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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六十周岁生日的次日,组织部就派人找老高谈话了,说些劳苦功高、功不可没的赞美话,其核心就是告诉老高,你到点了,回家吧。

老高其实知道规矩,老早就把一些办公室里私人物品基本老鼠搬家似的拿回了家,书架上自己喜欢的书籍也是如此,留下的是些老高也曾未翻看的那一类书籍,很高大上的那种。自己喜欢的那盆多肉,他也早早搬回了家,他很感慨所有植物轮番死掉或者变黄而更换多次,只有这盆叫做黑魔法师的多肉植物坚强地活了很多年,即便在他出差一个多月回来也健康如昨,真有点儿惺惺相惜的样子。至于自己喜欢写的一些随笔,包括一些有感而发的“负能量”文字,他都装入了硬盘,然后在电脑中删除。

老高是高中毕业接替老爷子来到这个系统的,转眼四十年过去了。这四十年发生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啊。如今要进体制内,真比高考还难,并且很多单位只出不进,进来的也大多是雇员,拿着可怜的二三千月薪,却干着大部分活计。以往,到点退休,还有个送别宴啥的,如今八项规定了,单位接待费用几乎为零,七八年下来,老高的啤酒肚也小了很多,这不仅仅得益于他天天打太极拳,他知道。

转眼中秋节到了。每到节前周末,老高几乎是天天在家很少外出的,电话显然比平时多了许多。因为小区是封闭小区,进出很不方便,老高就要走到小区的东门或者南门,抱上来一些烟酒茶叶等礼品,偶尔里边也有几个购物卡啥的。当然,一些送礼的要还礼的,老高就夹上一条烟或者提上两瓶酒,下去跟人家交换,回来后,妻子也是眉开眼笑,一副崇拜的样子看着老高。而老高下班回来的后备箱,往往也是很有收获,各种海鲜等等,甚至还搬回过一箱茅台。放了多年了,老婆一直不许老高打开喝,说是要留着女儿结婚招待贵宾。

女儿如今大学毕业了,体制内她是坚决不去的:“天天拿个戳儿,盖章盖章,烦不烦?盖着盖着就老了。”女儿说的是她的母亲。如今这孩子加入了海淘大军,与几个年轻人合伙搞海外代购,网络直播销售。老高看不好这些东西,可是从女儿的敬业快乐程度看,还是满意的。毕竟这孩子已经跑了好几个国家,并且签证都是五年期。年轻时曾经想游遍全球的老高很是羡慕并惭愧。只是,自己的乘龙快婿一直没有着落,这叫老高两口子很是纠结。

中秋节前的第二个周末,老高高度关注自己的手机,可惜,该来的电话一个没有来。第一个周末,还有两天过节了,终于来了一个电话,于总的:“高老,在家吗?我一会儿过去看看您。”这个于总,多年来一直在老高的关照下做一些小项目,挣些小钱,每年过年过节必不可少地来给老高送点儿节日礼物,如烟酒糖茶啥的。

老高下去,结果于总递过来的一瓶酵素,很激动地说着谢谢。于总关心地问老高的身体,老高说挺好挺好,谢谢您还记得我,来看我。“怎么会忘了您高老呢!高老的博学儒雅,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上了年纪了,要注意养生,这酵素,是我朋友开发的,你喝喝试一试,效果好,打电话给我,我再给您送。”老高客气地邀请人家上楼坐会儿,人家照往年一样,说还有几家要走一走。于是,就上车走了。

老高回家,急忙提出那瓶酵素,看看袋子底部,空空如也,其他啥都没有。往年这里边起码有几个伍佰的购物卡的……一边的妻子也有些失落,说声“人走茶凉”,便安慰了几句老高,督促他吃饭。

老高开了一瓶红酒,和老伴儿各自倒了二两,佐餐。碰一下高脚杯,老高安慰老伴儿:“咱俩的工资,一个月一万五六,银行存款,一百多万!光利息,你说,买什么咱买不起,毕竟退休了,没用了,就不要计较这些个身外之物了,慢慢的,咱们要适应。”老伴儿也点头称是,同时嘟囔了一句:“毕竟咱女儿还没嫁人啊!”“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子女做马牛!今年中秋,咱就开一瓶茅台,回老家跟老母亲一起过节咋样?”老高热切地看着妻子。

“休想!你九十岁的老母亲还知道啥是茅台?别嘚瑟了好不好?你说咱是不是应该进山看看大哥嫂子去?别叫人家再跑咱头里。”妻子说的大哥是老高多年交往的一个朋友。

“算了吧!大道至简,这些人情往来的,把人们都累个半死。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啊。等中秋节那天,叫老李给捎过去两瓶酒一盒月饼就行,月饼你明天多买几盒。”

次日,山里大哥来电话邀请老高去家里坐坐。老高说好好好,正打算去呢。可是,真的要去,老高很有些不情愿。

“人家田总那边,咱是不是准备点儿茶叶送过去?他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喝茶。”老婆道。

“就咱家的茶叶?送过去被人家当做树叶子给扔掉!田总是土豪,人家缺什么?我再说一遍,大道至简,不联系!虽然他帮过咱忙。”老高说的帮忙,是前些年田总利用手头资源,为老高的女儿买了一套廉价房,田总也成了高老家的常客,包括过年过节,他总是带着一双儿女和妻子来老高家吃饭,两个孩子特别喜欢老高的女儿。

电话响了。田总:“高老头?今天干什么?怎么?去山里?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老高毫不犹豫。

大哥大嫂做了一桌子饭菜,田总一家四口在老高的车子引领下来到了大哥家里。“小高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大哥热情地致欢迎辞。小高,久违的陌生的亲切称呼。

孩子们在农家小院里玩的不亦乐乎,老高两口子和大哥大嫂聊天,田总话很少,多在院子里陪孩子玩,给孩子拍照片,面对着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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