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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只有嫡出的两房。薛玉润的爹娘是大房,早已去世。薛玉润有两个嫡亲哥哥,长兄已经成亲,娶钱氏,和钱夫人是一家人。二哥哥去年跟着叔父叔母去了边关,还没有成亲。二房也有两个儿子,只是长子尚未成亲,在都城的鹿鸣书院进学。次子年幼,跟在父母身边。
薛大少夫人有身孕,恐怕来不了。而薛玉润的外祖家远在边关定北城,也来不成。
这一次乞巧节,薛玉润身后的坐席上,不会有她的娘亲,不会有她的亲眷。
果然,薛玉润没有凑到人群里,只寻了个阴凉的角落坐下,一边饮梅子露,一边吃小酥肉。
赵滢坐到了薛玉润身边,安慰道:“汤圆儿,你放心,我们家都会给你加油助威的。我阿娘成日里念叨你,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但薛玉润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人群中传来一声:“薛妹妹,你家这次谁来呀?”
三公主性子急躁,很不擅长投壶。先前见到薛玉润众星捧月,已经很不高兴,这回终于叫她逮着了机会。
三公主这是明知故问,众人都不傻,知道她想借机说什么。
有人悄悄地看向薛玉润,她眉心微蹙,更让人觉得杨柳垂在她的身后,轻摇微晃,勾勒出几分落寞。
薛玉润正在犹豫要不要再去拿一碟小酥肉。
按理,她今天吃了一盘小酥肉了,需得控制自己吃零嘴的量。可是,她这些日子不是在练筝就是在读书练字,还没忘了练舞强身健体,鲜少能像今天这样坐在树荫下优哉游哉地贪片刻闲暇。
而且,这司寝宫女的小酥肉炸得确实好,外酥里嫩,汁水饱满,配上这新制的梅子露更是一绝。
稍稍放纵一下自己,也无妨吧?
就连日夜练筝的顾如瑛,此刻都斗百草斗得正欢呢——虽然顾如瑛再三确认她也会来才肯来。
然而,听到三公主的话,薛玉润只好缩回了手,想了想,道:“姑祖母?”
赵滢一乐,三公主一噎。
其他人则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什么落寞,她背后还有个太皇太后呢!
总算没人再叫她,薛玉润等了等,悄悄地给赵滢使了个颜色,在赵滢的掩护下,拿了一碟新的小酥肉。她刚要坐下,就听德忠恭声道:“薛姑娘——”
薛玉润手一抖,差点儿把小酥肉给抖到地上去。
楚正则是专门来克她的吧?
她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把小酥肉放回去,像旁边坐得极端庄地小娘子们一样,面带微笑地问道:“德忠公公,陛下有何吩咐?”
第21章
“谈不上吩咐。”德忠忙道:“是陛下亲自请了钱夫人的家眷,老奴正巧遇着您,便来跟您说一声。”
薛大少夫人就是钱家人,论辈分要称钱夫人一声姑姑。钱大夫人是钱夫人的嫂嫂、薛大少夫人的娘亲,也是薛玉润娘亲的闺中密友。钱大夫人对薛玉润极好。
许涟漪的手藏在袖中攥紧又松开。
皇上这是在给薛玉润造势呢。
“多谢陛下!”薛玉润眉眼飞扬,很是高兴:“那钱伯母多半会来。”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她年初刚刚病愈,一日来回太赶了些……”
“那怕是不便来了。”她话音未落,三公主便插嘴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二姐姐年轻,尚且要因为一个风寒修养这么久,连乞巧节都来不成,更何况年长的钱大夫人?”
她就见不惯人人都围着薛玉润转的模样。
她一点儿都不想让薛玉润得偿所愿。
三公主顿了顿,讥讽道:“还是薛妹妹如此紧张,以至于一定要钱大夫人在场,才可以聊做安慰?”
听闻这话,在一旁置身事外的顾如瑛,看了眼薛玉润。她仔细地端详薛玉润的眉眼,确信薛玉润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顾如瑛于是又恢复了漠不关心。
“嗐,谁人不希望家人在场聊做安慰呢?不止汤圆儿,便是臣女不参加大比,家中人能得太后垂怜,被请入静寄山庄,臣女也是感恩戴德。”赵滢立刻反驳道。
三公主觉得赵滢说得很有几分道理。
但她因此更生气了,一边怒视赵滢,一边拉了一下许涟漪的袖子。
许涟漪正要说话,薛玉润已站起身来,将赵滢挡在了身后,有条不紊地道:“殿下说钱伯母的身子受不住来回一日的奔波,我觉得殿下所言极是。既如此,那不如就多住几日吧。”
“不止是钱伯母,还有她们家中身子骨弱些的姐姐、妹妹,又或是年迈的长辈们,若是能在静寄山庄歇一晚再回去,就更好了。”薛玉润看了眼身旁的小娘子们,然后对德忠颔首道:“我这就去跟太后请旨。”
许涟漪一愣。
赵滢很上道,立刻称赞道:“太后娘娘素来宽慈厚德。”
有一个人开了口,其余众人自然会紧跟着称颂。一时之间,这声音此起彼伏,活像是许太后已经下了懿旨恩准了此事一样。
三公主起初还没弄明白突变的形势,直到薛玉润走远了,她才恍然大悟,顿时就气得不想说话了。
这时候也确实没有人想跟她说话,就连许涟漪都不是很想反驳薛玉润。众人各自散去,在自己的院子里翘首以盼,都在等薛玉润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她们家中,也有年迈的祖母和外祖母,也有体弱的姐妹或娘亲。她们家族可不是辅臣,未必能得赐轿。就算有赐轿,车马劳顿也很是辛苦。如果能小住一晚,哪怕只是一晚,这些亲人都会舒服很多。
薛玉润说要去向许太后请旨,心中已笃定许太后多半会恩准。这是一个多好的施恩机会,许太后一定不会错过。
果然,许太后甚至都没有迟疑,便笑道:“多亏了汤圆儿提醒,险些叫哀家忘了这一茬。”
反正静寄山庄空着的院子多得很,许太后当即便又颁了一道懿旨,恩准所有来静寄山庄的外命妇住上一日再归家。不仅如此,她还应允了薛玉润先前向福春所提的“隐名”的建议。
这恩情自然不会落在薛玉润的名上。
但薛玉润浑不在意。
*
薛玉润高高兴兴地回到北殿,左手抱芝麻、右手抱西瓜,先让珑缠再拿一碗小酥肉来,弥补她先前在园中错过的第二盘小酥肉。
吃得心满意足之后,她才把只差锁边的安神枕拿出来。打算等她一会儿完成锁边,就给楚正则送去,正好当这次他请钱伯母来的谢礼。
薛玉润做完安神枕,正打算出门送给楚正则,却迎面碰上了德忠的徒弟德诚。他是太后送司寝宫女来时,在南殿当值的宫侍,最近对她殷勤得过分。
“姑娘万福。”德诚将腰弯得极低,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檀香木盒举过头顶:“陛下差奴才给您送礼物来。”
“给我的?”薛玉润略有些茫然。
楚正则给她的好东西不少,但总有缘由。好端端的,楚正则怎么突然给她送东西了?难道她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帮了他什么忙?但论理,该她向楚正则道谢才是。
哼,故弄玄虚。
薛玉润在心底咕哝了一声,面上道过谢,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北殿看一眼这里头到底装了什么。
她谨慎地查看了一下木盒的外壳,又在耳边晃了晃,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打开。
盒子里放着她的银丝线绣莲花荷包。
荷包里,装满了她最爱吃的秘制肉脯。
*
夕阳西沉,又快到晚膳时分。
今日,楚正则一反常态,没等人三请四请,便搁下了笔,静静地眺望天际。
天边飘着绯红的云,像开在少女裙裳上朱红的花。
不多时,朱红的花飘到了近处,在门外露出了一点娇色。
薛玉润刚要敲门,就听里头的楚正则道:“进来吧。”
她没有错过楚正则唇边浮起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甚至还云淡风轻地明知故问:“你怎么来了?”
呵。她还能不知道楚正则吗?
这是等着她开口问秘制肉脯的事儿呢。
薛玉润唇角的笑意勾了勾,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她怎么会让他轻易如愿呢?
薛玉润偏不提肉脯的事,而是让宫侍放下大红描金牡丹的樟木盒,从里头拿出安神枕来:“多谢陛下接钱伯母入宫。”
楚正则微愣。
他伸出手,接过安神枕。枕面是丝滑如水的素色绸缎,捏起来有沙沙的轻响,怡人悦耳。他垂眸一笑:“这可不像是你今儿一天就能做好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你……提前做了很久吗?”
“那当然,安神枕也没那么容易的。”薛玉润伸出手,本想邀功,但瞅了眼自己纤纤十指如白玉无瑕,没有一点儿小时候受伤的痕迹,又不动声色地缩了回去。
她继续道:“陛下前些日子说睡不好,我就向晏爷爷请教了一个安神枕的方子。这里头放了菊花、合欢花和金银花,可以清火安神。”
薛玉润也做好楚正则要再敲诈她一个礼物的准备了。毕竟,如果他没有请钱伯母入宫,她还是会送他安神枕的。只要不是让她刺绣,别的都好商量嘛。比如那套玉围棋,她也不是不能给。
然而,楚正则的手轻轻地拂过枕面,只低声道:“多谢。”他抬起头来,温声笑道:“我很喜欢。”
这回轮到薛玉润怔住了。
他幽深如潭的眸中,浮现出了她一眼就能读懂的情绪:欢喜。
天下珍宝,他什么没见过?这个安神枕也太普通了。更何况,她从前也不是没给他送过东西,可那时候,他有这样喜出望外过吗?
她都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把什么稀世奇珍缝进枕头里了。薛玉润困惑地打量着楚正则桌上的安神枕,身侧的手蠢蠢欲动:“陛下喜欢就好。”
她压抑住了不安分的手,也压抑住了想要问“你那么喜欢这个安神枕吗?”的心。
这句问话明明最好用来揶揄他,可她不知为什么,竟生出了一点点异样的怯意。
说罢,薛玉润扭头看了眼天色,胡诌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去练筝了。毕竟外命妇都要来乞巧节,我可不能丢先生的脸啊。”
她一鼓作气地说完,拔腿就想走。
然而,楚正则在她身后轻叩桌案,无奈地道:“你走得这么急作甚?朕给你送的肉脯呢?”
薛玉润猝然停下了脚步。她先前还打定主意不提肉脯,此时听到这个话题,有一种如蒙大赦之感。
她立刻转过身来,回到楚正则的桌边,又找回了理直气壮的气势:“我这是因为陛下喜欢我的安神枕,所以高兴得差点儿就忘了。”
她把檀香食盒放到桌案上:“陛下,你怎么突然把肉脯还给我了?难道是谢礼?”
楚正则没有答话,而是打开檀香木盒,从里头拿了一片秘制肉脯递给薛玉润:“先尝尝。”
薛玉润确实还没吃,她抿了抿唇,心里在“继续逼问”和“尝一尝吧”中间犹豫了片刻,就张嘴叼走了肉脯。
这肉脯软硬适中,咬一口甜中带献,味道鲜美,口感细腻。比薛家的秘制肉脯又更添一重花香,不知是用什么干花熏制出来的。
“比薛家的肉脯如何?”楚正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