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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白道:“你接着说吧,我不插嘴。”

景殃继续道:“这本来是一桩好事,所以芙蓉很激动地去了长乐坊。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宴会,非常紧张,就在表演前夕去了趟茅房,谁知正巧撞上一个醉醺醺的酒鬼。那酒鬼模样倒是很斯文,只是有点辨不清人,看见芙蓉美貌,心生贪念,想要强要了她。”

“但芙蓉性子刚烈,不肯就范,挣扎逃脱了。那酒鬼发现认错了人,又继续往里走。她怕对方祸害别人,就悄悄跟了上去,发现他进了一个偏僻的雅室。”

“芙蓉在门外等了一会,没有其他事情发生,便打算回去。谁知,一个遮住了脸的女人从另一边进了室里,然后里面竟然传来断断续续的……”

景殃顿了一下,道:“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

鹿白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景殃道:“芙蓉吓了一跳,通过窗户往里看,发现了骇人的一幕——那女人解了面纱,与男人亲在一起。那张年过三十却不失保养的容颜,赫然就是后宫的明才人。”

鹿白把他后续的话说完:“芙蓉那瞬间意识到,这是一桩蓄谋已久的私通案!”

“没错。”景殃道,“然后她就跑出了长乐坊,来到百花宴上给陛下报信。陛下虽然立即派去了人手,但还是被那两人给跑掉了。”

鹿白:“不怪芙蓉,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景殃:“陛下当场封锁了那个雅间,周围不许任何人靠近,并派了数个武功高强的禁卫军看守。”

鹿白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既然那两人走得匆忙,是不是代表了他们会遗落东西?”

景殃难得露出赞赏的目光,道:“禁卫军把雅间翻了个遍,找到了男人落在床榻边缝隙里的腰带。”

鹿白眼睛亮了亮:“有线索就好办得多!这个腰带是重要的物证,现在放在哪里?”

景殃没有回答,而是说:“你知道当时百花宴结束之后,为什么你对此事后续毫无音信吗?”

“为什么?”

“因为当时出事了——有人蒙着黑面巾,破窗而入,意图强抢腰带。”

鹿白吸了口气:“然后呢?”

景殃道:“禁卫军想要抓住那黑面巾人,但对方很狡猾,从禁卫军手底下逃脱了。但禁卫军也不是吃素的,立即把长乐坊里里外外封了个严实。所以那人没能逃出去,伪装成了赌客,一直在长乐坊里呆着。”

鹿白了然:“所以我们该去长乐坊探探消息了。”

景殃点头:“你还挺聪明。”

鹿白悄悄撇了撇嘴,转头扬起灿烂的笑脸:“你也不赖。”

一阵香味从隔壁府宅传过来,大老远地飘到楚宁王府的前厅。

鹿白被勾起饥饿感,看向漏刻——该吃午膳了。

鹿白暗示性地盯着景殃:“九爷,到膳点了。”

景殃理了理衣袖,站起身道:“让褚一送你回宫?”

鹿白瞪圆了眼睛:“你要我回去吃饭,再过来?”

景殃想了想,说:“那你饿着?”

鹿白霍地起身:“景殃!”

“逗你的。”景殃笑了几声,往长廊走去,“不是我小气不肯留你用膳,是没来得及让厨子准备我们的份。”

鹿白不太相信:“你哄我也找个像样的借口。”

景殃在长廊下停住脚步,偏着头,似笑非笑道:“我本打算出门的。”

“……”

“你记性有点不太好啊……鹿小乖。”

“…………”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人家要逛|窑|子,吃香的喝辣的,还有美人奏乐伴舞,她给拦住了。

鹿白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松口让他出门,但又莫名觉得落气势,于是绷着小脸,静了片刻,突然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酒馆花楼勾栏院……你去哪我就去哪,景哥哥。”

她弯起唇角,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景殃挑了下眉:“嗯?”

鹿白站在台阶上,遥遥望着他,黑眼珠水润又清澈,面庞上皆是涉世未深的乖巧:

“我不能做你身侧最亲昵的人吗?”

景殃抬眼。

小姑娘个子娇小,身段玲珑,穿了身粉绿的裙裳,俏生生地立在那儿。柔软的身子被精致细嫩的衣料包裹住,初显发育端倪,但远远未长开,散发着青涩而纯粹的少女气息。

宛如清晨盛着露水的小花苞。

娇气,纤弱,轻轻一碰就会被掰折。

他的目光毫不收敛,品赏玩物一般勾勒着她的轮廓。

她倒也不骄不躁,眼神直勾勾的,乌黑清亮,敞亮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却又仿佛某种道不明的暗示。

……小小年纪就喜欢跟人兜圈子?

景殃玩味一笑:“妹妹,寻常女子想要与我共度春风,通常都是要收费的。”

“但是你待遇就不一样了。”

他倚在长廊柱上,语调颇为慢条斯理。

“你得加价。”

-

一炷香后,两人抵达朱雀楼。

天字一号房内,景殃和鹿白相对而坐。

除了花生米和瓜子,这里的其他吃食都贵的离谱。有时候豪门勋贵的一顿饭,能赶得上普通平民百姓半年的伙食。有钱人家的富贵与奢靡,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

鹿白一点都没客气,把评价不错的特色糕点甜食都点了个遍。

景殃瞥她:“你吃的完吗?”

鹿白:“我可以带走。”

景殃把食谱递给小厮:“我以前常点的那些就不要上了。”

小厮应了声,掩门离开。

鹿白随口道:“不肯给我尝尝你以前吃的什么?”

景殃:“口味不一致。”

鹿白怔了下:“你给我点了甜口的菜肴?”

景殃极为敷衍地嗯了下。

鹿白心口的郁气散了大半,想了想,说:“不是我非要跟你生气,你刚才偏偏那样说,谁要跟你共度……”

她忽然想到,先前百般暗示的正是她本人,倏地哑然。

“嗯?”景殃道,“继续说。”

鹿白沉默半晌:“是我,我的错。”

景殃轻嗤,不再搭理她。

……

午膳过后,鹿白戴上帷帽,两人径直前往长乐坊。

景殃一举一动都被京城的人关注,现在遮掩乔装也没了必要。他带着鹿白坐上楚宁王府停在路边的马车,嘱咐道:“待会你别乱跑。”

鹿白认真地道:“我知道。”

她悄悄打量起这个马车。

车厢内部很宽敞,材质用的竟然是奢侈至极的紫檀木。车厢四壁刻有精细的花纹,精美而细致。一些坚硬的角角落落被打磨地很光滑,一点都不硌手,处处都是低调的精致。

鹿白坐在景殃对面,两人中间有张小案几,上面摆放了糕点和水果。

不愧是景殃,吃穿用度都甚为讲究。

周围渐渐开始出现喧嚣声,阵阵烟火气从窗户溜进来。

最后马车缓缓停在长乐坊门口。

鹿白撩开帘子。

跟绮丽华美的风月楼相反,长乐坊的外观十分低调而晦暗。大抵是明白赌坊天生就是混乱的场所,长乐坊在装饰上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景殃忽然指着长乐坊的大门,道:“郡主,你看那是什么?”

“赌坊?”

“嗯。”景殃道,“是什么?”

鹿白迟疑了一下:“你想说……命似草芥?”

话音刚落,一个嘶哑哭嚎的男人就被两个莽汉拎了出来。他一只腿直接断掉,残忍可怖,血肉模糊,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求求你们,放我下来,我再来一局肯定能赢!”他口齿不清地哭道,“赌债马上还!马上还!”

两个莽汉面无表情,拎着几乎要断气的男人,拐进旁边一个小巷口里。

不消片刻,小巷口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嚎叫,随即再无声音。

过了一会,两位莽汉面无表情地走出来。至于那个男人的下落,无人知晓。

长乐坊里面的人都已见怪不怪,兴奋而麻木地开了一局又一局。

鹿白后背爬上一股凉意。

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

但乍一看到这血淋淋的现实,还是冷不丁地打了个寒噤。

景殃面色沉沉地盯着这一幕,眸色讥嘲:“看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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