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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十没有骗人,无论是前去主帐的路程,还是到了主帐后,发现除了一个王德永并无他人守在陛下身边,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很妥当。

王德永给她行了个礼,她偏身躲过。

“夫人可算来了!”他一副看救星的神情,吁出口气,“陛下方才在淑妃娘娘跟前叫您的名字,可把奴才吓坏了,只能借口这是猫儿的名字搪塞过去。”

闻樱仿佛是没听清他的话,一心只记挂着卫凌恒的伤势,很快走到了床榻旁,探手摸了摸他的温度。

确实是烫的,她忙问:“药吃了吗?被子捂着像是有汗了,不擦也不好。额头怎么不拿巾子来冰敷,难道太医都没吩咐过吗……”她说着,倒像是生起气来,瞪了王德永一眼。

王德永惭愧地低头,心里直呼,这气势可真不比淑妃娘娘差!

这陛下瞧上的,果然就是不一般。

“就等您来拿主意呢。”他不自觉腰低了两分,配合她的话,一一把东西奉上来。

卫凌恒闭着眼睛,人不见醒来,闻樱只得拿长管子,细心地将药进他嘴里,又叠了浸水的巾子放在他额头。

等到擦汗这一环,她不由看向王德永。

偏王德永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像入了定的僧人似的,她不由一咬牙,还是把那擦身体的软布巾拿起来,解了他领口的扣子,替他擦拭起脖颈来。

可她擦到一半,倏尔被他扣手握住了。

“佩佩……”他像是醒过来了,下意识地一唤,声音嘶哑。

她听他这么叫,鼻子一酸,掉下颗眼泪来,“长风。”

卫凌恒侧过头去,却见她就像他最初认识的小少女一样,趴在床边,眼巴巴地望着他,那么地担心。

他把她的手捉来亲了一下,她也没有抗拒。他哑声低笑:“原来要我生了病,佩佩才肯温柔待我,那我倒要天天盼着生病了……”

她眼泛水光,听到他的话当即含住了,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天天生病,我管你死不死呢!”

那直白地怒气,竟透出十分的忧心来。

卫凌恒不禁胸腔震动,低笑出声来。

他的佩佩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偏偏被闻宋两家磨去了棱角,使他心疼不已。

她却忽而警觉起来,“……你真的病了?”

他一醒来就神志清醒,双目炯然有光,还有心情来撩拨她,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烧迷糊了的病人。她方才擦拭时也发现,体温虽烫,却并不是滚烫。

卫凌恒和王德永对视一眼,丢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闻樱见之表现出愈加狐疑的神色。

卫凌恒怕他不信,猛咳了两声,才认真地对她道:“我真的病了,很严重,要佩佩照顾才能好起来……”

孙太傅的营帐里,孙太傅与宋峥一边商议整治兵乱的办法,一边布下黑白棋子,进行对弈。

政事聊得差不多,一盘棋未下完,不觉说起了闲话。

孙太傅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玩笑道:“听说宋大人家中有一娇妻,这个时辰还未归,可会受罚?不如认输归去。”

往常同僚说起妻子,宋峥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原配妻子的模样,可今日孙太傅提起,他不由想起闻樱灯下刺绣的模样,她秀丽的脸微偏,专注于手中的每一针的起落,安静而美好。

于是,出乎孙太傅的意料,这位一向执着胜负输赢的兵部尚书宋大人,竟然丢下棋子站起身,道了句:“也好。”

他为老不尊的揉了揉耳朵,表达出自己的诧异,而后捻了捻长胡须,嘀咕道:“老夫也去看看长风的伤势如何好了……”

宋峥归拢棋子的手势一顿,“长风?”

孙太傅见他不解,恍然自己刚才叫错了名讳,但这也并非禁忌,就给他解惑道:“宋大人有所不知,当年陛下还是太子时,我曾担任太子太傅,为陛下授课。彼时替陛下取过一个字,正是长风。”

第22章 谋夺臣妻的皇帝(九)

王德永已经退了出去,主帐里只留了闻樱和卫凌恒两个人。

闻樱的手依旧被他扣住不放,他有一搭没一搭撩她说话,她过了那阵担心的劲儿,性子收敛,又有些沉默下来,只掐着时间,给他换了一次湿巾。

“不是说淑妃娘娘伴驾吗?”她捏着巾子一角,轻轻覆住他的额头,“既然陛下无事,我也该回去了,叫王德永找她来吧,好吗?”

她的话轻缓而柔软,偏偏不是卫凌恒爱听的。

他岔开了话,抚摸她的手指,针眼的痕迹依稀可见,“听说,你听到我受伤的时候,扎破了手指……”

她一顿,“当时,我是很害怕……”她抽出手,却又在他以为要收回时,抚过他的鬓发,“你老了十多岁呢,我就很担心,长风也不再年轻啦,再像以前那样折腾自己怎么行……”

她回忆一般的语调,使他微怔,仿佛他们已经携手过了数十载,而她在时光这一头,含笑遥望着那头的他。

卫凌恒不知怎么,心头莫名生出一种酸胀的感觉。长风只活在佩佩的少女时期,嫁人之后,她的梦就破灭了,所以梦里再也没有了一个叫长风的侠客。

而他既不能再进入她的梦里,也无法改变过去的时光,阻止她嫁给宋峥。

“他待你好吗?”他第一次问她。

他看着她的眼神微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勉强装成的普通人,而是一个单纯地关心着她的故人。他在意她过去的日子,也期待她的未来。

这才她的长风啊。

她望着他,眼神怔怔,微笑地点了点头。

卫凌恒却想起她那次在偏殿哭得那么伤心,如果她过得好,又怎么会哭?

“我虽然老了十岁,但还是你的长风……你以前受了委屈,都会和我说……”他顿了顿,又问,“他真的待我们佩佩好吗?”

那语气太过温柔和亲昵,以至于她一下子控制不住了,含住眼泪别过了脸。而后又慢慢地转回来,低头看他小心地勾住她小指的手。

于是,她摇了摇头。

他笑起来,“好,他对佩佩不好,我去打他。”

她摇了摇两人勾着的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扎营的地方一片灯火,远远望去像是一盏盏灯笼。宋峥走到自家的帐篷前,里头没有点灯,外面看起来灰扑扑的,仿佛没有人在似的。

孙太傅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萦绕,长风是陛下的字,而她一个月前写的那张信笺上,落着与她娟秀的字迹截然不同的“长风”二字。

这字迹风格,比起女人,确实更符合洒脱肆意的男人。

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他挥散开来,让觉得十分荒谬。闻樱居于后宅,除了交际应酬一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陛下又久居深宫,两人实在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干系,他竟抓着这一点巧合就胡思乱想起来。

宋峥轻摇了摇头,走入帐子里。

“佩佩?”

他轻唤了一声,久不见回应,直到他心生疑惑,方听到她一个“嗯?”字,仿佛饱受睡眠折磨的人,从鼻腔里哼出的娇软。

他走到床榻旁,眼睛适应了黑暗,只见月光照在她恬然的面容上,她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

他的眉眼缓和下来,低声道:“没事,睡吧。”

皇帝出了事,这次围猎之行便很是匆匆,等卫凌恒状态恢复后,很快就回了行宫。

既然在山庄里,闻樱与卫凌恒就大大减少了交集的可能,除了举办晚宴时能遥遥看上一眼。

闻樱倒按捺得住性子,如果光源图上的移动距离能代表皇帝对她的好感,此刻他已经一只脚迈入了她的阵营。两人毕竟有身份上的差别,再往后,想要继续见面,便需要他主动来筹谋了。

这边的进度不提,她发现近来宋汐与三皇子的相处愈加频繁。她对此倒是乐见其成,先前想刷三皇子的好感度,也是顺手而为,多一个对你友善的人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谁知这一日,行宫里突然来人,传淑妃娘娘的令让她入宫。

行宫比之都城皇宫的富丽堂皇,别具一格。她流连景物,脚程慢了一些,入内时便被淑妃意味深长地笑嗔了一句:“宋夫人教我好等。”

“不敢。”她敏锐地察觉到淑妃的不友善,神态如常,含笑问安后道,“不知娘娘此番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关乎宋家千金与我那令人头疼的儿子。”

闻樱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却还是问:“娘娘这话的意思是?”

“我是什么意思,宋夫人不懂?”淑妃神色高傲,坐在主座高高在上,慢条斯理捋了捋袖上的纹路,刚准备下对方的脸面,忽闻外面通传,说是陛下驾到。

果然见一颀长的身影走入。

淑妃脸上一喜,将皇帝迎进来,似喜还嗔地与他说了两句话,险些把闻樱都忘了。

等卫凌恒看过去,她一见闻樱还在,才撇了撇嘴介绍道:“这是兵部尚书宋大人的夫人。”

他看了一眼闻樱,敛目,“原来是宋夫人……”

闻樱给他行了一礼,他向前走了一步,而后像是意识到什么,轻咳了声道,“不必多礼。你们在聊什么?”

“倒也没什么,瑄儿选妃,我上回看闻家那丫头还不错,闻家夫人又不在,便想找宋夫人问一问了。”

“哦?瑄儿可是看中谁了?”

提起儿子的婚事,卫凌恒同样心生在意,两人就这话题聊开了,倒把闻樱忘在了一边。

有年长的宫女给闻樱使眼色,让她赶紧出来,陛下难得来一趟,怎么好让人打搅了去?

正在这时,下人通禀,说是宋峥来接妻子回去。淑妃正要同意,就听卫凌恒又道:“宋爱卿来了?正好,朕有事与他相商。”

宋峥被宫人领了进来,看见皇帝竟也在这,先前那个荒谬的念头又倏地窜入脑海中。

他后面还跟了个三皇子卫瑄挂着懒洋洋地笑,一见眼前的情形不觉挑了挑眉。

他是来给淑妃请安的,淑妃在皇帝面前表现出十足的慈母派头,此番也不例外,逮住他好一阵嘘寒问暖。

“瑄儿哪里回来?外头热不热,母妃给你擦擦汗……”

卫瑄嘴角挂着懒洋洋地笑,“母妃我都多大的人了。”

“陛下,您看他——”淑妃回头与卫凌恒娇嗔,点了点卫瑄,“你呀,不管长到多大,在你父皇和母妃的眼里,都只是个孩子。”

她和皇帝大秀恩爱,却就在这时,坐在旁边的闻樱忽而轻轻咳了起来。

卫凌恒早就在和淑妃说话的时候,不经意地把视线往她这里看过多回了,此时一见她咳嗽,不禁皱起了眉头。

淑妃还要发几句娇嗔,看见他的神色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闻樱,“宋夫人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强压着又咳了两声,“想是刚刚贪看风景吹了风,嗓子有些痒……”

宋峥见了,道是:“不敢把病气过给陛下和娘娘,微臣这就携内子告退。”

淑妃一个“好”字刚吐到舌尖,却听旁边的陛下道:“宋夫人好好的一个人进宫,生了病出去,宋爱卿想是要怪罪朕了。王德永,去叫太医来给宋夫人瞧一瞧。”

闻樱刚要拒绝,看见他一眼望过来的眼神,那是十分克制的情绪,仿佛一条暗河,看不见底下的汹涌。

她不自觉就点了点头。

卫瑄心里将这一幕收入眼中,不由好笑,他这位花枝招展的母妃知不知道她领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入宫?她想在人前表现出受宠的架势,却不知他那父皇的目光一直都不在她身上。

没看见人家不过咳了两声,父皇就担心得连人都不让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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