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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瑶听闻齐二哥哥来了,立马便回头向着门口张望,正见着小厮为他挑开门帘儿,他大步走入花厅。
庆华十三年,齐敬臣已经名满江左,众人皆知他是世家典范、少年榜眼。但这一年也是他初入枢密院的一年,齐二公子年纪轻轻便担此大任,许多人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存疑甚深,即便在齐家内部也是如此。但当这位公子匆匆踏进花厅时,众人却见他一身的气度已然并非少年时的锋芒毕露,反而已经有了沉静内敛的味道,方纷纷暗自感慨:假以时日,齐二公子恐更胜其父。
齐老夫人看见齐婴很是高兴,连忙朝他招手将他唤到近前,齐婴神色平和,对着祖母难得露了笑容,告罪道:“庶务缠身,竟让长辈们等我一个,实在不该。”
齐璋绷着脸,训斥道:“越发没了规矩!我看你——”
话没说完,半途就被老太太打断,还转而训斥齐璋道:“大过年的你说他做什么?他如今这么累,还不是你没给给他找一个好差事?偏对着孩子有本事!”
齐璋被训斥得没有办法,只沉默地听训。实则大家也都晓得齐璋并不是当真要训斥次子,只是当着各位叔伯兄弟的面,总不好由着齐婴迟到罢了,这才做了做表面文章。大家都是懂眼色的人,顺着老太太的话风劝了劝,便各自落了座。
席面之上珍馐美馔,戏台之上才子佳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之间,众人脸上都是欢乐喜庆的神采。
另一头的风荷苑,却是一副惨淡光景。
照理来论,今夜是除夕,主人家虽不在此处过夜,但齐二公子素来是大方的,往年也由着仆役们自己过除夕,大家为图个热闹,也会张灯结彩放炮竹,只是今年临近年关时却突然多了个倒在雪窝子里生死难料的小姑娘,去本家找公子报信儿的六子还遭了公子训斥,大家便提不起劲来过这个年了。
提不起劲倒是小事,叫人挠头的是公子说务必要将那小姑娘救回来,这便十分难办。六子从建康城中找了数位金贵的大夫来风荷苑看诊,都是束手无策,只因这小姑娘已经喂不进药了,便是强灌进去,也会再吐出来,如今浑身烧得高热,呼吸也极微弱,感觉只是吊着一口气儿,很快便要油尽灯枯了。
那几位来看诊的大夫见了这般情状,一个个纷纷急着要走。倒也不怪他们冷情,这除夕夜出诊本来就是看准了齐家的面子,结果这事主却摆明了是个医不好的,这若是一个弄不好让人死了,那位齐家的二公子该是个什么态度谁也摸不准,自然还是走为上策。
六子见状大急,死命拉着最后一位大夫的胳膊好话说尽,就是不许他走,求他再进厢房里给那小姑娘瞧一瞧,那大夫怎么说也不肯,直欲挣开六子的拉扯。
恰这时,白松来了。
他前几天才受了整整一百鞭,如今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他走到院子门口,倚在院子的白墙上,问六子:“这怎么了?”
六子一见白松来了,如遇救星,连忙跑到白松身边道:“白大哥你可来了!赶紧想想辙救救我吧,把这大夫留住!”
那大夫也背着药箱走过来,既生气又无奈,道:“这不是我不帮忙,医者仁心,这要是能救得过来我又何乐而不为呢?我都说了,那丫头已经喂不进药了,不行了,你们拉着我也没用!”
白松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听着,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只在听到大夫说“不行了”的时候眼神微微一变,左眉间的伤疤显得很深。他隔着院子看了看沈西泠那间厢房的门,然后一言不发地走进去看了看。房中烧着炭盆颇为温暖,她的床头点着烛火,映照着她漂亮却显得病态的脸,两颊是不正常的红,她急促地喘息着,看起来非常痛苦。
白松那时候也没什么想法,他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帮沈西泠到这一步,甚至帮到引火烧身挨了一百鞭的地步,已经是令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的事了,他实在没有道理再为她做更多了,也没有办法再为她做更多。
他转身想走,可是偏偏脑子里总是想起当时在北去琅琊的马车上,沈西泠缩在马车角落里守着她母亲的样子,以及她对着冷脸的自己频频说出的那一声声微弱的“多谢”,心里便忽然不能接受她就这么死了——被当成一具无关紧要的尸体,被草席子一卷,无依无靠地死去。
白松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又一瘸一拐地走出去。
六子还在跟那大夫拉扯,一个要走,一个拦着不许走,那大夫给气得一头的汗,脸都涨红了。白松走过去同那大夫说:“劳您等我一个时辰吧,倘若一个时辰后我还没回来,六子,就把大夫送回去吧。”
那大夫和六子同时愣住,六子凑近白松,悄声问:“白大哥,你这是要……”
白松深吸一口气:“去本家,找公子。”
“啊?”六子瞪圆了眼,“这……这能行吗?公子今夜得在本家守岁,哪能分出工夫来?再说公子又不是大夫,他就算亲自来了又能怎么着……”
白松沉默一会儿,说:“试试吧,不管怎么,都得公子拿主意。”
六子不知接什么话才好,讷讷的,那大夫听了白松的话,心知自己就算不接受也得被六子强留在此地,遂无奈地答应下来,叹息一声,道:“好吧,就一个时辰。”
齐府。
酒过三巡,席间便少了许多拘束,戏台子上的戏唱了一出又一出,此时正唱着《西厢记》,听那旦角儿唱道“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十分动情,引得席间无数叫好。
赵瑶坐在席间,眼见她二哥哥身边围着许多人、总是不得空,她等了许久才见这一波人散去,于是赶紧凑上前去,又甜又怯地对齐婴道:“二哥哥……新年如意,岁岁平安。”
她身后,齐宁和齐乐也凑上前来,一齐道:“二哥,新年如意!岁岁平安!”
齐婴朝三个弟弟妹妹笑笑,答:“嗯,岁岁平安。”
齐乐胆子大些,对二哥嘿嘿一笑,问:“二哥,你说你今年刚升了官,能不能给点儿压岁钱什么的啊……”
齐婴挑了挑眉,还没答,就听到齐云的声音插进来:“说什么昏话,压岁钱是长辈给的,你跟你二哥是同辈!”
几人回头,见大哥齐云怀中抱着他女儿徽儿,将满两岁的小玉团儿可爱得紧,任谁看了也想香上一口,如今咿咿呀呀的已经会说话,离几人还有好几步远,就抱着两只小肉手作揖,含糊不清地说着“新年如意”。
等齐云走近了,徽儿便朝着齐婴伸出两只小手要抱抱,齐婴眉目疏展,眼中笑意柔和,从大哥手中抱过徽儿,小丫头一进他怀里便露出十分欢喜满足的笑,拉着他的衣襟眼睛亮亮地看他。
这番可爱模样逗得看的人心痒,齐宁赶紧说:“二哥快给我也抱抱!这小家伙实在讨人喜欢!”
齐云一把拍开他,说:“你毛毛躁躁的,哪能给你抱?”
齐宁瘪了嘴,嘟嘟囔囔地抱怨,齐云也不理他,笑着对齐婴说:“这丫头,一直缠着说要二叔抱,闹得不消停。”
齐婴笑了笑,从怀里掏出红包递给徽儿,小家伙倒很是懂行,一边接过一边不忘说上一句“恭喜发财”,更惹得一圈人大笑。
赵瑶看着齐婴抱着徽儿,明明知道那不过是个小孩子,可心里头还是禁不住泛酸,心里头想着二哥哥为何就不能对自己这般好,又想着如何才能让他对自己这般好,眉目渐渐就低垂下去。
没想到这时二哥哥却朝她递来一个红包,他的手十分修长好看,赵瑶一时愣在当场,懵懵地问:“二哥哥,这是……”
却见齐婴又给齐宁和齐乐每人递了一个红包,那两人已经乐得蹦高,连说:“谢谢二哥!二哥英明神武!二哥天下第一!”
“行了,”齐婴摆摆手,“要是敢拿去胡混,明年就没有了。”
齐宁和齐乐乖巧地点头如捣蒜,连连保证今年定然好好读书做文章,争取中个进士。齐婴笑笑,点了点头。赵瑶捏着红包,心里头满满胀胀的,方才的郁郁一扫而空,尽管这红包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人人都有,可她还是觉得熨帖,也终于信了母亲告诉她的话:二哥哥心中,定然是极喜欢她的。
她小脸儿红红,正要同二哥哥道谢,却瞧见一个小厮匆匆跑进花厅,附在二哥哥耳边说了句什么,二哥哥眉头一皱,沉默了一会儿,也不避讳人,直对那小厮说:“今夜守岁,除非高魏打过江来,其余诸事莫提。你去回了他,让他自己拿主意就是。”
那小厮应了,又匆匆退下去。
赵瑶从未见过二哥哥脸色如此冷淡,心里头有点发怵,齐宁和齐乐倒早就见惯了,并不以为意。齐云也不觉得有什么,从他怀里接过徽儿,随口问了一句:“出了什么事儿?”
齐婴淡淡地答:“没什么,别第那边的小事儿。”
齐云点点头,几个兄弟过不多时又被堂上的宾客围住,赵瑶在人群外看着二哥哥疏朗的眉目,在除夕花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深邃好看,一张俏脸更染上红晕。这时她母亲从身后扶住她的肩,悄声在她耳边说:“今夜守岁,记得与你二哥哥坐在一处。”
赵瑶捏紧了手中齐婴给的红包,又羞又怯,点了点头。
年夜宴后,族中的小辈们便吵嚷着要去院子里放爆竹,徽儿也闹着要去,齐云被折腾得没有办法,只好陪着同去,小丫头仍不满足,还拉着齐婴的袖子拽啊拽,逗得大人们乐不可支,最后齐云这一辈上的子弟都拥了出去。
今冬极寒,虽然这几日没再下雪,但前段日子的积雪却还没化干净,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让这除夕夜更添了几分寒意。
齐云抱着徽儿,同齐婴并肩从花厅走往院子,依稀见院子角落的黑影里站了个人,仔细一看,却是齐婴的护卫白松。齐云十分惊讶,侧头问齐婴:“那不是白松么?怎么站在那处?”
齐婴淡漠地看向白松,白松也见到齐婴走了出来,并未上前,远远地向他行礼。齐婴没有理会,同齐云径直从他面前走过,随后淡淡把话岔了开去,道:“徽儿是不是穿得薄了些?我看她手有点冻红了。”
齐云一听女儿冷了,连忙低下头查看,哪还管什么白松不白松,转眼便将此事抛到脑后。
白松一直躬着身,直到齐婴的身影转过墙角再也看不见才直起身来,抬头望了望月亮,叹了一口气,继续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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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更找女主,不找他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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