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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白影闪过天际,在距离狐岐山数十里之外的一个小山头落了下来,淡淡光芒闪烁片刻,散开了去,露出了九尾天狐小白的身影。

她轻轻将手中抱着的鬼厉身子放在地下,随后又仔细查看了一下,确定他并没有受到什么重伤之后,这才松了口气,慢慢站了起来。她一身的白衣上有许多地方都有被烧焦的痕迹,呈现出枯黄甚至是焦黑的颜色,最厉害的地方,甚至被刚才炽热的火焰烧了几个小洞出来,隐隐可以看见她白皙的肌肤。

只是小白却全然没有注意自己身上的情况,她定了定神之后,转身站起,向着来路的方向眺望而去。

远方天际,一道巨大的炽热火柱在半空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即使隔了这么远,小白甚至依然可以从迎面吹来的山风中感受到那股炽热的火烫,而在那曾经的狐岐山废墟上,在天空中渐渐平息的岩浆洪流中,诡异的红色光影却是越来越盛,在半空中狂舞着,其中深处,隐约像是有个血红的身影,在不顾一切地狂笑着。

小白默然眺望了很久,面上的神情说不上有什么痛恨悲伤之意,或者说,她只是淡淡地看着那在普通人类眼中犹如世之末日一般的一切吧。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轻轻的嗦嗦声,小白转过身来,忽地一怔,只见鬼厉仍是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但他的胸口衣衫处却是耸动了几下,随即一个灰色的身影爬了出来,却是猴子小灰。

小白有些不能置信地看着,随即微笑起来,拍了拍手,张开双臂,笑道:“小家伙,没想到你倒是机灵的很,快过来。”

小灰蹲在鬼厉的胸口,向主人看了一眼,伸手抓了抓脑袋,三只眼睛滴溜溜转着向周围张望了一下,随后“吱吱”叫了两声,跳了过来,跃入小白手中。

小白面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将小灰抱在怀中,用手轻轻摸着它的脑袋和皮毛,随即发现猴子的身上有着不少伤口,其中颇有一些抵抗看着皮开肉绽,伤得不轻。

“唉……”小白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抱着小灰走到鬼厉身边,找了个树根处坐下,将小灰放在自己面前地上,伸手到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玉瓶,口中颇有几分怜惜之意,道:“小灰,你跟着这个倒霉的家伙,真是也吃了不少苦头罢。”

小灰三只眼睛同时眨了眨,随即连连摇头,犹如个拨浪鼓似的,同时口中“吱吱吱吱”叫了起来,居然有几分气愤恼怒的样子,看来颇为不喜小白说鬼厉的坏话。

小白白了这灰毛猴子一眼,没好气地道:“是了,是了,知道了,就你那主人最好。”

小灰咧嘴笑了起来,伸出手在脑袋上摸着,看去颇为高兴的样子。

小白伸手将猴子重新抱了起来,同时从那玉瓶中倒出几粒绿色的小丹药,用手捏碎了,化作细细的绿色粉末,然后小心地将这些粉末一一洒在小灰那些见血的伤口中。这些丹药粉末见肉即化,不多时便融入到小灰皮肉上,发出细微的咝咝声音,转眼间小灰的伤口处大都已经止血好转,显然对外伤颇有神效。

小白又等了片刻,待那些丹药粉末尽数消失在伤口中后,沉吟了一下,随即伸手从自己身上白衣随手撕下了几块白布,将猴子小灰身上的伤口仔细地包裹了起来。这过程中小灰一直很安静,一动不动地任凭小白动手,大概也明白小白是好意吧。

很快的,小白已经将小灰身上的伤口包扎好了,一眼看去,只见小灰身上胸口、右臂、左腿还有脑袋后边,居然都绑上了白色的布带,看去倒像个重伤的伤兵,却又有几分滑稽的样子。

小灰似乎也有点不大习惯,向自己身上看个不停,同时手臂蠢蠢欲动,大有去看看自己那些包扎好的伤口的意思,小白在旁边瞪了它一眼,嗔道:“不许动!”

小灰吓了一跳,向后跳了一步,随即咧嘴笑了起来,果然便没有再去乱动了。

这个时候,躺在一旁的鬼厉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小白与小灰同时都看了过去,片刻之后,小白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个男人显然还是神志未清,但口中低低叫唤的,仍然是那个名字:碧瑶……

小白站起了身子,缓缓走出几步到了开阔地带,向着狐岐山方向眺望过去,身后,小灰抓了抓脑袋,跟了过来,抓住小白的衣裳几下爬了上去,像平日一样也在小白的肩头坐了下来。

小白眼中闪过淡淡一丝悲伤,伸手在小灰身上轻轻抚摸着,在她们的前方,那一座狐岐山已经永远的从这世上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个可怖的巨大深渊,和深渊中不断流淌的炽热岩浆,还有在半空中肆意猖狂的那股红色血芒。

“小灰,怎么办?”小白轻轻地说着,虽然是对着小灰,但看去似乎更像是问着自己,她眉间轻轻锁着,仿佛有解不开的怜惜与哀愁,“碧瑶走了,我真怕他……活不下去了。”

小灰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小白,三只眼睛轻轻转动着,不知道听懂了小白话里的意思没,小白淡淡笑了笑,带着几分苦涩之意,转过身子,看向那个仍在轻轻喘息但全身上下似乎已没了生气的男人。

“怎么办呢,我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也是难受啊……”

小灰忽然“吱吱吱吱”叫了起来,小白侧耳听了一阵,随后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将小灰从肩头抱了下来,搂在怀中,轻声道:“回家?听起来不错啊,可是……”她看了鬼厉一眼,摇了摇头,柔声对小灰道:“他有家吗?”

这话说出口,不知怎么,小白自己心中却仿佛疼了一下,怔怔转过头看去,看着鬼厉的脸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原来那个男人的鬓边,居然已经有了白发。

有人说,沧海桑田可以是千年万年,却也有转眼即沧桑,只是这人间一生,谁又说得清楚了?

小白有些茫然起来,忍不住陷入淡淡思绪之中,直到片刻之后,被身边小灰的动作声音惊醒。她甩了甩头,苦笑了一下,这一次,却是为了自己,多少年了,却还是这般多愁善感。

随后,她转头向小灰看去,只见灰毛猴子从她怀中跃下,站在地面上指手画脚,不时用手指向北方,口中“吱吱吱吱”叫个不停。

小白看了好一会儿,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半晌之后,她忽然道:“你是说,我们去他最早的家?”

小灰连连点头。

小白看向鬼厉,见他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默然片刻,叹了口气,道:“也只有这样了,我们去吧,反正不管怎么说,也比呆在这儿强。”

小灰咧嘴笑了起来,小白伸出手,小灰一跃而上,几下爬上了小白肩头坐下,小白随后走向鬼厉,在他身前蹲了下来,默默看了他一会,柔声道:“好了,我们回家吧。”

一道白色光芒,从这个小山头霍然亮起,冲上了云霄,带着几分与身后那可怖景物决绝之意,没有丝毫回顾的,向着北方飞去。

山风,在大地上习习吹来,中间依旧还有几分炽热之意,像是温柔的手,轻轻抚慰着受伤的土地。而远处,那一个曾经是狐岐山的巨大伤口,仍然还笼罩在红色的阴影中,对着世间万物,不停地摇动着,像是示威,又似狂笑。

中原,青云山。

青云山山麓之下,依旧是一片万物生长繁盛的景象,到处都是青青的绿草与茂密的树林,树木深处,不时传来悦耳的鸟鸣声,虽然没有青云山七脉山峰上的那股仙境之气,却更多了几分人间温暖。

在一片过膝的茂密杂草丛中,破败不堪的残垣断壁静静地站立在那里,这里曾经是一个叫做“草庙村”的小村子,如今却早已经时过境迁。

微风吹来,青草拂动,带着几分草的清香。

白色的光芒从天际缓缓落了下来,还不等小白站稳,小灰已经迫不及待地从她肩头跳了下来,在青草丛中狠狠打了几个滚,连声欢叫,看去十分兴奋高兴的样子。

小白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随后小心地将鬼厉扶着,靠着一处残壁坐了下来。这个时候的鬼厉,已经从昏迷之中醒过来了,然而从旁看去,他的样子似乎比之前昏晕过去的时候还要糟糕。

面容苍白之极,几乎看不到丝毫的血色,一双眼睛随着睁着,却是空空洞洞,没有任何的表情,既不会转动,也没有眨眼,全身上下尽是一股死气沉沉,看去倒似僵尸更多过似活人了。

看着鬼厉这副模样,小白面上掠过几分焦虑之色,事实上,在几日前回来草庙村的路中,鬼厉已经从昏迷中醒来了,但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是这副模样,再也没有改变过,无论小白想尽了各种各样的法子,费尽了口舌劝说,也仍然无济于事。

小白有时候甚至都怀疑,自己说的那无数温柔劝说贴心劝告,根本就没有被鬼厉听到耳朵中去。

尽管有所了解,但小白仍是没有想到,碧瑶的离去会对鬼厉造成如此大的伤害,唏嘘之余,她却也是束手无策,纵然她是九尾天狐,千年道行,但对着这人类感情,却又能做什么呢?

旁边,小灰蹦蹦跳跳钻入了远处的树林,过了一会又大大咧咧跑了回来,手中捧着好些个野果,跑到鬼厉与小白身边,“吱吱”叫着递给他们。看来对这附近的情形它居然十分熟悉,小白转头看了灰毛猴子一眼,叹了口气,从小灰手中拿了一个野果,对着它略带苦涩地笑了一下,道:“小灰啊,还是你最好了,一天到晚都真么高兴,若是你主人也和一般,那就……”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将野果放在口中咬了一口,感觉中,汁液颇为甘甜,十分好吃。

小灰对着小白咧嘴笑了笑,又把野果捧到鬼厉面前,但鬼厉仍是那幅模样一动不动,小灰等了一会,似乎也知道鬼厉不会取食,只得耸了耸肩膀,将野果放在地上,然后一手抓了一个果子,在鬼厉身边偎依着坐了下来,张口大嚼起来。

这时正是午后,两人一猴在这个破败的村子废墟中,就这般静静地坐着,小白没有再说话,鬼厉仍然还是那幅样子,自然也不会出声,至于小灰,吃了好些野果之后,就把头靠着鬼厉的大腿上,四肢摊开呼呼睡去了。

光阴,在不经意间悄无声息地流淌而去,天空中的景色变幻不停,蔚蓝的天穹里,白云飘动,一朵又是一朵,人间微风吹过,青草发出哗哗的轻响,吹动了衣襟发丝,带着几分慵懒。

日头西去,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夜幕降临了,一轮明月刚刚出现,还挂在远远的东天,天上有几颗星星已经开始眨眼,注视着这人间又一个夜晚。

小灰嘴里发出了低低的几声咕哝,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睡梦中,它的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不知是不是它总是容易将烦恼悲伤忘却,只记得高兴的事情呢?

淡淡的月光下,小白悄悄站了起来,她抬头凝望着天边月色,像是思索着什么,许久之后,她回头看了看那个依旧一动不动,已经融入到黑暗中的身影。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迈步向着远处走去,夜风习习吹来,她白色的衣裳随风飘舞,月下独行,那丰腴美丽的身姿,犹如亘古的美丽身影,飘然而去。

这一夜,月色特别的明亮啊……

青云山小竹峰上,陆雪琪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白衣若雪,清辉如霜,映着她美丽容颜奕奕生辉。月光,从天空中洒下,落在窗口的她的身上,如水波一般。

说不清到底有多少个夜晚了,她曾经都这样静静地坐在窗口,凝望着夜空中的繁星明月。

清辉照孤影。

应怜月光寒。

远方,依稀传来了竹涛阵阵,那是山风吹过了小竹峰上的竹林,月光之下,细细的风儿也吹过了这儿,悄悄吹进了窗口,将她的衣裳掠起了小小一角。

天琊,静静地倚在窗子一边,像是和它美丽的主人一样,沐浴着清冷月光,凝视着天际。

月儿,慢慢移上了中天,陆雪琪默默地遥望着,秀眉之间,轻轻锁着淡淡的相思哀愁。

“你还好么?”

几乎无法耳闻的低语,在她口中轻轻念着,温柔的月光,却没有起哪怕丝毫的涟漪,仍是静静地挥洒着。

她美丽容颜上的相思,仿佛又更浓了一分。

忽地,就在此刻,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陆雪琪眉头一皱,原本依靠着的身子,慢慢坐直了起来,双眸中亮光闪烁,从天际明月上收了回来,向着屋外望去。

小屋之外,不远处便是一小片竹林,在月光之下,修长的竹子在地上投射出细长的影子,只是此刻那些影子上,却已经多了一个隐约的人影。

陆雪琪脸色微变,站了起来,冷冷道:“何方高人,请现身相见?”

竹影婆娑,那黑暗中的身影,似乎像是没有重量一般,站在细细竹枝的枝头,半晌之后,忽然传出了一声谓叹,随即有人幽幽地道:“果然是我见犹怜,不管什么时候见你,总是这般令人惊艳。”

陆雪琪目光转冷,看向那竹林黑影处,但不知怎么,这深夜来访的人的声音柔美悦耳,听来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哪里曾经听到过一样。脑海中这么想着,面上却仍是清冷如霜,陆雪琪道:“是哪一位?”

一阵山风吹来,竹影猛然摇动,搅乱了地上影子,一个与陆雪琪颇为相似的白色身影,飘然而出,正是小白。

月光之下,只见她眉目如画,肌肤晶莹,淡淡一股媚意只在眉宇间若隐若现,艳色竟不稍逊于陆雪琪。

陆雪琪怔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小白深夜到来,愕然道:“怎么是你?”

小白淡淡笑了一下,道:“自然是我了,怎么,不行么?”

陆雪琪默然片刻,道:“你是来找我的么,有什么事?”

小白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如此夜深时候,你不去睡觉,倚窗望月,却不知心中在想谁呢?”

陆雪琪如玉一般的脸颊忽地微微红了一下,随后哼了一声,冷然道:“这不用你管,你到底来此何事?此地是我青云门小竹峰的地界,你若不说清楚,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白悠然道:“哦,当真么,那我说好了,其实你心中想得是谁,我就是为了谁来的。”

陆雪琪身子微微一震,抬眼向小白看去,只见她脸上虽然有盈盈笑意,但却并无戏谑之容,迟疑了一下,陆雪琪缓缓道:“他……他怎么了?”

小白道:“他现下就在青云山下的草庙村废墟里。”

陆雪琪身子一颤,面上神情掠过一丝激动,就连抓着窗台的玉手,也握的紧紧了。只是片刻之后,她面上忽然又蒙上一层淡淡的黯然之色,低声道:“我不会去的。”

小白却是一怔,道:“什么?”

陆雪琪沉默了片刻,慢慢低下了头,道:“本门眼下正自纷乱,师傅长辈们都正为之烦恼,何况他现在的身份……我去见他便是坏了门规,破了戒律,再说就算见了,又有什么用呢……”

说到这里,她似乎心情有些激荡,贝齿轻轻咬了下唇,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谁知这沉默了片刻之后,深心中却猛然是一股激情冲荡开来,直充满了整个身体,心头一热,却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脱口向小白问道:“他、他还好么?”

小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她。

陆雪琪心头忽地掠过一阵不安,一种像是战栗一般的感觉,从她的身上闪过。

她盯着小白,屏住了呼吸。

小白沉默了许久,然后,静静地道:“碧瑶走了。”

陆雪琪像是被雷击了一般,瞬间呆立在原地,半张了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脑海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前头,小白淡淡地道:“你和他的关系,也不是外人了,他现在……”

“他怎样了,他现在怎样了?”陆雪琪像是突然惊醒一般,面色苍白,一叠声地问着,像是再也站不稳了。

小白默然片刻,道:“他现在很不好,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的。”

陆雪琪秀眉紧锁,深深担忧都写在面上,从来冷静如冰的她,此刻却已是方寸大乱。她轻轻喘息着,像是沉沉重担都突然压在了她的心口,忽然,她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小白。

小白没有再说什么,只轻轻点了点头。

“哗啦”……

陆雪琪身前的窗子四分五裂分散开去,白色的美丽身影一把抓过天琊,飞掠而出,冲天而起。

什么门规,什么戒律?

她眼中只有了晶莹的泪光与再也压抑不了的满腹相思!

冲天而起,风驰而去!

疾风如刀一般吹在面上,却吹不灭心头那压抑许久今夜却终于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怎样了?碧瑶走了,那是怎样的一种伤,十年岁月,却仿佛只有她才深深懂得那个男人吧!

她迎风而去,决绝而痴狂,没有丝毫的回头。远方漆黑的深夜里,那黑暗是否正笼罩着他,那可怖的冰冷是否正侵蚀着他?

她要飞去,去他的身旁。

和他在一起!

月光下,还留着一个影子。

小白慢慢走到残破的窗子前,看了很久,然后慢慢抬头,天际的月光无声地洒下,照在她的身上。

她闭上眼睛,慢慢的,慢慢的长出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笑容。

淡淡的,带着几分辛酸,却又有几分欢喜的笑意……

明月高悬,夜冷星稀。

夜风从远方带着一丝寒意吹来,草庙村废墟中的杂草在月光下起伏不定,像海水波涛一般涌动着。空旷的深夜里寂寥无声,只有从四周不知名的地方,杂草深处,不时传来低低的虫鸣声。

黑暗的角落里,鬼厉依旧保持着原来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靠着断壁坐着,小灰靠着他的腿睡着,夜风吹过,它似乎感觉到有些寒意,嘴里咕哝了一声,转了个身子,蜷缩起来,连尾巴也夹紧了,然后继续香甜地睡着。

忽地,在明亮的月光中,从天空中迅疾无比地落下了一道白影,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当她冲下地面时,周围的杂草“哗”的一声以白影为圆心,猛然向外倒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过来。

白光散去,露出的是陆雪琪焦急的脸庞,她扫过那片废墟,只见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和她上次前来这里没有什么改变,除了月光照耀下的一些空地,大多数地方都被黑暗笼罩着。

她没有看到人影。

在原地站了片刻,她慢慢迈步向前走去,走进了那片不知隐藏了多少往事的废墟。

每一处的残垣背后,断壁之下,也许都有一段往事,都曾经有那么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哀愁悲伤,被湮没在残破的泥石之下,而如今,冷月清风之下,只剩下了凄然。

天琊在陆雪琪的手间,轻轻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明暗闪动,仿佛知道她主人复杂的心怀。白色的身影,在废墟中穿行着。

忽地,陆雪琪一脚踏下,脚下的草丛中却猛然发出一声小小却尖利的叫声,在这清冷的夜色里,显得分外凄厉。陆雪琪的脸色发白,身子僵硬了一下,片刻之后,却是一只田鼠从她脚边草丛里窜了出来,四脚飞奔,转眼间又窜入了另一堆茂密的草丛中。

陆雪琪怔了半刻,慢慢长出了一口气,此刻的她,精神已然紧绷到了极点,平日里根本不会在意的东西,此刻竟也能令她心头发颤。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虽然小小地吓了陆雪琪一下,却同时也惊醒了另一边沉睡的猴子。

还没有醒过来,灰毛猴子的耳朵却先自转了转,片刻之后,小灰的三只眼睛都睁开了。

脚步声,从废墟的另一边传了过来。

小灰爬了起来,向四周看了看,却随即发现小白那熟悉的身影不在了,猴子顿时有些警惕起来,站了一会,看了看鬼厉,却见主人仍是一副无动于衷呆若木鸡的样子。随后,小灰转过身爬上了鬼厉靠着的那扇断壁,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黑暗中,它额上的金眼缓缓亮了起来。

陆雪琪走了一会,虽然并没有多长时间,但在她心中,却仿佛感觉漫长的像是过了千年,到处都是一片空空如也的黑暗,自己深心中满是焦急,此刻还隐隐多了一分恐惧,该不要在小白离开的这段时间中,独自一人的他,做出了什么傻事吧……

她的面色瞬间又苍白了几分,脚下步伐不由自主更快了起来,似乎是看到了她心中几乎就要爆发的焦灼,在她再度走出两步之后,陆雪琪猛地停下了脚步。

前方一面断墙上,忽地亮起了一点金色的光芒,但那绝非是深夜触摸的萤火,那是一颗眼眸,紧紧注视着她。

月光向前,轻轻移动了几分,将阴影照亮,一只灰毛三眼猴子的身影亮了出来,蹲坐在断壁之上,身上有些奇怪而滑稽地绑着好几处似绷带一样的布条,向陆雪琪看来。

小灰!

陆雪琪一颗心顿时剧烈跳动起来,几乎是没有任何的思索,她边掠了过去,白色的身影在月光下划过一道淡淡的残影,犹如消失在春天里最后的一朵杨花。

小灰看着陆雪琪飞驰而来,抓了抓脑袋,似乎有些犹豫起来。在与主人有关系渊源的女子中,陆雪琪和小灰的关系最为陌生,其他诸女诸如小白,又或是小环等,见了面都是笑嘻嘻将猴子抱在怀中,或抚摸或说笑,只有面前这个白衣女子冷若冰霜,从来和小灰没有过交流。

不过虽然如此,小灰却也清楚的知道这个女人,和主人的关系非同一般,看着那白影掠来,小灰迟疑了一下后,什么反应都没做出来。

猴子没反应,陆雪琪却是有的,她一脸焦急地一把抓过猴子,月光之下,除了猴子的身影却不见还有那个人的影子,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道:“他……他去哪了?”

小灰被陆雪琪举在半空,虽然那双手同样白皙美丽,但手的主人眼下自然是顾不上什么客气的,不自觉的力道越来越大,小灰有些恼怒,手足挥舞,吱吱叫了起来。只是还不等猴子表示它的抗议,陆雪琪的目光已经从它身上飘了过去,那扇断壁的背后,深深的黑暗阴影里,一个残影正悄无声息,静静地坐在那里。

“啪!”

正在抗议的猴子一下子失去了支撑,从半空中摔到了地上,看样子还蹭到了某个伤口处,小灰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跳了起来,对着陆雪琪的背影恨恨的大做鬼脸。

陆雪琪慢慢的转过断壁,走到鬼厉的身旁,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仿佛已经失去生命的躯壳,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茫然地睁着,不知盯着哪一个莫名的地方,整张脸庞上写满了憔悴之色,甚至从身上还传来了一股淡淡的腐朽的气息,让人几乎错以为,这已经是一具尸体,从身体里面开始腐烂了。

“铛!”天琊神剑从手中跌落下来,轻轻落在一旁的地上,陆雪琪却没有看上哪怕一眼。她慢慢的,在鬼厉面前蹲了下来,两行晶莹的泪珠,从她白皙的脸颊上滑落。

“小凡……”

鬼厉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像是这个似曾相识的呼喊,隐约触动了他深心中的某处。只是片刻之后,他又恢复到原来那茫然的状态,像是疲倦的鸟儿,宁愿缩在自己小小的无形巢穴中,也不肯再向外面的世界,看上哪怕一眼。

微微颤抖着,陆雪琪伸出了双手,慢慢捧起了他的脸庞,那熟悉的轮廓,正是镂刻在她心间无数个夜里思念的人儿,她的嘴唇轻轻发抖,带着哽咽,低声道:“小凡,我来了,是我啊,我是雪琪……”

他一动不动,脸色木然。

夜风清寒,习习吹过,草丛里发出嗦嗦的声音,灰毛猴子蹲坐在一旁,一声不吭地望着他们。冷冷月光之下,有谁会在意这世间卑微渺小的角落里,那沉浮挣扎于人世情爱的男女?

滴答,透明的泪珠,从脸颊滑落,却落在了鬼厉的脸上,湿润之中带着淡淡的温暖。陆雪琪轻轻的坐在鬼厉的身旁,她触手的地方,像冰块一样寒冷。

“别怕,你不要害怕……”陆雪琪的脸上,在泪痕背后,慢慢涌现出带着几分坚毅的勇敢,她轻轻的把鬼厉的脸搂在自己的怀中,用胸口的温暖去温热那将要失去希望而崩溃的躯体。

她紧紧的,拥抱怀中的男人,再也不肯放手,缓缓抬头仰望着天际苍穹,那一轮明月,皎洁而光亮。

“小凡,别怕。”

“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她轻声地说着,声音温柔却坚定。

月光如水,洒向人间,将那一对相互依偎的身影,轻轻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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