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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殃在书案旁坐下,磨墨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字据?”

“把今天的交易都写清楚。”鹿白坐在对面,道,“我们都签上名字,然后盖上你王府的印玺。”

景殃没有客气,拿了张宣纸,抚袖提笔。

笔下的字行云流水般落在纸上。

鹿白没仔细看他习字,微微低着眸,几不可察地打量着这间书房——

书案的抽屉是锁着的,看起来不可轻易打开。

书橱上拜访的书籍种类繁多,从古都历史、山水名迹,再到将军列传、布防兵法……涉猎广泛,都是精品。

她无法确定自己要找的叛国书在这上面,还是在另外的藏书阁、卧房……亦或者是别处。

另外,此书房的某些犄角旮旯里肯定有暗格,但仅靠她这片刻的功夫,没办法找到具体的位置。

前路漫漫,她要找到更多机会搜罗这个府邸。

鹿白默默攥紧手指,忍住全身的渴望,冷静下来。

景殃一气呵成,很快就写好字据,笔力遒劲,带着一股几乎要冲破纸张的凌厉意气。

鹿白拿笔签上自己的名字,交给景殃盖上印玺,道:“字据就放在你书房里吧,更安全。”

景殃看了看她,道:“想不到妹妹办事这么严谨,真让我刮目相看。”

鹿白心道,不,我只是方便自己下次再过来。

她已经掌握了书房和卧房的位置,现在心情转好,说话也没了顾忌:“你别老喊我妹妹,搞得我俩有一腿似的。”

景殃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鹿白倏地反应过来,改口:“……很熟似的。”

话音一落,她就感到了后悔。

她的目标不就是缠着景殃,方便来楚宁王府串门吗?怎么突然把真心话给说出来了!

好在景殃并不关心她的小九九。

他收起懒散的姿态,身子稍微坐直,好笑道:“郡主,我认为我有必要帮你算算我们俩的辈分,严肃纠正一下我们的称呼问题。”

他随手拿了张纸,提笔写道:“你,昭和帝之女。我,楚宁景氏之子。昭和帝与我父王,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曾经却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既然都是兄弟的后代,那由此可知——”

他顿了一下,悠悠道出结论:“我,景无晏,是你名义上的兄长。”

???

鹿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

景殃支着下巴,桃花眼里闪烁着某种戏谑,态度甚至有几分恶劣,道:

“你叫声哥哥来听听?”

“……”

“……”

空气非常安静,落针可闻。

景殃好似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鹿白变换不停的脸色,带着欣赏戏曲一样的兴致。

“你……”

鹿白说了一个字,倏地停住。

她现在有点想打他。

非常想。

她做了个深呼吸,尽力让自己冷静,半晌,还是觉得有点吃亏,阴阳怪气道:“景哥哥可真会占人便宜啊。”

景殃的眼尾弯了弯,笑道:“让你喊,你就喊了?”

鹿白:“……”

她缓缓吐出一口郁气。

忍住,她现在正在“勾搭”他!

不可以生气!

景殃像是看不懂别人脸色似的,散漫道:“鹿妹妹,没想到你真还挺乖的。”

“……”

鹿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露出个羞涩的甜甜笑容,然后迅速别过脸去。

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个狗男人。

景殃似是被取悦到,眼尾弯了弯,颇为愉悦地说:“行,不想被喊妹妹是吧?”

“以后……”

他思索一瞬,道:“我就喊你鹿小乖吧。”

-

鹿白这回没有对楚宁王府有所留恋,飞快地告辞回宫。

她第一件事依然是坐在桌案旁,掏出地图纸,把楚宁王府的正厅大致布局给补画下来,然后在角落找了个空白,把书房内部布置给仔仔细细地画了出来。

最后,鹿白照例用朱砂笔圈了几个地方,包括她注意到的书案暗匣,打算以后找机会再好好看看。

画完地图纸,鹿白立马安排人手,暗里监视明才人被软禁的宫殿。昭和帝也偷偷派了人监视,没让明才人察觉。

明才人依然是往常的模样,安静地坐在屋内,一遍遍地梳着自己的棕色长发。

当时,鹿白向景殃确认过,私通的后妃是明才人。

但问及是男人是谁,他却道,目前只有推测,但没证据,不方便对外说。

鹿白就没继续追问。

傍晚的时候,鹿白给小七去送水果吃,正好撞上明才人来看望小七。不少宫女围在明才人身边,名为照顾实则监视,让她无法做任何事。

明才人便走到鹿枕闲身前蹲下来,温柔亲昵地笑道:“枕闲,你有没有想念我呀?”

鹿枕闲微微后缩了一步,强颜欢笑道:“小七很想念娘亲。”

明才人满意地点点头,被宫女们架着回宫。

她每日的自由活动时间不多,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鹿白看着鹿枕闲苍白的小脸,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什么都没说。

后来的几天,鹿白一直试着去朱雀楼的天字一号房,但每次到门口,想到景殃那为祸四方的脸,又生生忍住了。

她短时间内真的不想再委屈自己了!

于是鹿白总是进去逛一圈,再毫无收获地回宫。

但自从百花宴结束后,就消失不见的元嘉倒是被鹿白逮到了。

她竟然一直都呆在朱雀楼,听胡伯讲话本,坚持不懈,最终成了胡伯话本的忠诚扛把子。

元嘉每天的任务,就是把那个娇娇女和纨绔的话本子听完,然后转身散播给全京城,兢兢业业,激情昂扬!

可以说,胡伯的成功,与元嘉倾力支持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今日,鹿白又去天字一号房转了一圈。

门口小厮奇怪地看着她。此人天天来,鬼鬼祟祟的样子,很难让人不多想。

他终于忍不住说:“姑娘,您要偷东西,可千万别在我们茶楼偷。”

“……”鹿白默默走掉,“抱歉,是我的错,让你误会了。”

她走到一楼大堂,看到角落桌边,坐着元嘉那熟悉的身影。

“元嘉。”鹿白坐在她旁边,随手拿了桌上的瓜子嗑着,“今儿个胡伯讲啥呀?”

“他今日讲那个纨绔子弟和娇娇女的故事!”元嘉兴奋地道,“他这话本子火热远播,成了京城最受吹捧的话本了!以往都一座难求,今日是你赶巧了!”

“竟然如此?”鹿白来了兴致,认真地看向胡伯,“那我可得好好听听。”

胡伯坐在大堂中央,一拍抚尺道:“上一话,咱们讲了这个娇娇女跟纨绔子弟狭路相逢,之后竟然一见钟情!这一话,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姑娘居然对人家展开了激烈的追求!”

众人兴奋地鼓掌。

胡伯摸了摸胡须,道:“大家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随着故事的进展,大家的热情也随之高涨。

元嘉今日格外的闹腾,央求鹿白给自己剥瓜子吃。

鹿白拿她无法,一个个地给她剥开。剥一个,她吃一个,很快一盘瓜子就见了底。

……

“娇娇女的穷追猛打,让纨绔子弟烦不胜烦。就在娇娇女心灰意冷的时候,一个天降横祸降临到了纨绔子弟头上!娇娇女眼睛一亮,心想,这不就机会来了吗!”

大家正听到兴头上,胡伯猛一拍手,拖着声腔道:“预知后话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大家沉浸在故事的余韵里,纷纷不舍地起身,往胡伯碗里丢了几枚钱币。

鹿白也跟着起身,拍了拍元嘉道:“走吧,回去吗?”

元嘉慢吞吞地起身,却站着没动。

鹿白不解:“怎么了?”

元嘉垂下眼,不吭声。

鹿白似有所悟,说:“你是不是不愿意住在那座宅子里?要不你跟我走吧,我找地方安置你。”

她灵光一闪,道:“不如你直接搬来栖云宫!你可以长住,我们以后每天都能见面了……”

“宁蕖姐姐。”

元嘉忽然抬眸,认真地道:“我是给跟你道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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