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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老夫人作佯怒之状, 傅容正要答话,堂下便有丫头进来说王先生来了,齐老夫人听了道:“快请王先生进来, 吃一盏孩子们敬的茶。”
丫鬟下去了, 过不多时领进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 沈西泠在众人身后偷偷地瞧着, 见这位王先生十分清瘦, 虽然年事已高但仍精神矍铄, 只是颧骨很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严厉模样,让她心中有些害怕, 暗暗打定主意今后必要刻苦读书,绝不要惹先生生气。
王先生上了正堂,齐老夫人亲自起身相迎,堂上的晚辈更是一应恭顺地行礼。齐老夫人道:“先生可算来了, 快坐, 快坐。”
王先生与齐老夫人客气了一番, 随后两人双双落座。
尧氏对王先生道:“先生素来为敬安和敬康费心,如今又要多收两个女学生, 实为辛劳, 齐家真是过意不去。”
王清神色淡然,答:“夫人不必客气,此事是敬臣所托, 我素看重他, 这点托付还是能应的——不知两位女公子如今安在?”
尧氏闻言连忙笑着朝赵瑶和沈西泠招招手, 道:“瑶儿、文文, 还不快来见过先生?”
沈西泠一听连忙从人后走上了前, 同赵瑶一起向王清行礼,又在尧氏的提点下给他奉了拜师茶。
这在世家中收个女学生并不是什么大事,女学生么,又不必考功名,只需随着读读诗书文选陶冶性情,不做睁眼儿的瞎子罢了。王清虽然择选学生的要求甚高,可这收女学生却不必那么拘泥,故而他很容易地就接了赵瑶和沈西泠的拜师茶,随后对两人略加垂训道:“学问文章,非苦心无以有成,望两位女公子日后能敏而好学,多有进益。”
沈西泠随着赵瑶恭敬地应是,随后退到了一旁。
这时齐老夫人拉过傅容的手,朝王先生笑道:“先生快瞧瞧,可还认得这个丫头?”
王清转头望向傅容,想了半晌,露出恍然的神色,道:“这位可是小傅大人的妹妹?”
“可不正是了,”齐老夫人道,“也怪我越老越是糊涂,早先听说了敬臣为瑶儿和方家小姐求了师,我听了竟没想到也为我这侄孙女儿求上一求——不知王先生可愿再给老身几分薄面,也将我这容儿丫头收作了学生?”
赵齐氏在堂下虽未说话,心中却生出一番是非。
她是齐家庶女,并非齐老夫人的女儿。她母亲是侧室,原先便始终在齐老夫人手底下小心翼翼地讨生活,她自小就知道自己这位嫡母性情刚强又善于谋划,只是没想到她都这把岁数了,还这般的精打细算。
还当她看不出来么?她把傅容拉进齐家,如今又卖着一张老脸恳请王先生收傅容为学生,图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让傅家的丫头同齐家攀扯上罢了!最好是能嫁给敬臣,往后这地位飘摇的傅家可不就站稳了江山?
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王清没有料到齐老夫人会如此说,他沉思片刻,道:“老夫听闻傅家小姐自幼随小傅大人一同读书,于学问文章之事上已小有所成,若同另两位女公子一同读书,恐怕不大适宜啊。”
齐老夫人接口道:“这又何妨?能听先生教诲是她天大的福气,便是从头学起也是好的。”
语罢看向傅容,问:“容儿,你说呢?”
傅容看样子也没想到齐老夫人竟会突然来这么一手,一时也不知如何反应,却见齐老夫人朝她递了个眼色,颇为严厉,便知老太太是打定了主意,遂只得向王清躬身行礼,说:“若先生不嫌弃,我愿随先生从头学起,也愿同两位妹妹多多切磋,静心读书。”
这教女学生么,教两个是教,教三个也是教,多收一个傅容其实也多花不了什么工夫,王清一见齐老夫人如此坚持,傅家小姐又如此恭顺,一时倒也没有理由拒绝,遂点了头。
齐老夫人十分高兴,越发红光满面起来,招呼丫鬟道:“快,快上茶。”
丫鬟们于是又上了一盏茶,傅容向王清敬了,王清浅浅抿了一口,便算是收了这个学生。
见此事落定,齐老夫人甚是欢喜,请王清今日留下用午膳,王清推辞了,说家中还有些琐事,明日过府讲课便罢,今日便不留下用膳了。齐老夫人盛情挽留,王清客气婉拒,让老太太只得作罢。
王清转而对几个学生说:“明日讲学,先有考试,敬安与敬康需得好好准备,几位女公子不必太过紧张,尽力即可。”
齐宁和齐乐心中叫苦不迭,几个女孩儿虽心知王先生不过是要用这考试探探她们的底子,就算考得稀烂也不会受什么责难,可这世上之人大半一听“考试”二字心中便会不大舒服,于是一时之间无论男女,大家都是心头一梗。
王先生却是不理会这些的,云淡风轻地落下这么一句后便同齐老夫人和尧氏告辞,又谢绝了齐家人亲自相送的美意,便这般离开了。
尧氏笑道:“这下可好了,老太太以往天天在家念叨容儿丫头,一日不见着你便心里头想念,如今你来府上同几个弟弟妹妹一同读书,可不就能日日见着了。”
傅容谢过了齐老夫人和尧氏,齐老夫人又道:“这是大好的事,今夜啊你就留在府上住,明日便去上学。”
傅容神情有些为难,说:“此事有些突然,容儿还不曾同父母说过,今日总还是要回去同二老说一声的……”
齐老夫人直说不必,说打发个下人去傅家回话就是了,尧氏看傅容有些难做,于是笑着替她解围,同齐老夫人说:“容儿丫头既然要来了,总归是跑不了的,老太太今夜便放她回去又如何?明儿就又见了。”
有了尧氏说话帮衬,齐老夫人也不好再坚持,遂勉强点了头,又问尧氏道:“敬元和敬臣可在家?他们也有段日子没见过他们表妹了。”
“敬元同大儿媳一道出门了,敬臣倒是难得在家,”尧氏道,“我打发人去叫他?”
齐老夫人来了精神,道:“快快,叫他来送他妹妹出府。”
尧氏打发婢子去了,赵齐氏默默看着,心中有了些计较。
她晓得尧氏一向是喜欢瑶儿的,但摸不准有没有亲上加亲的意思,如今看这情形,她似乎也不排斥傅容,莫非她心里也觉得瑶儿太小了些,没往这处想?
可赵齐氏又觉得不对,她看尧氏甚是喜欢那方家丫头,同喜欢瑶儿又有些不同。赵齐氏暗暗扫了沈西泠一眼,见这小丫头此时仍低眉敛目本本分分地坐着,倒不像是个不安分的人,只是方才齐老夫人提起敬臣的时候,她却没有漏掉这丫头一瞬露出的欢喜之色。
赵齐氏心中难免冷笑:这还真是什么猫儿狗儿都想着一步登天攀上齐家了。世家是什么样的地界?儿女婚姻又岂是儿戏?尤其敬臣的婚事,更由不得他自己做主,纵然这孤女再如何讨敬臣和尧氏的喜欢,就凭她的出身,也断然进不了这家的门儿。
赵齐氏思虑间,丫头进来回说二公子来了,齐老夫人笑吟吟地说:“好,快让他进来。”
沈西泠自进了正堂,除非被人点了大名,否则皆是低眉敛目规行矩步,不敢多听多看多言多动,但此时听到他来了,心头却难免一阵颠簸,她忍了又忍,终没有忍住,悄悄抬起眼,朝门口看去。
齐二公子正绕过屏风走进来,她这几日不常见到他,即便见到了也没能同他说上话,原本觉得已经同他亲近了些许,可区区几日的工夫又让沈西泠觉得他们疏远了。尤其此时满堂贵人,她只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便更觉得同这个人离得很远。
她正要悄悄再把目光收回来,却与齐婴的眼神碰上了。齐二公子那双好看的凤目仍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可一进门却哪里都没看,单朝沈西泠看过来,只一眼又很快不着痕迹地移开了,好像只为了确认小姑娘好不好似的。
两人目光一触即分,沈西泠低下了头。
齐婴从沈西泠身前走过,向堂上长辈行了礼,齐老夫人兴致极好,问傅容道:“容儿也有日子没见过你二哥哥了吧?”
傅容笑着点了点头,答:“确有些日子了,过年那会儿我哥哥去风荷苑吃酒,不巧我那日却病了,没能去成。”
齐老夫人笑道:“往后便好了,日日都能见得上。”
齐婴听言挑了挑眉,齐老夫人见他意外,遂笑着告诉他:“方才王先生来过,也收了容儿作学生。我念她念得紧,要跟傅家讨她来府上住一段时日,往后你们啊,便都能在我身边,让我常常瞧见了。”
齐婴倒没想到还能冒出这么档子事儿,又想起除夕那也祖母就曾有意撮合他与傅容,心下自然明了这番曲折的缘故,难免头疼。他望了母亲一眼,尧氏明白儿子这是在怪自己没有及时拦着老太太乱点鸳鸯谱,只是老太太在他们家里说一不二的,别说是她,就是他父亲也轻易改不了老太太的意思,她又能怎么着了?遂对儿子的视线视而不见,十分坦然地低头看自己的指甲。
齐老夫人的话已经抛了出来,齐婴也不好一句也不接,见母亲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齐婴只好答:“如此甚好。”
齐老夫人对齐婴只答了四个字有些许不满,只是她也知道她这个嫡孙生性就是如此寡言,也不好再勉强,总归日后他与容儿日日相对,就凭容儿的才貌,也不怕敬臣不动心。
齐老夫人主意打定,又对齐婴说:“她这便要回傅家了,敬臣,你去送送。”
沈西泠坐在堂下,仍低着头,听见齐婴落下一个“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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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你,所以就算满屋子人,还是一眼就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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