轨自杀吧。有了这个信念后,我居然就靠着自己的意志克服了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我原以为它会跟随着我一辈子的!”
他说着说着,脸上不知为何却又现出自嘲的神情,显然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口中的心理障碍症无时无刻的不在折磨着他,让他不得安生。
“不,正卓,你并没有痊愈,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她像是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一针见血的戳中他的致命要害,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悲天悯人的同情还是替他感到彻头彻尾的可悲才会上来的嘲讽。
原来他身上的疏离漠然并非是他与生俱来的气场,而是他最擅长掩饰的长刺盾牌而已。
只可惜,她知道的这样迟。
然而才一带到她那样了然的神情,他只觉得那种无处发泄的焦虑瞬间就冲破了他自己心头所有的防线。
包括他最引以为傲的理智。
这么多年下来,他明明已经控制的很好了,好到他甚至一度坚信着他是早已战胜了自己的心魔的了。
“那也是拜你父亲所赐!你去问问你那自以为是的父亲,他现在的公司股份是怎么拿到手的。他真要看上那点股份,用不着把我父亲诓到借高利贷的不归路上,要不是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我父亲也不会带着我漫无目的的坐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他是怕我回去后也会被债主逼得没有生路,所以就连自杀这种事情也要制造出那样大的动静。他那时跳轨自杀的新闻还一度上了报纸头条,你去问问程竟兴,这么多年下来,他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歉疚不安过!”许是被那滔天的恨意愤怒驱使着,他一边大声质问着,双手忽然大力的按在她的肩处,仿佛这样才能喧嚣发泄着他内心的所有的压抑与哀恸。
“我很抱歉我爸做的错事——”良久过后,她才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道歉,像是用尽她自己全部的力气和尊严,那是从她心底深处冒出来的道歉。
“他欠下的人命,这是他自己罪有应得——”仿佛是预知着她要说些什么,他随即继续毫无商量余地的应道。
“我爸欠你的,我替他还了。以后我们各走各路,各不相欠。”她像是倦到了极点,说完后拂开他放在她肩侧的双手,就像是随意掸去身上的浮尘外物,轻飘飘毫不在意的就将那些所有过往的快意恩仇都扫落到了身后。
终归于无。
她说完后便重新提起行李箱,继续朝外面走去。
然而她也才走了几步而已,他见着她忽然转身,像是狐疑又像是自嘲的呢语道,“苏正卓,相识一场,结婚三年,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是一分一秒喜欢的时候——”
不过她自己话音刚落,随即她又自言自语的接了上去,“算了,反正都已经不重要了——”她说完后便推着行李箱走到院子里,放到她自己平常骑的电瓶车前面,放好后就利索的开着出去了。
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没一会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了,他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嘴角居然微不可微的抽动了下。
他杵在原地良久后,转身回去时视线里忽然带到院子角落上的垃圾桶里,他才带了一眼,只觉得心头猝不及防的被深扎了一下,这才浑浑噩噩的朝角落的垃圾桶那边走过去。
☆、第36章
那垃圾桶最下面似乎扔了好多条的毛巾抹布之类的,不知为何有点氤氤氲氲的发红着,上面还凌乱的堆放着好多东西,只不过在那堆凌乱的杂物里面,他就单单看到了那件发黄的白t恤,随意的丢弃在最上面,有半截还挂在垃圾桶的边缘上,偶有微风拂过,那荡垂下来的衣服下摆便在风中皱巴巴的飘荡着。
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认识时他给她的队服。
之前他就在她的衣柜里看到过的,好几年了一直被她小心翼翼的挂在那里,用她的话说,这是见证他们从相识到相恋的最好纪念品。
眼下却被她弃之如履的扔到了垃圾桶里。
是真的已经不在意了。
所以所有的前程往事,也都被她放下扔掉了。
其实他反倒是希望她歇斯底里的和他闹,至少证明她还恨着他,都要好过她这样悄无声息的卸下对他所有的执念。
她怕是此生都不愿再和他有任何的牵连了吧。
各走各路,各不相欠。
她说的。
所以甚至都懒得去恨他了。
苏正卓一个人杵在垃圾桶前面,也不知道呆了多久,这才随手拿回那件脏兮兮的t恤往回走去。
周小蕾这天还请假在家里补觉,隐约间听到敲门声,她便睡意惺忪的起来去开门,随即见着程宜宁提着行李箱出现在她的门口处,周小蕾的那点惺忪睡意立马消退全无了。
周小蕾原本以为程宜宁这会还病怏怏的呆在家里休养着,眼下没想到她居然一个人提着行李箱跑过来,反应过来后立马唯恐不及的要帮她把行李箱拿进来,边拿边开口问道,“你这是干嘛?和苏正卓吵架离家出走了?”
程宜宁从住处出来后一直骑了近一个小时的电瓶车,途中还因为电量不足到便利店那边冲了会电,此时热的口干舌燥,她刚进来就去到了杯水,一口气喝到杯底了这才一脸平静的应道,“我和苏正卓离婚了。”
“啥,这样大的事情怎么都不事先吱一声啊?”周小蕾觉得自己的下巴都快要被惊掉了,明显一惊一乍的问道。
“小蕾,我现在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下,我先把行李放你这里,我晚点再回来和你说吧。”程宜宁惦记着程竟兴的病情,眼下说完后便要转身出去。
“你又要去干嘛?”周小蕾还是不太放心的在她身后追问道。
“我先去医院里看下我爸怎么样了,他住院后我还没去看过。”程宜宁如实应道。
她这么一说,周小蕾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便对她说道,“那你晚上早点回来,我煲点汤给你补补身子。”
“恩。”程宜宁应了一声后这才朝外面走去。
她先骑着电瓶车到取款点取了一笔现金出来,之后才朝程竟兴住院的方向骑过去。
到医院的时候已是傍晚了,空气中已有初秋的凉意,随着余晖褪去,那凉意便愈发明显起来。
程宜宁不知不觉中又出了一身的虚汗,她一直疾步走到程竟兴在的病房外面的走廊上,这才停下来歇了一小会。
估计是赶得太急了,加上一天下来都没进食什么东西,她觉得自己走了一小段路后便头重脚轻的厉害。
在走廊上歇了几分钟后,程宜宁觉得症状有所缓解了才去敲了房门。
“进来。”粱舒娟在里面应道。
“你怎么过来了?”粱舒娟正坐在病床前的凳子上,她朝门口处看了一眼便吝啬的收回了视线,神色冷淡的问道。
“妈,我来看下爸有没有好点了——”程宜宁自有记忆起就和程竟兴亲近点,和粱舒娟不知为何天生就没有什么缘分,眼下她自己应了一声就顾自走到程竟兴的床沿边,并没有理会边上粱舒娟的脸色。
“脑血管破裂,医生说没有偏瘫已是万幸了。公司那边说不好哪天就会倒闭,现有的余钱之前都被他自己拿去还人应急了,到现在医药费都还没有着落——”粱舒娟忽然神色憎恶的发牢骚起来,仿佛这样便能增加程宜宁的罪恶感似的。
“妈,我和苏正卓离婚了,和你说一声。”程宜宁没有顺着粱舒娟的话题,依旧自顾自的说道。
“什么?离婚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也不和妈提前说一声,那他分了多少财产给你?”粱舒娟的脸色说不上是喜是怒,不过语气倒是明显紧张的追问道,显然她是对这个话题更为上心。
“家里的财产都是他挣来的,我没有和他涉及财产分割的问题。”程宜宁无动于衷的应道。
“你这孩子,就说你毛愣愣的傻,什么都不懂,苏正卓名下的很多产业都算婚后财产了,本来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平分的,我有朋友凑巧认识律师的,我赶紧让我朋友联系下那个律师,分到一半也是好的,至少可以解你爸的燃眉之急——”粱舒娟立马喋喋不休的埋怨起来。
“妈,不用了!那些是他挣来的,我不想拿他的东西。而且现在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想再和他还有什么牵扯往来——”程宜宁忽然打断粱舒娟插话应道,说时神色间隐有不耐起来。
粱舒娟明显被程宜宁气得噎了一下,随即要继续劝说起来,“你——”
“妈,这张卡上还有三十万,是结婚时我收的红包钱。这个账号是用我的名字开的,你拿着给爸付医药费用吧。还有——爸的公司说不好会破产,这张卡上的钱你就不要转到其余的账号上去,密码我写在了卡背后。”
“你工资也不高,攒的钱都在这了,卡给我了,你自己用什么?”粱舒娟手上毫不推辞的接了过去,脸上倒是讪讪的扯了下嘴角,不太自然的应道。
毕竟她说的打官司争家产都还是没影的事情,而眼前这实实在在的卡却是能够让她立马解了燃眉之急的。
“我自己还有点余钱够日常支出的。”程宜宁简短的应道,明显不愿意和粱舒娟多说细节。
“竟兴,你醒了?”原本正愁无话可说的粱舒娟忽然又大惊小怪的说道。
“爸,你醒了——”程宜宁跟着喊了一声。
大病一场,程竟兴看上去陡然苍老了很多。
“宜宁,你过来了——”程竟兴的声音也不像以前的中气十足,沙哑的堵在嗓眼里,似乎是连说话的力气都用不上似的,他说时又吃力的挪动了下身子。
“哎呦,医生都说了让你少说话,你就少说几句吧——”粱舒娟立马着急的提醒起来,说时把程竟兴靠着的枕头垫高了点,让他说话不至于太吃力。
“爸——”程宜宁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喊了一声便觉得如鲠在喉。
不管苏正卓说程竟兴犯下怎样的错事,血浓于水,她看到病后的程竟兴立马就联想到风中残烛这样的字眼,眼下只觉得鼻子发酸起来。
“爸没事,你别担心——”程竟兴像是知道她的心中所想,继续吃力的开口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