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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相信,那王侍郎以为是因为什么呢?萧婉吟脸色如常。

六合靴踩在沙子里一步一步向年轻士兵靠近,本披于朝官肩上的披风此时已经盖在了士兵的身上,七娘是怕我战死在沙场,怕我遭人暗算,怕我死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漠之中。

四目相对,看着王瑾晨眼里的急切,萧婉吟陷入了沉默,手里的烤肉与胡饼未曾吃几口她便全然没了心思的将之放在一边,不要任性了,旋即抬头,对视的眼里尽是温柔,好吗?又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的,你一直都知道。

我不希望你如此,不喜欢你如此。王瑾晨道,即便知情,那心就不会疼了么?

第138章 同榻而眠

波斯

波斯国位于陇右道之西,其酋长为先波斯帝国皇帝伊嗣俟之子阿罗憾,高宗时期曾受邀入唐。

西域通商,因此在这个满是卷发与瞳孔诧异极大的国度中来往几个中原汉人并不奇怪。

是夜

因为语言不通,王孝杰所安排的护卫之中有一人懂波斯及西域诸国的语言,一路上负责翻译与传达。

夜里寻到一家酒店歇脚,酒店老板见中原服饰便显得极为和善,侍卫与之翻译道:监军,店家说只剩了三间房。

三间房,我们可有十几个人。王瑾晨挑起眉头。

跟随的护卫长旋即道:监军身份尊贵可住一间,其余两间末将可与他们同住,反正在军营中大家伙也都是挤在一张席子上的。

王瑾晨倒不是觉得会委屈了这十几个护卫,视线不自觉的抬头盯上其中一个较为瘦弱的年轻士卒,耳白于面,有些像女子。

望着一堆从军中来的粗鄙壮汉,王瑾晨强硬的开口道:波斯我未来过,亦不知此处风情如何,七郎随我住吧,夜里也需要有人护卫,不然我定难以入眠。

护卫长听后便回头拍了拍士卒的肩膀,小萧,今夜监军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波斯的建筑风格有固有的西域特色,通商之后又吸收融合了一些中原建筑,使得中原商人在遥远的陌生之地也能找回几分家乡的熟悉感。

屋中还特意点了一炉檀香,青烟顺着帐帘怀绕而上,二人同处一室,关上房门避开了其他护卫们的视线与议论的安静倒让王瑾晨有些不适应,房间并不大,无论人走在哪儿都离不开对方的视线,相识二十余载却如初相识一般生涩与不自然。

王侍郎经常独处,也会害怕一人呆着么?萧婉吟极自然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

王瑾晨瞧了一眼房门与窗户小心翼翼的随其坐下,我经常独处,可不代表我不害怕孤独。

萧婉吟抬起头直直的盯着王瑾晨,一眼瞧中那因对视而躲闪的眼神,所以呢?

王瑾晨被话语问住,冷静下神情呆滞的反问了一句,所以?

既然害怕又为何要独处。萧婉吟道。

王瑾晨坐起,提步朝床榻走去,走到床边时弯下腰,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道:害怕与不自在,七姑娘会选择哪个?

所以,萧婉吟坐转身子看向王瑾晨的背影,你一直都是不自在的。

王瑾晨止住握紧被褥的手,稍抬的眼神盯着木制的床沿,害怕与不自在是可以同时存在的。旋即将其中一床被褥抱起,时候不早了,明日还有事,早些歇息吧。

萧婉吟看懂了她抱起被褥的意图,便走上前制止住她的手,可知道地上凉寒?你身上的寒疾好了?还不等人回答自己的连问,萧婉吟又道:我瞧你走路便知你身上的毛病,寒疾未消,仍旧会有隐痛吧。

王瑾晨回头看了一眼,就只有一张床,我总不能委屈你这个嫡姑娘吧。

从王瑾晨嘴里说出来的嫡庶让萧婉吟觉得很刺耳,睡榻上吧,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当然也不怕你想做什么。见人站着不动,萧婉吟便上前将她怀里的被褥夺下,复放于榻上摊好,同塌而眠,你与李氏...

我没有与李氏躺在一张榻上过。王瑾晨打断道,不管你信或是不信,虽有相处近一载,但都止乎礼,后来她卧病我从旁侍疾,仅喂汤药罢了,至于为何服丧,其中还有诸多原因,不但是于恩的私情,更有朝政上的,但朝政还是过于黑暗,乾坤终究是扭转不过来,至少靠一代人是远不能够的。

看着王瑾晨眼里的认真,萧婉吟皱起眉头,萧氏已然被兄长搅成一滩死水,你又何苦再牵扯进来,自身都难保。

萧家纵使再无情,七娘也是不舍的吧?王瑾晨反问,就如同我割舍不掉...父亲大人与王氏,血浓于水,再怎么样那都是生长的家,若家都没了,才是最害怕的事吧。

谈及族中,萧婉吟深感疲惫,只云淡风轻的道了句,睡吧。

望着已经解下软甲躺至榻上的人,王瑾晨沉下气息不再多言,解了公服外衣后小心翼翼的爬上床榻,在特意留出的一大片空处静静躺下。

躺下后,房间瞬间安静下,气氛也变得凝固,听着平缓沉稳的呼吸声王瑾晨紧绷起一颗本就不平静的心,如此近的距离她不是没有接触过,只是再次相触仍旧会有悸动,仅是呼吸声就让她无所适从,所以她更不敢偏头过去瞧旁侧女子的容颜,墙边是烛光所映的人影,被褥放置在一边,从影子上便可瞧见女子的身形体态,褪去了少年的稚嫩,韶华依旧未负青春。

过了许久,直到灯烛闪烁,萧婉吟睁开眼将头偏向王瑾晨,一阵扑鼻的清香瞬间萦绕鼻尖,属于人身上最为独特的味道于她而言再熟悉不过,烛火幽暗,躺的人过于乖巧与端正,使得她只能瞧到半边脸,极深的曲线衬着唇鼻,五官是可见的精致,这样一张脸放在京师,又有几人不动心。

萧婉吟探上白皙的手,至王瑾晨耳侧时突然悬住,她在一双明眸之中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犹如照镜一般,让一向从容的自己竟慌了神的将手收回,撇头轻轻道了一句,王侍郎睡觉都不关灯的吗?

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经历是是非非却发现最后比之前相处时还要更为青涩,二人都明白,如今夹在他们中间的不过只有一个礼字而已,早已逾越了规矩,可是又处处守着规矩。

王瑾晨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的起身将房内的灯烛一一吹灭,最后伴着屋外洒进来的微光摸黑上了床。

房间本就不大,床榻只供单人歇息之用,因此二人躺下便显得有些拥挤,尽管小心翼翼可还是触碰到了臂膀,隔着一层单衣肌肤微微发热,卧榻之侧乃朝思暮念之人,如此,怎可能安然入睡,许是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王瑾晨便借着这份安静开口道:明日去见波斯的王,我已让人将大周战胜诸国的消息散布周边国家,不出意料的话明日见面便可谈妥。

萧婉吟顺着她的话问道:做到了女皇心中所喜的万邦来朝,你便可全身而退了么?

漆黑的夜色中看不见有心人皱眉,也看不见那苦涩的容颜与神情,万般期待也只换来了她一句同样的回答,睡吧。

翌日

一声鸡鸣,将睡梦中的人拉回现实,一向浅睡的人昨夜不知为何竟睡熟了过去,当迷糊的睁开眼时才惊觉想起自己身在异乡,陷入熟睡的还有身侧之人,好在波斯一向礼唐,亲近中原,而波斯酋长阿罗憾又曾亲抵东都洛阳朝见高宗皇帝,因此对于中原来的人波斯国人一项礼待与尊敬。

察觉周围异样,萧婉吟便从睡梦中苏醒,醒来时却发现有一双眸子正盯着自己看,惊奇却又不意外,我怎睡着了...

萧婉吟从榻上坐起,先醒来的人已经将公服与幞头穿戴齐整,红袍金带,斜坐于床沿,干净无瑕,不失读书人的气质但又有点过于呆板,然明眸之下藏着的却并非敦厚。

王瑾晨见她醒了便指了指桌子上的早膳,波斯亲唐,武周虽改制,可在外人眼里与唐无二,更何况大周战胜了西突厥与吐蕃的合攻,这个天下,必定以东方为中心,所以七娘不必担心我的安危。

王侍郎不想带妾身去波斯王宫直说便是了,何必如此拐弯抹角。萧婉吟从榻上爬起,习惯性的坐到了镜前,欲要梳妆却发现自己并未带任何胭脂,双眼之上那对英气的眉毛也给她做了提醒。

王瑾晨起身走到桌前,伸手摸了摸盖盖的几个波斯式样碟碗,见还有温度便将手收回,临出门前抬头望了一眼对镜安坐的女子,昨夜的问话,心中一直有个极为明确的答案。

萧婉吟朝门口传声处转头,什么?

如不能带你一起走,我要何全身而退。王瑾晨道。

萧婉吟楞坐在精致的木椅上抬头对上一双极认真好看的明眸。

一时间,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该回什么,想不到要如何回答,而门口的人也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便转身迈步离开。

床榻还留有余温,在人走后,房间彻底安静,呆坐在镜前的人冷冷的盯着自己,未久,回过神后又将甲胄与佩剑穿戴上,朝先离开之人的踪迹追了上去。

初夏的风还带着春日的几分气息,早晨的露水从葡萄腾架上滴落,朝阳初升,街道上人影错落,脚步追寻着脚步,诸国语言夹杂,百花缭乱。

第139章 天下之枢

波斯宫殿

波斯酋长穿着有花纹的衣裳,宽袖,交领右衽,比中原服饰要简易,正安详的坐在王座之上聆听随从进言,头上微卷的黄色发丝已经全白,已近八十高龄,却看上去依旧健朗,双目有神。

阿罗憾作为萨珊王朝残存的王室,其出色的领导能力加上中原的扶持,使得他在西方具有极高的声望。

随从站在王座的阶梯下面,抬头仰视着自己的王,大周派遣使臣求见王,会不会是因去年突厥与吐蕃攻周,您替女皇周旋与肃清西方势力,才使得这场战争结束的如此快,女皇惦记您的功劳所以派了使臣来慰劳。

阿罗憾盯着大殿的殿门,昨日东方使臣一行人进入波斯的第一刻他便通过哨兵知晓了,汉人的服饰最是繁杂因此也极好辨认,尤其是他还曾在中原做过官。

阿罗憾倚坐在王座上一手支撑着满是白须的下颚,冥思了一会儿后站起,侧头吩咐道:命诸臣随我一同出去迎接。

恭立的随从抬起一只手放在胸前弯腰道:遵命。

老旧的宫殿里,区别与波斯服饰的圆领公服与金色的革带很是醒目,波斯酋长带着残存势力本就不多的几个臣子走出正殿亲自迎接这个突然到访西方的中原高官。

使者这边请。波斯的官员对穿着中原官服的年轻人很是礼貌与恭敬,稳步穿梭在人并不多的宫殿里,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几声怒吼。

来使尚未感到诧异,只见波斯官员已经变了脸色,尤其是侧抬头看见来使的样貌时心里便突然慌张了起来,边走边思索了一会儿后在宫廊分叉口止住了脚步,使者请走这边。

王瑾晨的随从见之上前呵斥道:波斯只是大周的属国,你们的王尚且是天子之臣,而你眼前这位是天子亲封的近臣,怎可屈尊入道偏门。

波斯官员听后吓得脸色苍白,连连解释道:诸使有所不知,我王的长孙脾性古怪,且好长相清秀的中原男女,按中原的话,说是纨绔也不为过。

随从还想说什么,只见王瑾晨抬起手,人家也只是一番好意,一扇门而已,不必如此。随从只好退居主人身后就此作罢。

风吹动着城墙上的旗帜,碰面的两行人中,为首的皆为深色的红袍,拜访之人齐整的衣冠衬托着其清秀爽朗的面貌,而穿在老者身上则多了几分干练与威严,阿罗憾走上前,一见如故般的握住了王瑾晨的手。

老夫当是谁,原是秋官侍郎。

阿罗憾道着一口流利的洛阳正音,王瑾晨这才想起他在洛阳居住的年数比自己的年岁都要大,大酋长识得下官?

载初元年二月十四日,皇帝陛下在神都紫微城洛城殿亲自策问贡士,老夫曾在殿廊上瞧见过王侍郎。阿罗憾解释道。

大周延续前唐,因此遗留的旧臣之中还有不少异族,王瑾晨听过这个波斯皇帝之子,先时唐人称之为波斯国大酋长,但一直未曾见过面,又或许是自己从未留意。

原来如此。

阿罗憾在朝多年,亦知眼前人是女皇极为器重之人,其宠爱程度不亚于白马寺那个伪和尚,即使自己的虚衔比其官阶要高,但仍旧表现得极为恭敬,王侍郎殿中坐。

阿罗憾攥着苍老褶皱的双手,因周易唐,而自己又作为唐臣曾为先帝效力,便一直心存惶恐,这几年来极为想要替大周效力夺取功劳以此获得皇帝的信任,侍郎来到波斯,可是天子要臣做什么吗?

王瑾晨轻轻摇头,刚坐下不久便又撑着地毯起身,下官此次来是有事要与大酋长商议的。

阿罗憾随其起身,王侍郎请言。

陛下登基已有三载,然却一直为是否正统一事困扰忧心,大酋长居中原已久,想必也知儒家治国之道,华夏至今历数朝共千年之久,陛下以女身登基为帝成千古,引天下诸学、士所不满。王瑾晨道。

波斯亡国,阿罗憾久居中原,因此对中原朝政很是熟悉,女皇陛下的困扰,我一直知道,作为大周的属国,此次战争,我也是拼尽全力才让西方势力肃清使之没有卷入与中土之间的混乱让大周朝皇帝陛下再增苦恼。

一阵狂风卷起风沙,将尘土带进这座重拾繁华不久的老城,穿着各异的商人骑着骏马牵着数十只骆驼,驼铃声伴着酒馆内的胡琴奏乐阵阵响起。

宫殿门

一个黄头卷毛,浅蓝的瞳孔,连带着络腮胡子的年轻人骂骂咧咧的从宫中走出,其穿着打扮与身侧跟随之人稍有不同,额间系带环绕正中间还镶有一颗璀璨的蓝色宝石。

宫门外有几匹骏马,马鞍与马饰并非西域之物,牵马的人衣冠与长相也十分不同,那双蓝色的瞳孔一眼便瞧中了这群从中原来的汉人,起初并未在意,直到目光扫视到其中一个手握着剑柄目光朝向宫城一动不动的年轻便衣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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