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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苓茴打开家门时,里头灯火通明。
玄关处,有几个封好的箱子,鞋柜上的鞋子少了一大半。
她当作没看到,若无其事地换了鞋,走进客厅。林微坐在沙发上,在等她回来。
林微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语气有些不好,“苓茴,你这几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许苓茴朝房间走,低声回答她的问题,“和喻初出去了。”
换作以前,林微会以半是严肃半是担忧的姿态,让她早点回家,但今天她只说:“天冷,不要这么晚回来。”
“嗯。”
许苓茴打开房门,几个平日被收在柜子里的行李箱摆在过道上。她面色一冷,将门敞开,转身面对林微,问:“妈,这是什么意思?”
林微走过去,擦着她的身体进房间,打开行李箱。晚上她只是把箱子拿出来,没有给她收拾东西,“下半年你就要高考了,还是回去住,妈妈能照顾你。”
许苓茴把两个没开的箱子推到后头,“我成年了,可以照顾自己。”
“在你没上大学之前,你在妈妈眼里,就还没成年,我需要照顾你。”
许苓茴拦住她拿衣服的手,“妈,我不会回去的。”
林微停住动作,长叹一声,覆上她的手背,“苓茴,我知道你还在怪你爸爸这些年对我们的不管不顾,但是他现在知道错了,我们难道不可以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不可以。”
林微被她决绝的语气惊住,记忆里,她从没这样反对过她的话,从来都是她说,她照做。
“苓茴,你究竟是怎么了?你不是最听妈妈的话吗?”
“如果他没有出现,我想我还是会像以前,做一个听话的孩子,哪怕要装一辈子。”
林微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她无法相信,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女儿,居然有一天,这么明目张胆地违背她的意思,她挣开许苓茴的手,将她的校服丢进行李箱,“如果我非要你跟我回去呢?”
许苓茴轻轻笑了下,拿出手机,调出一个号码,“那我让外公给你说吧。”
她的手停在通话键上,还没触到,手机被林微一把打掉。
林微动气,胸膛起伏着,“苓茴,你是要拿你外公威胁妈妈吗?”
“妈,对不起,如果你非要让我回去,我只能让外公帮我。”
林微却突然示弱,她眼里盈满水珠,哀伤地看着她,随后扶着衣柜瘫坐在地上,一面哭一面笑起来,“我林微这大半辈子,活得真是可怜啊。十八年前,丈夫不爱,每天守着一个空空的房子,差点守得抑郁。十八年后,好不容易能圆少女时期的梦,和爱的人重修旧好,女儿却不愿意陪在身边。看来那年你外公给我求的签没说错,我这辈子,注定不能圆满。”
她由小声啜泣,逐渐哭出声,眼泪流了满脸。
许苓茴从没见过林微哭成这样,和许怀民离婚那年,她只大闹了一通医院。后来逼迫她做一些她不喜欢的事,也只是用一种示弱的语气让她顺从,她从没这样哭过。
许苓茴有些慌,她蹲下去,抓住林微的胳膊,“妈,对不起。”
“苓茴,当年生你的时候,我大出血,鬼门关逃了一命回来,昏迷了两天,可醒来后,养好身子,每一天都在带你,因为我不想错过我女儿的每一个瞬间。你三岁那年,我带你出去玩,你调皮,趁我不注意要去摘池塘边的花,差点掉进去,我把你拉住,自己差点淹死在池塘里。后来和你爸爸离婚,妈妈逼着你学了许多你不喜欢的东西,但妈妈只是想让你变得优秀,也想让那个女人看看,我林微生的女儿,不比她女儿差。”
林微突然握住许苓茴的手,握得紧紧的,“和你说这些,不是想展示妈妈有多爱你,父母爱子女,是应该的,妈妈只是想告诉你,妈妈不能没有你。”
许苓茴听不下去了,哽咽着打断她,“妈,对不起,除了回许家,其他什么事我都答应你。妈,我求你,我真的不想回去。”
林微没说话,隔着朦胧的水汽,呆滞地望着她。
母女俩无声坐了两个小时,最后林微妥协,“妈妈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许苓茴靠着柜子,身心疲惫,“你说。”
“第一,等你手好了,继续去上兴趣班。第二,考上岭安的重点大学。第三,每周回家吃一次饭。”
许苓茴点头,“好,我答应你。”
“扶妈妈回房睡觉吧,妈妈累了。”林微朝她伸出手。
“好。”
许苓茴用左手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左边身体上,右手动弹不了,她只好用右边肩膀挨着墙,承住林微压过来的力。
回到房间躺下,林微捏着发痛的额头,睁眼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明天上午妈妈给你请假,你好好睡一觉吧。”
“好。”
回到自己房间,许苓茴把行李箱都收起来,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没有半点睡意。直到天微微透出熹光,穿过窗子,跌落在她书桌前,她才迷迷糊糊闭上眼。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
许苓茴穿戴整齐出去,客厅里静悄悄的,玄关处的箱子已经不见。她打开林微的房间,里头除了家具,其他东西全部不见了。
她不知道林微什么时候走的,天亮那会睡熟过去,没听到半点动静。
她关上房门,把一旁束起的门帘放下,灰色的帘子盖住十年的生活痕迹。
厨房的餐桌上,林微给她做了早餐,盘子下压着两张便利贴:
苓茴,妈妈回去了,昨天睡得晚,早上就没喊你,起床后记得把早餐吃了。早餐档离家里远,以后早上要早起一点,不要空腹上学。有什么事,要来找妈妈。答应妈妈的事,记得要做到。
许苓茴看完,把便利贴揉成团,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桌上的东西早就冷了,许苓茴拿起一块三明治,咬下一口,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最后一顿早餐了。”
下午回学校,还没进教室,许苓茴被守在门口的喻初拉到走廊边上。
喻初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紧张地问:“早上怎么没来?发生什么事了?”
许苓茴转一圈给她看,表示自己好得很,“昨晚太晚睡了,早上就请了假。”
“昨晚和阿姨,闹不开心了?”
许苓茴揪紧手中的书包带,神色黯淡地点头。
“还是要你回去?”
“嗯,但我们达成协议了,答应她三件事,就可以不回去。她早上就走了。”
喻初心一紧,“让你答应什么了?”
“继续上兴趣班,考上重本,每周回去吃饭。”
喻初松了口气,随即又为她抱不平,“阿姨也真是的,这都什么关头了,又要你考重本,还要你上兴趣班。这么折腾你干嘛呀。”
许苓茴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能不回去,做什么都好。”
“那从今晚起,你就得一个人住了?”
“嗯。”
“一个人行吗?”
“放心,我们小区安保挺好的。”
“那一日三餐呢?”
“在外面吃。”
喻初郁闷地叹口气,抱住她的左胳膊,靠在她肩上,“我舅舅现在盯我盯得紧,不然我就陪你住了。”
许苓茴伸出手指戳她的额头,“可千万别,不然我还得照顾你大小姐。”
喻初不乐意了,“啧,嫌弃我呢?”伸手挠她痒。
许苓茴笑着往后躲,“没,我哪敢。”
喻初有意逗她开心,追上去挠她腰侧。
许苓茴往后退,在喻初一声惊呼中撞上身后的人,那人扶住她双肩,让她站稳。
抬头去看时,许苓茴的笑还挂在脸上,“对”
见是白述年,许苓茴的道歉堪堪停在嘴边。
白述年放下手,看见她右手上的固定带移了位,出声提醒,“小心手。”
许苓茴往旁边撤了几步,低低“嗯”一声。
喻初见他们这样,以为许苓茴又把人惹恼了,给她递去一个谴责的眼神,留下一句晚上一起吃饭,就小跑回自己教室了。
剩下两人,许苓茴眼尾甩他一眼,拎紧书包,先他一步进教室。
走到座位,她桌上有几张试卷,被人叠整齐放在右上角。
见白述年进来了,许苓茴别扭地问:“这些什么时候交?”
白述年坐下,抽出做好的练习卷递给她,“后天。”
许苓茴直接丢了份答案给他,让他自己对。
受到与前些天截然不同待遇的人,嘴角一抽。
今天是周三,放学要周测。任课老师在上面让人安静准备发卷时,许苓茴惆怅地看了看右手,脸色凝重。
这些天手伤着,她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偶尔忘记了抻到,就会有一下的刺痛,她担忧到元旦前,手还没能好。
正想着要不要和杨盈请个假,就先听到旁边的人说:“要不待会我帮你涂卡,你把大题步骤用左手写一下,我帮你誊到答题卷上。”
这种有作弊嫌疑的做法,亏他想得出来,她无语地睨他一眼,“这是考试。”
白述年一股成竹在胸的语气,“考的是物理。”
许苓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怎么,看不上我呢?”
白述年以为她真听不懂,一本正经地说:“我不会抄你的。”
“行,你不怕被误会就好。”
试卷传下来,许苓茴把答题卡丢给他。
白述年写得很快,做完选择没有检查,就直接写大题。为了剩出时间帮她誊抄,大题的字他写得潦草,剩二十分钟时,他直接省去最后一小问的答题步骤,只留了个答案在纸上。
他将答题纸拢好,拿上去交。
折返回来,他拿过许苓茴的答题卡,给她使个眼色,示意她把试卷移过来一点。
记了前五道选择题答案,正要拿起笔涂时,台上老师突然喊他。
“白述年,你都交完卷子了,还在那做什么?”
白述年笔一顿,侧眸望向在一旁低头憋笑的许苓茴。他深呼了口气,丢下涂卡笔,随即站起来,说:“老师,我帮我同桌,涂下卡。她手伤了。”
许苓茴忍不住,趴在桌上捂嘴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