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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苓茴姐。”小应托着被踩伤的手,慢慢靠近她。
许苓茴从那场对峙中回过神来,拍掉掌心的尘土,把小应扶起来,“来,小应,没事吧。”
巷子里的风太大,呼呼往她嘴里灌,她现在只觉口干舌燥,声音也哑得厉害。
小应靠着墙,将她上下仔细检查一番,“苓茴姐,你有没有伤到哪?那群混蛋有没有打你。”
“我没事,你呢,除了手还有哪里伤了吗?”
小应猛地咳几声,吐出一口淤血,“没事,被他们打了几下。”
许苓茴举起他没受伤的手,挂在脖子上,“走,我送你去医院。”
小应挣扎着要抽回手,“不,不用去医院,小伤,我买点药擦一下就好。”
许苓茴把他的手按住,“别动,不去医院,也得找个地方清理伤口。”
“不能去”他又咳几声,“不能去kasa。”
许苓茴撑着他走出巷子,知道他坚持不去kasa的原因,只好往下走,找了一家餐厅。
老街上没有药店,许苓茴只好向老板拿了些简易的清洗药物,给小应清洗身上的擦伤。
手被那个男人踩了一下,小臂上一大块淤青,还有些破皮。她取出棉签蘸了点碘伏去擦,抬眸看见他把嘴唇都咬白了。
她边擦边吹气,“忍一下。”
处理好外伤,许苓茴把东西还给老板,顺便点了两碗面。
回到座位,小应半倒在两只平摆的椅子上,白色的衣服被弄脏,更显整个人颓废。
许苓茴倒了杯热茶,放在他面前,“穿这么少,喝点热茶暖暖身体吧。”
小应打起精神坐好,“谢谢苓茴姐。”
“给你叫了面,还想吃什么?”
小应摇头,神色愧疚地看着她。
被那群人围住时,他害怕极了,既希望有个人能够来解救他,又害怕别人看见他这副窝囊模样。后来被那人踩住手时,他想,看见就看见吧,他疼死了。
但他没想到,来的会是许苓茴。她拿着棍子将自己护在身后,帮自己还了债,结束后甚至没过问一句,只帮他擦药点吃的。
他从小孤单惯了,没人疼没人爱,认识白述年后,他像对待亲弟弟一样,带着他护着他,给了他一个快乐又安逸的童年。
许苓茴是第二个把他紧紧护在身后的人。
“苓茴姐,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他垂下脑袋,藏住自己通红的双眼。
“不麻烦,姐姐帮弟弟,应该的。”
他一口一句姐姐,她也应了,姐姐就该帮弟弟。
眼泪藏不住,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小应拎起衣领擦了擦,“苓茴姐,钱不是我欠的,是我爸。我上初一那会,他做生意失败,钱都赔光了,后来迷上喝酒赌钱,没钱了就去借,正规途径借不了,他就去借高利贷。原本只有几万,后来越借越多,利息越滚越大,怎么也还不了。上个月我的工资被我爸拿走,没能还上,他们才来堵我。”
记起上周他手上的淤青,许苓茴问:“上次手也是他们打的?”
“不是,是我爸喝醉了打的。”
“这件事白述年知道吗?”
“他知道我们家欠债,但不清楚具体数目,苓茴姐,拜托你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
想起白述年这几年的帮忙,他感动又愧疚,“述年哥重情,他要是知道我的情况,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但是我怎么可以拖累他呢,徐念阿姨生病,治疗费用他到现在还没攒完,要是再加上我,他怎么过得去。”
记起只见过一面的阿姨,许苓茴心紧了紧,“生病?徐阿姨得什么病了?”
“心脏病,要做搭桥手术。”
“所以他才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到处兼职吗?”
“嗯,所以苓茴姐,今天的事,不要和述年哥说好不好?”
她不放心,“他们再来找你怎么办?”
“你今天帮我还了,他们下个月才会来。”
“小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在kasa要做多久,才能还上?那是高利贷,会越滚越多的。”
“那能怎么办呢?我没有学历,找不到高薪工作,只能打打散工。”
他才15岁,懵懂无知的年纪,除了体力活,什么也做不来。可廉价的体力活,填不上那个窟窿。
“小应,我”
“苓茴姐,欠你的钱,我会尽快换上。述年哥那里,麻烦你帮我瞒着,求你了。”
在他通红的、满是无助的眼睛里,她看到了祈求,也看到了希望。
但一个十几岁孩子的眼睛不该是这样的。
它热烈时应该盛满阳光,有熠熠光辉,平淡时应该像山间清泉,清澈干净。
她没办法看着他,与黑暗共生。
老板这时端来面,许苓茴岔开话题:“先吃东西吧,折腾这么久,该饿了吧。”她把两碗面都移至他手边。
“苓茴姐,你不吃吗?”
“我才吃完没多久,不饿,你吃,不够我们再点。”
“好。”
小应握紧筷子,埋头吃面,吸溜声音很大,将间或发出的抽泣声盖住。
顶着一身伤,小应不敢回去上班,和许苓茴告别后,他赶去下一个兼职地点。
许苓茴看着少年细瘦的身影消失在冬日里,慢慢阖上有些酸涩的眼睛。
她进去kasa,店员说喻初不在,这些天也没怎么来。给她打去电话,没接,她想,大概是临近考试,喻青管她管得严了些,便没再打过去。
坐在26号桌,她前后环视一圈,没见着白述年。问了店员,说他五点才上班。
没人陪着,她让店员开了个离外面远一些的包间,到里面写作业。包间隔音好,她也全神贯注,写完带出来的卷子,已经七点半了。
她收拾好东西出去,叫好餐,正好碰见给客人送酒的白述年,她将人拦住,问:“你今晚几点下班?”
她突然冒出来,把白述年吓一跳,好一会他才回:“十点。”
“那我等你,有事和你说。”
她语气严肃,神色郑重,不像开玩笑,白述年点头。
吃完晚餐才八点出,许苓茴戴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隔绝外面的吵闹,拿出试卷夹和活页本,剪剪贴贴起来。
白述年几次从她身边经过,她也浑然不觉,在这吵闹的环境里,专心地做自己的事。
他多晃悠了几次,见人是真没发现他,不是自己又踩中她的尾巴,她在伺机报复,才放下心来,到吧台那边拿了杯气泡水。走到一半,又折返回去,让人换了杯温开水。
水放到她手边,她也没回应。但两趟下来,水没了,白述年默默帮她满上。一个晚上,她喝了五杯温开水。
十点一到,许苓茴停下笔,但白述年还没忙完,来来回回忙碌。她收拾好东西,等他忙完。
又过半小时,白述年才脱下工作服,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走到26号桌,“可以了,走吧。”
许苓茴背上书包,和他一同走出去。外头又飘着细雪,进入十二月份,雪下得越频繁了。
见他解开自行车的锁,许苓茴按住座椅,提议:“要不,打车走吧。”
白述年看见她搭在座椅上的细白手指,笑了笑,“这离我家不远。”
许苓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横他一眼,负气道:“那就先去你家,说完事我自己回去。”
白述年弹开她的手指,将自行车转个弯,“上来,不至于累到载不动你。”
他这么说,许苓茴便没再和他客气,跳上后座,抓住座椅下的栏杆。温热的掌心触到一片冰冷,她冷得指尖一缩。
“白述年,你能不能找点布或者纸什么的,把座椅下那圈铁杆贴起来,冷死了。”
“又没让你抓那。”
“那抓哪?抓你腰上吗?”
白述年被她噎得没话回,沉默十来秒,岔开话题,“你要和我说什么?”
话长,风大,这样说着他听不清,许苓茴说到了再和他说。
冬天夜里人不爱出门,过了十点路上就空荡荡的,只偶尔瞧见一两个行人和几家摊贩。拐进许苓茴家所在的道,更是不见人。
骑过一盏路灯,白述年余光瞥见后面地上一道乱晃的影子,他出声提醒:“许苓茴,别乱动。”
“我没动。”语气不像以往故意捉弄他。
“嗯,坐好。”
过了下一盏路灯,他又往后瞧,影子变得细长,然后逐渐消匿。
收回目光,他专心往前骑。
到小区门口,许苓茴下车,站到他面前,又有些犹豫了。
白述年停好车,与她相对而站,“要和我说什么?”
思索再三,许苓茴还是将下午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听到最后,他的脸色,一片铁青,眉头紧缩。
饶是之前惹他生过许多次气,许苓茴也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眼里似乎燃着火,那团火要从他身体里烧出来。
“白、白述年,你没事吧?”
白述年面色不见缓和,沉声质问她,“许苓茴,你哪来的胆子,敢和那些人硬碰硬?”
许苓茴没想到他听完第一句是这个,一时反应不过来,良久才小声说:“又不是第一次。”
白述年见她一副意识不到严重性的模样,愈加来气,“你知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你以为人人都听得进去你那些威胁吗?”
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喝住,许苓茴脾气也上来了,“那你要我看着小应被他们欺负吗?”
“kasa那么近,你不会回去叫人吗?”
她别开脸,“一紧张,就忘了。”
“许苓茴,帮人不是这么帮的。”他放缓语气,“鲁莽冲动,是不自量力。帮不上别人,还赔了自己。”
她在他话中听出责备,转过脸仰头看他,一脸执拗,“所以,是我错了?”
她知道孤立无援的滋味,也体会过在黑暗中从充满希望等到绝望的感觉,她尝过这些苦,所以她看不得别人和她一样。
她不想他越陷越深,或许只要拉他一把,迈出一步后,眼前就是一片明朗。
她错了吗?
还是说她连自己都帮不了,就没有资格拉别人一把?
雪花落在她卷翘的睫毛上,她眼睛不眨,雪汇成薄薄的一条线。许久,睫毛轻颤,和雪一同掉落的,还有她晶莹的泪。
只一滴,夹着未融的雪停留在她左颊处。
一滴泪把白述年看傻了,他看到她新的一面,不再是好强,也不是顽劣,是柔软和委屈。
他意识到自己的话重了,想起那天下午她塞进捐款箱里的钱,他清楚她的心思,于是换了语气,说:“不,你没错,是我错了。”
垂至身侧的双手伸出又撤回,手指已经曲成适合擦眼泪的弧度,但他不敢轻易触碰上去。
他怕自己冰冷的手碰到那滴泪,会在她脸上结成冰。
挣扎许久,她没再掉眼泪,那一颗饱满的泪珠,却依旧停在她颊上。终于,他试探着举起手,伸至她下颔处,她脑袋一偏,错开他的手。
那滴泪滑至她下巴,最后落入雪中。
他又说:“是我错了,不该这么说你。对不起。”
许苓茴吸了吸鼻子,不愿转过脸正视他。
他叹声气,“但是下一次,不要这样了。”
许苓茴没回应他的道歉,只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嗯,回吧。”他也没想一句道歉就可以让她消气。
再见也不说,许苓茴径直往里走。
白述年喊住她:“最近如果晚回家,注意点安全。”
她不情不愿地“嗯”一声。
他看着她跑进去,瞧不见身影了,他往四周扫视一圈,没有人,只有路灯投下的树的倒影。
但刚刚回来的路上,他看到一道不属于他和她的影子,跟了他们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