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借我四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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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同宜放学后站在教室后面的三模成绩单前仔细寻找自己的成绩。这是藏獒的一贯风格，把所有人的成绩全部贴出来一起鞭尸，学校里的老师从不觉得学生的成绩是隐私，丝毫没有人道主义关怀。她从上往下看，第一栏依旧是李颜君，她看到第二栏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647分，还不错，在她最近不眠不休的努力之下，650分触手可及。

“你最近怎么不当第四名了。”李颜君站到她旁边，看着成绩单问。

上次的事情终于在蓝毛威胁了学校里几个谣言传播者后得到了彻底解决，那之后学校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关于李颜君的谣言。不过宋同宜和李颜君也没有好到要结拜的地步，反而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依然不怎么说话。只是宋同宜常常收到李颜君送来的巧克力，有时候放在桌洞里，有时候放在笔袋里，她把李颜君当做朋友，因此倒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你上次不是跟我掰扯什么第四名哲学，说第四名一般最高兴，因为有什么任务全都有一二三名帮忙顶着。还说一般第二名最难过，因为第二名的总会觉得只差一点就会得到第一名。我怎么看你现在也挺高兴。”

“此一时彼一时嘛。”宋同宜顺着表格继续往下看，看到杨砳的语文成绩终于及格，笑了，“当什么第四名，我要当五边形战士！”

“那你继续努力。”李颜君说完把一块巧克力塞进宋同宜的校服口袋里。

“同学录记得早点儿写完给我。”宋同宜冲着李颜君的背影喊道。宋同宜随大流，眼见同学们在毕业季纷纷交换起了同学录，某天放学后拉着杨砳也去文具店买了两本，她自己挑了一本加菲猫，杨砳随手拿了本史努比。

李颜君胡乱挥了挥手，只说知道了。

回家路上，宋同宜叼着块巧克力问杨砳：“杨砳，中考完我请你去看电影吧。”

杨砳双手插在裤兜里说可以。

隔了一会儿，杨砳问她，“我的同学录呢？你写好了吗？”

“我还没写完呢，过两天给你。”

杨砳给宋同宜的同学录倒是写得很快，正面的信息填得平平无奇，背面只写了六个字——祝你得偿所愿。每个字都硕大无比，占满了一整页。

宋同宜回到家，拿出杨砳那张同学录，上面画满了大大小小的史努比，她迅速填完了基本信息，血型o、白羊座、喜欢加菲猫、颜色偏好绿色、愿望是当个心理学家……她翻到背面，面对一大片空白开始思索要写什么好。

她给别人写的时候有一大堆祝福语可以说，她祝李颜君万事如意、平安顺遂、前程似锦，她祝愿每一个认识的同学都能拥有光明的未来，甚至给那个害她刘海变狗啃刘海的男同学都写满了三行。

宋同宜盯着纸页上的史努比出神，不知不觉间下笔：

【杨砳，我知道七点半可以见到你，于是六点钟就开始高兴】

写完又觉得太直白，不够矜持，赶紧夹进书里。

第二天宋同宜想和杨砳再要一张重新写，杨砳却告诉她：“没有多余的，已经都发完了。”

“那行吧，不过咱俩天天见面，也没必要写这个。何况以后也会天天见，是吧？同学录这种东西都是给以后不会再见的人留个念想。”宋同宜抓住每一次机会拐着弯儿试探他。

杨砳思考了一会儿，扶了下眼镜，“也有道理。”

宋同宜把这当做是以后每天都会见面的肯定回答。

知道自己不用把那张同学录还给杨砳以后，她也不再考虑什么矜持和委婉，在那张纸上肆意挥洒，顺便又加了一个愿望：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每天早晨都能见到你】

怀春少女，这种事只是写下来她都高兴。

这种高兴一直持续到中考。

考试的两天半里，老宋和李女士俩人把每顿饭都做出了花来，宋同宜在考场上觉得自己下笔如有神助，语文考试某篇阅读材料是一位著名球星，她稍微放下心来，觉得杨砳运气真好，他对语文不感兴趣，但对足球感兴趣，他们俩上学放学路上的欧洲杯不是白谈的。她考完试拉着杨砳对完理综答案，转过头就和李女士说，“妈，您赶紧把电影票提前给我吧，泰山都没有我稳。”

老宋也帮她搭腔：“我也觉得我女儿稳。”

李女士斜睨了她一眼：“你就吹吧，我还不知道你们俩吗？等分数下来再说。”

等分数的二十几天里，她一直没放弃这种尝试，她使出了各种手段，但李女士只是微笑着，用一种睿智的眼光看着她表演，然后不为所动。

杨砳看宋同宜过于努力，提议要不然他请她去看电影算了，又不是差这点儿钱。宋同宜不同意，老宋之前也想偷偷给她钱来着，被李女士抓到冷嘲热讽了一番，宋同宜少见的被激起了好胜心，她梗着脖子在李英华面前大放厥词：“你们就等着吧，我要是考到六百五，你不仅得给我电影票，还得多给我二百块零花钱。”买爆米花也得要钱不是。

宋同宜很久以后回首往事，她觉得自己人生第一次意识到了flag的厉害之处就是在这一刻。

查分那天她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分数悔不当初——646分，这二十天里，但凡她在任意一个环节选择另外一个选项，她和杨砳的电影早就看完了。

不过宋同宜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她走出房门，蹲在李女士旁边，满脸堆笑，“母亲大人，我果然不负众望，成功上线附中。”

“我就说吧，我女儿真厉害。”老宋听到这话当即决定今天中午多加一个菜。

李英华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端一杯热水正认真地看着午间新闻，“多少分啊？”

“考上就行，您怎么还在意多少分呢？这一分两分的影响不大。”宋同宜坐在地上试图做出最后的努力。实在不行就花老宋的钱算了。

“我问你多少分？”李英华看她这样哭笑不得。

“六百四十六。”宋同宜只好实话实话，然后双手合十在李英华面前拜了又拜，“母亲大人！借我四分？”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够有诚意，又加了一句：“下次还您八分！”说完还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英华只差笑出声来，“怎么？你还想再中考一次。”

“那倒也不至于。”宋同宜败下阵来。

李英华从身后掏出两张电影票，“拿去吧。”

老宋已经炒好了一桌子菜，他看着宋同宜开心到跳脚的样子，给她手里塞了双筷子，“你妈还能真的不给你吗？快吃饭。”

很久以后宋同宜决定结婚的时候给李英华打电话，问她为什么当时明明知道自己喜欢杨砳，看着自己每天追着杨砳跑也不说什么，李英华告诉宋同宜，这种事宜疏不宜堵，她要是拦着，恐怕宋同宜早就闹着非君不可了，有些事必须要自己体验过才好，李英华并不想剥夺她体验的机会。宋同宜觉得李英华在这方面有着非凡的智慧，后来等到宋同宜再也不必管自己考了多少分就可以邀请杨砳去看电影的时候，杨砳却没出现，她那时候放手就放得痛快，她没再继续纠缠全仰仗李女士教育得好。

不过李女士说的宜疏不宜堵也不是完全撒手不管让水敞开了流。

第二天是个周一，宋同宜换了新的裙子，绿色的，明亮的像要照亮整个夏天，她梳了个高马尾，踩着帆布鞋、哼着歌下楼准备去找杨砳，发尾一晃一晃的扫着她的后颈。等她出了楼宇门，看到面前的一排人，她才意识到刚才杨砳电话里为什么欲言又止。

她对着面前的一排人挨个问好，“杨叔叔好，严阿姨好，爸妈……好。”

宋同宜心想他俩已经十六岁了没必要看个电影还需要家长接送吧，还是双方家长，四个大人。

没等她继续说话，李英华就先开口了，“你不是让借你四分吗，你杨叔叔严阿姨，还有你爸，你妈我一人借你一分。”

宋同宜看向杨砳，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好像在憋笑。她现在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你上次说等我发了票再一起看，干脆今天一次性都看完算了，你不也总说自己怕麻烦吗？”李英华在宋同宜挖好的坑里填土。

电影院里，宋同宜和杨砳挨着各自的父亲，两位父亲关系不好，是以两位父亲之间隔着两位母亲，在一群小学生及其家长之间，他们一行人看起了《加菲猫》。

宋同宜隔着“四分”往杨砳那个方向看，杨砳正抱着老宋给他买的爆米花往嘴里塞。

荧幕亮起来，画面中的加菲猫耷拉着眼睛，肥乎乎、懒洋洋，看起来手感极好，它操着比尔莫瑞慵懒的声线，躺在沙发上说自己痛恨周一。

在加菲狂野的歌唱声中，宋同宜也痛恨起了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