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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弟子如梦初醒,赶紧小跑过来,目光控制不住地瞟向舒愉。
副宗主那么狠地打了仙君一顿,竟然没有任何后患?仙君就那么逆来顺受地走掉了?
眼见宗主转身就走,她们也不敢犹豫,连忙跟了上去。
舒愉恹恹地对纪兰生道:“我们也回吧。”
“嗯。”纪兰生与她隔了一拳的距离,走在她身侧。
舒愉内心颇为纠结。
刺激了晏采一下,看到他那失魂落魄的神情,她体会到了报复的快感。但冲动过后,她也难免有些后悔,她刚刚对他摆出的那副姿态,是不是太过无情了一些?
晏采确实是她情人中最不听话的一个,但他也是被她折腾得最惨的一个。
她一直坚信,男女之事要你情我愿才会快活。要怪就怪晏采太过脱尘绝俗,将她心中的破坏欲全盘激起,她才会对他使用了比较强悍的手段。
即使被她这般折辱,他还是喜欢上了她。不然他刚刚不会露出那般生无可恋的绝望。
舒愉处理情爱之事一向迅速磊落,此时一颗心却不上不下的。
她既觉得他不乖,想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将他彻底舍弃。
又想到他毕竟不通情爱,一时的举止失度,也不是罪无可赦。他刚才的样子着实有点可怜,她忍不住想把他抓回来,给他点甜头尝尝。
黄昏遁去,夜色笼罩,纪兰生一路上没有说话,就这么一步一个脚印地陪着舒愉往北走。
他的余光瞟到她的侧脸,比以往黯淡了许多。他手上的力气不禁加重几分,在花盆上按出几个斑驳的指印。
她不应该十分绝情么?为何又会这般患得患失呢?
当年她提出与他分开后,她也会在无人处展露失落么?
不管如何,她毅然决然地离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头。
这一次,她也不应该回头。
绝不。
纠结之中,舒愉听到纪兰生不失关怀地问,“你先前为何对晏采仙君动气?”
“你见过他?”舒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关注点反而落在这上面。
“嗯。很多年前见过,他上次来闯天罚时,我也偶然碰上。”纪兰生不疾不徐地道。
想到天罚,舒愉不禁联想到晏采那对魔修厌恶的态度,心上的那点怜惜猛然消散了几分。
此时的她,实力还不够,着实不应该感情用事。
舒愉笑了笑,“先前我只是看他不顺眼罢了。”
她偏头看着纪兰生,目光有些狡黠,“你说,不听话的旧情人,打一下很过分吗?”
第28章 失败
对上舒愉似笑非笑的脸, 纪兰生心跳得有些快。他抿抿唇道:“打便打了,你不要不开心才是。”
“换做是你,辛辛苦苦抓回来的小宠物骤然跑掉, 你会很高兴吗?”舒愉嘴上这样说, 一双杏眼顾盼神飞,已经没有半点不高兴的神色。
纪兰生道:“我没有养过宠物。”
舒愉“啧”了一声, “那你不寂寞?”
纪兰生看向她,淡淡道:“不会。”
纪兰生这是在向她示好?真有趣。
舒愉觉得, 她这位前夫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经过漫长岁月的分离后, 倒比以前多了几分新鲜感。
回到魔灵界的小花园,舒愉懒懒地躺在长椅上,双手枕于脑后, 眼睛一眨一眨地凝望着墨色天空,鼻间有淡淡的花香萦绕。
纪兰生在旁边的石桌上放了一颗照明的珠子, 幽光笼罩夜色, 落下浅浅的影子。他道:“你先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舒愉瞟向地面,他的侧脸剪影并不清晰,黑黝黝一团。她轻笑一声,“今晚不陪我修炼?”
纪兰生将要离开的身形顿住, “我以为, 你并不需要。”
“哦,”舒愉打了个呵欠,“那你走吧。”
纪兰生脚尖转了个方向, 他面向舒愉轻声道:“我在附近再看顾你一晚。平稳下来之后,应该不会发生什么特殊的情况。”
夜色漆黑而深沉,魔灵界连月色都比修真界少见。清冷之中, 只有纪兰生的话语像一捧温热的泉水,缓缓地浸润着舒愉的肺腑。
“纪兰生,你怎么来魔界的?”舒愉翻了下身,寻了个话头问道。
随着她的动作,纪兰生也将照明珠挪了个位置,避免幽光刺到她的眼睛,嘴上道:“天罚式微之日,不小心被一个魔修抓过来的。”
舒愉有些稀奇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还真是命大。上一任宗主是被你打败的吗?”
“嗯。被我杀了。”纪兰生说得坦然,仿佛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之事。
“杀了么?”舒愉喃喃重复道,“那假如别人觊觎你的位置,难道也要来杀你?”
纪兰生一手端在身前,头微低,看着视线下方的舒愉道:“可以。”
舒愉噗嗤一笑,“行吧。我先睡一会儿。”
她似乎完全没有对他设防,话音一落,便进入到睡眠状态。
浓浓的夜色仿佛润湿了纪兰生的衣衫,往日轻盈无感的衣裳此刻变得厚重,他莫名地感到有些束缚。他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将沉睡的夜色惊醒,又变成白茫茫一片。
他也不敢太过专注地看着她,免得扰乱她的清梦。
在这种静谧却并不轻松的时分,飘忽的思绪回到往日。那次被舒愉解契后,他便再也无法寻到她。所有的生路似乎都已被断绝,他不知道这看不到尽头的死路还有什么意义。
就在他快要捱不过去的时候,他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那几块残破的灵玉之上。他天真而又固执地想,倘若他将它修复,舒愉是不是也有可能再次回头呢?
他曾听闻魔灵界有这样的法子。虽然道侣契约不可能完全重新生效,但将碎裂的灵玉补齐,是有机会的。
站在天罚之前,他也曾想过,假如就此死掉,或许也不失为一种解脱。是舒愉将他从黑暗的过去中解救出来,却也是她,将他再度推入深渊。彻底解脱了,也没什么不好。
但上天也不想他死。他恰巧遇上可以穿过天罚的良机,付出筋脉寸断的代价后,他有惊无险地来到魔灵界。却在心弦还未放松之际,撞上前任魔宗宗主。
魔宗宗主一眼就看中了他的植物本命物特殊之处,把他抓了过去,欲按照某残缺秘籍的方法,将他同玄瑜草一起炼化,试图强行培育出圣树之种。
这等偏方自然是没用。他被烈火灼烧了整整一年,也不见功效。魔宗宗主不想试炼草草失败,一直努力地保全他的性命,却让他被迫忍受了常人早就无法承受之苦。他本在第一天就该死掉的,却硬生生变成了不人不鬼之物。
作为一个不同于凡俗普通人的修真者,他竟然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被剥夺。他无数次想要了结性命,却被控制着没有能力去死。
后来,他偶然从宗主口中得知了玄瑜草的特殊,再联想到舒愉的情况。他便再也不敢生出死去的念头。
舒愉她很可能会来到残忍嗜杀的魔灵界。他若拼出生机,侥幸活了下去,那么就可以为她开辟一片净土。
等她来到了此处,便不用面对那些不堪的场景,不用因潜在的危险而提心警惕。
为了她,他也不能自私地选择解脱。他不能死,不敢死。
正是在这股念头的激励之下,他苟延残喘存活于世,碰上魔宗宗主灵力发狂的良机,拼死将他的灵力吸食干净。
还要感谢那地狱般的炼化,在被攻击得神识趋于消散之时,他身体表面却仍然像一个坚不可摧的容器。他就像一条没有知觉的疯狗,活生生将那所谓的宗主脖子咬断了。身上的灵力他一点都没有浪费,他用了魔宗最低贱之人都不会采用的法子,将其灵力全盘吞噬。
他其实早就该卑贱地死去,却靠着一股骇人的执念活了下来。
但从那一刻开始,以前的纪兰生已彻底消失了。活下来的,不过是一个物件——冠上了舒愉之名,只为她而活的物件。
他不仅杀死了魔尊,也杀死了那个残留着人性的自己。
夜幕之下,纪兰生屏住呼吸,打回又一次克制不住喷涌而出的恶念。
他无数次想将此地彻底毁灭,但硬生生忍住了。这是舒愉的世界,他没有资格破坏它。他只能按设想中舒愉会喜欢的情形,将这里打造成她热爱的一片土地。
再单膝跪地,双手捧举,虔诚地献给她。
她要不要都无所谓。
舒愉养了一会儿神,受到种苗的感知后便翻身而起。纪兰生仍维持之前那端正的姿势,静默地站立。舒愉看着他,眨了眨眼,总觉得有些怪异。
他的目光像雾气一般轻,落到她身上没有半点重量。不像旁人,目光或多或少都是能让接收者体会到一点压迫感的。
“开始修炼吗?”他将身前的那只手负在身后,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让衣摆翻飞出流畅优美的弧度。
舒愉点点头,念头一转,她问道:“魔修在运转灵力作战的时候,眼睛都会变成赤红色。你是怎么做到让别人无法察觉你魔修身份的?”
纪兰生道:“我教你。”
闻言,舒愉还是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虽然她不太介怀魔修的身份,也不觉得修真者身份有多么宝贵。但当她真正迈出这一步后,便再也无法回头了。毕竟,魔修的功法是不能逆转的。
以后倘若想再回到修真界,她要么能够确保自己的魔修身份不被人察觉,要么就得拥有绝对强硬的实力。
否则,她会永远失去在修真界的自由。
她不禁抬头看了眼广袤的天空。老天还真是看得起她,将她架到这个避无可避的位置。
不管以后会迎上何种危险,都得先接受了才是。正好,当了这么多年修真者,换换口味也不是不行。
舒愉体内的血液开始抑制不住地沸腾,她兴奋地舔了舔唇角。
地面突然覆盖了一层白霜,舒愉的脸也披上薄薄的轻纱。
躲在云层背后的月亮,竟悄无声息地跑出来了。
舒愉不免想到晏采。
都说他是无法攀折的天上月,但他还是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被她亵玩了。
下次相见,她却已然变成他最厌恶的魔修。不知道用魔修身份玩弄他,滋味会不会更美妙一些呢?
光想想那样的场景,隐藏在她心底深处的破坏欲又再度浮现于脑海。
一定会很有趣。
不过,她不一定还会有这次的好运,刚好遇见重伤的他。她必须要尽快提升修为才行。
魔修功法对个体修为的提升效果,实在是比修真界的功法效果强得多。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修士忍不住堕魔。
舒愉不再犹豫,对纪兰生道:“来。”
清晨,枝头密密的新芽抖落沉沉的露水,在或浓或淡的大片翠色之中随风轻摆。
高耸的山峰在缥缈云端若隐若现,一派如烟似幻的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