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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作主张心魔顿来袭
来到观礼席时,发现席上已坐满了人,蜀山发请贴,仙盟各门各派,有几个会像林莫南那样随手扔的,纵使有穷得跟大逍遥派一样的小宗门,砸窝卖铁也要过来捧个场。
叶知秋一向不喜人多,当场就皱了眉,神情不豫,何道理了解他的脾气,笑着将他引往另一个方向,道:“这里是小宗门的观礼席,咱们自有雅席,很是清净。”
雅席果然人少了很多,寥寥十来个席位,坐着的都是仙盟数得着的大宗门,叶知秋一眼就看到了浩然剑宗的弟子,见那人一身首席真传的打扮,不由顿了顿足。
“怎么?”何道理察觉。
叶知秋摇了摇头,走到席间坐下,才问道:“浩然剑宗的首席真传换人了?”
他依稀记得,当年那人爱着一身白衣,笑眼温柔,总是站在不怎么显眼的地方痴痴看他,他心生厌烦,找人教训了那人一顿,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人,再后来他闭关百年,不想甫出关,却发现浩然剑宗的首席真传居然换了人,一时也不解为何心生失落。
何道理也是闭关百年才出关不久,叶知秋这么一问,他也茫然片刻,才终于想起来,道:“你是问当年那个总是偷偷看你的那人?我帮你问问。”
言罢,就伸手招过来一名负责招待这些观礼修士的蜀山弟子,低声问了问。
能在雅席间充当接待的蜀山弟子,自然也是层面上的人物,而且还是八面玲珑的性子,稍稍回忆片刻,就想起了浩然剑宗的弃徒事件,当下笑道:“何大师兄您有所不知,那林莫南被魔门中人采补,损了根基,失了元阳,自然就做不了首席真传,本来这事遮遮掩掩再随便打发他闭个百来年关也就过去了,可是也不知他在浩然剑宗得罪了谁,居然被人把这事掀了出来,浩然剑宗丢不起那脸,就毁了他的本命金剑,抹消了功法,遂出门去,如今也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
何道理听了,顿时一声嗤笑,道:“可惜了,当年我看他也是个人物,没想到竟然如此大意,让魔门中人得了手……”
他这里话音未落,却听叶知秋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那名蜀山弟子怔了一下,道:“差不多一百年前了吧。”
“怎么,你要替他报仇不成?”何道理失笑,“也是,到底他对你痴心一片,你纵不领情,也要感念几分……不过事隔百年,你就是……”
他正要劝叶知秋别白费力,却不料叶知秋竟忽然起身,招呼也没打一个,就走了个无影无踪。
“叶兄……叶兄……”何道理叫了两声,也懒得去追,只看着那名蜀山弟子茫然道,“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那名蜀山弟子与他大眼瞪小眼,您何大师兄都不知道的事,他又怎么会知道。
“回去!”
叶知秋登上玉辇,面寒如水。随他而来的那些青衣修士和两名道童个个有如寒蝉,不敢吭声,只驭使着蛟龙,拉着玉辇风驰电掣地回了峨嵋。
峨嵋雪芽顶,是叶知秋的洞府所在。
“叫白蛟君来。”
坐在自己的洞府中,叶知秋的脸色越发难看。当年,他虽厌烦林莫南看他的眼神,但也只是想给那人一个教训,让那人从此再也不烦他而已,所以他让白蛟君去找两个散修假扮魔门中人,然后故意约了那人又出卖他,再特地赶过去做出见死不救的姿态,无非是想用冷酷的现实绝了那人的痴念,过后那两个散修自然会装出疏忽的样子放林莫南逃走。可是,结果怎么会变成这样?
假冒的魔门中人,为什么会变成真的魔孽?
他想起当日林莫南看向他的最后一眼,从希翼到绝望死心,一向冷情的心,突然揪成一团。
叶知秋是冷情冷性,但他是正道,不是魔人,他使手段,但从没想过真的对林莫南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他从未如此愧疚过,以致于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乱了道心。
白蛟君很快就来了,他是雪芽顶的总管,叶知秋一心修炼,雪芽顶的一应琐事,向来都交给他打理,所以,当年那两个人,也是他去找来的。
“大师兄,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白蛟君也是峨嵋弟子,只是他资质有限,很难踏足大道,所以心甘情愿给叶知秋当了总管,仗着叶知秋的势,平日里也威风得很。
叶知秋阴沉着脸,道:“当年,我让你找两个散修假冒魔孽,你为何找来两个真正的魔门中人?”
白蛟君一怔,颇为英俊的脸上挂上委屈神色,道:“冤枉,我找的当然是散修,怎么可能是魔门中人,大师兄,你听谁胡说八道陷害我?”
叶知秋闭了闭眼,冷冷道:“你为我做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实话实说,我还能留你,现在我亲自问你,你还敢欺瞒……看在系出同门的份上,我不罚你,白蛟君,你收拾东西,滚出雪芽顶,除了你自己本来的东西,雪芽顶一草一木,都不许你带走,滚!”
“大师兄……我真的冤枉……”白蛟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叶知秋睁开眼,目光如剑,定定看了他半晌,见白蛟君的眼神胡乱转着,只不敢跟他对视,当下又冷笑一声,道:“白蛟君,你当我叶知秋真的很好欺瞒?再不滚,休怪我不客气。”
白蛟君大惊,好一会儿才咬着牙道:“大师兄,我是一心为你,若不如此,那林莫南如何肯死心,他走的是极情道的路子,岂是大师兄你随便玩点手段就能绝了念头的,那是他的道,他若对你绝了念,他的道也就毁了,只有如此,才能一劳永逸。”
“你违背我的意思自作主张,也敢说为我。”叶知秋一指弹出,点在了白蛟君的胸口,“断你一截心脉,惩你狡言之罪。”
白蛟君捂住心口,喷出一口血,恨道:“大师兄,你不识好人心,总有一天,会后悔。”
断一截心脉,即削百年修为,白蛟君本来就资质不好,骤失百年修为,如何不恨之欲狂。
叶知秋冷冷地看着他,道:“那两个魔门中人,是哪门哪派弟子,姓什么叫什么。”
白蛟君惨笑道:“我怎么知道,随便找的,事后更没有见过他们。”
叶知秋眼神沉了沉,改了主意,道:“念在同门一场,我给你十年时间,带那两个魔孽的人头来见我,否则,十年后我亲手取你性命。”
“大师兄,你一定会后悔的。”
白蛟君走后,叶知秋就抓紧了胸口,他修的功法,是峨嵋金光诀,讲究的就是浩烈至阳,堂堂正正,仰要无愧于天,俯要无愧于地,他纵冷情,可为人做事,从无一丝心愧,而现在,他的功法摇摇欲坠,几欲崩溃。心魔已生,若不解决,他今生止步于此,再也无一丝寸进。
解铃还需系铃人。
☆、一秀出山欲补弥天错
许久,叶知秋终于平静下来,恢复了一惯的冷淡神色,扬声道:“青云。”
两个道童中的男道童应声而入。
“今日起,雪芽顶一应大小事务,都交由你打理。”
青云躬身应是,他虽只有十五岁,但在叶知秋身边已有三年,平素也协助白蛟君打理雪芽顶上的事务,已经很熟悉了。
“闭月。”
女道童也应声而入。
叶知秋闭了闭眼,片刻后才缓缓道:“准备一匹代步灵兽,不要太招眼的。”
闭月怔了怔,问道:“公子,霞光辇不好吗?”公子要出行,乘坐霞光辇是最舒服的。
“照我的吩咐去做。”叶知秋目光如电,狠狠地刺向闭月,他不喜欢手底下的人自作主张,更不喜欢他们代他决定任何事。
闭月一骇,不敢再说什么,赶紧出去,在雪芽顶的兽栏里挑了又挑,才终于挑出一匹不是很招眼的灵兽,外形似马,但四足粗壮,这是善于翻山越岭的翻山兽,也能做短途的跃空飞行,没什么战斗力,但胜在耐力奇佳,可以不吃不喝不间断地奔跑几个月。
将雪芽顶的事情大致安排好后,叶知秋就去了峨嵋金顶,求见掌教真人,也是他的师父。
“你要出山游历?也是,闭关百年,你虽修为大进,但还需沉淀,此时出山游历正是时机。”
对弟子的请求,峨嵋掌教赤松子并不意外,但是他慧眼如炬,瞧出叶知秋体内气息浮动,不由皱眉问起缘故。
叶知秋也不隐瞒,将自己犯下的错事说了,方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弟子心魔已生,非林莫南不能解除,此番出山,除去游历,弟子也想寻到他的下落,做些弥补之事,以求得他的原谅,如此,弟子方能无愧于心。”
赤松子得悉缘由,不由长叹一声,道:“此事阴差阳错,也非出你本心,何苦太过挂怀……也罢,你心魔既生,不解决是不行的,弥补之事,条件任他开,为师替你做主,什么条件也可应得,若他已有不测,我拉下这张老脸去求大衍真人算出他的转世身,你将他收入门下,也算补偿。”
叶知秋躬身一拜,道:“多谢师父。”
“还有一事,你需放在心上,此次游历,若遇到合适的人,你就把情关破了吧,我峨嵋弟子大多都行忘情道,总要先有情,才能忘,你天生冷情,为师原就担忧你情关难启,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只怕你更冷情了。”
归真之后,即为渡劫,而情劫最是难过,故而绝大多数修士在成为渡劫真人之前,都会先破去情关,这样渡劫期时,就不用再去渡情劫。渡劫真人寿元悠长,很少有陨落之危,但凡陨落,倒一多半都是陨在情劫之下。
“是,弟子谨尊师命。”
离开峨嵋金顶,叶知秋就独自一人坐着翻山兽出了山门。天下之大,他不知林莫南流落在何处,反正他也不急,就这样一边游历一边慢慢寻找,偶尔遇到魔门中人行恶,他顺手就除去了,峨嵋十秀之首叶知秋的名头,倒是在魔门中越来越响亮,而仙盟中人也越来越推崇这位叶公子,为他的风姿所倾倒的不在少数,以至于叶知秋每到一处地方,都有无数仙盟修士拥来,有男有女,以远远看一眼这位叶公子为荣。
林莫南听到叶知秋偌大的名头时,已经是三、四年后,樊城偏远,消息不灵通,尽管如此,叶知秋的名字还是传到这里,亦可见这位峨嵋十秀之首的风姿是如何动人,名声又是如何的响亮。
其时,林莫南正在樊城坊市摆地摊,出售自制的竹叶符。自明悟逍遥道后,他一直就在考虑怎么为大逍遥派开源,种药挖矿猎取凶兽皮肉什么的是不用想了,苦思数月,最后他从溪边的那几竿青竹上,找到了灵感。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逍遥道能洞悉世间一切至法至道,而这几竿青竹恰好也资质特殊,勉强算得上灵竹,林莫南就摘了竹叶,利用逍遥道的特性,改变竹叶上的天生纹路,使之成为符篆。
林莫南修为有限,这青竹也只能勉强算得上灵竹,所以竹叶符的功效也有限得很,只能算是最低品的符篆,但胜在无须成本,而且樊城这小地方,也没什么特别厉害的修士,结丹修为已经算是顶尖层次,筑基修士都没有多少个,林莫南以辟谷修为,已经算是中游偏上的水准,所以尽管竹叶符的品级低得惨不忍睹,但每天还是能让他收获一、两块灵石,对一穷二白还养着三只吃货、两个比吃货还能吃的门人弟子的大逍遥派来说,已经是很大一笔收入。
叶知秋的名字,是两个路过樊城的修士,在茶棚里歇脚的时候说起的,林莫南的摊位,恰摆在茶棚外面,就听了那么一耳朵,他也只是笑笑,心无波澜。
然后他就又听到了一句。
“叶公子好像在找什么人……听说是以前浩然剑宗的首席真传……”
林莫南歪了歪头,摸着下巴,莫非是说自己?又是一笑,没往心里去,如果叶知秋肯发出悬赏,他倒是有兴趣把自己打包送上门去把花红领回来,不养家不知道辛苦,他的头发本来就因根基受损而染上一层雪白,这几年为了喂饱那几个吃货,他又愁白了几百根头发,再这样下去,他就算还有几百年寿元,也得提前老掉。
午后,天色风云突变,刮起一阵歪风,眼瞅着就要下雨了,林莫南赶紧收摊,竹叶符虽不像纸符那么怕水,但湿透了再烘干,上面的纹路也会发生变化,竹叶符就失效了。
一溜小跑回到大逍遥派的破山头,雨点早已坠下。两狐一虎在雨中欢快地蹦达,浑不惧雨水寒凉,有充足的固本培元和食金丸的供养,尽管这几年还是过的半饥不饱的日子,但三个小家伙的身量,都翻了一倍,两只狐崽儿总算赶上溪中鱼那么大了,小虎仔也长成了大猫状,虽然都还是毛茸茸的幼崽状,不过灵兽生长期本来就缓慢,长个几百年才成年的多的是。
葛笑笑已经避入了屋中,不知在折腾什么,只能听到屋里乒乒乓乓的响。葛无缺却立在雨中,手中握一柄竹子削成的短剑,迎着雨水一剑一剑地横削着,才十二、三岁的年纪,稚气的面庞上已有了成年人也少有的坚毅之色。
林莫南从这小家伙身边一溜而过,也没有引得他分神,仍是专注地横削着雨水。
☆、一入逍遥仙子也尴尬
好孩子。
林莫南很欣慰,葛无缺的资质跟葛金比起来,还是有所不如,但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因幼时遭人劫杀的缘故,性子相当坚毅,心志更专,是个走极情道的好苗子。不过林莫南在极情道上吃足了苦头,而且大逍遥派的弟子,当然还是走逍遥道更合适,所以他一直试图让葛无缺明悟逍遥道,可惜这逍遥道很讲究机缘,不是说明悟就能明悟的,否则,也不会自逍遥散人之后,再也没人能明悟逍遥道,反而还把它当成了谣言,连林莫南自己都说不清他是怎么明悟的,又如何能教人,也只得暂且作罢,反正葛无缺现在还只是炼气修为,没到必须明道途定道心的时候,等这小子心志成熟以后,再让他自己选择吧。
倒是葛笑笑已经定了道心,明确了自己要走的道,许是女孩子比较早熟的缘故,而且这女孩儿悟性也高,她因自己修炼的功法是水月观想诀,自行明悟了镜花道。
镜花水月,梦幻泡影,看似有,实则无,一切皆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也说不清。这也是三千成仙道之一,只是相比无为道、极情道和忘情道,镜花道在层次上要下乘不少,镜花繁华,易使人沉沦,一个不小心,就会坠入魔道。
所以在水月观想诀之外,林莫南又专为她摸索创出了一套清平乐,那是一套曲诀,他让葛笑笑每天都拿着竹叶吹上一曲,以使她神智清明,不被镜花所迷。
进了屋,才发现葛笑笑原来是在削一根竹管,将之做成竹笛。
“怎么想起做这个?”
葛笑笑一抬头,见是他回来了,连忙放下竹管,取出一套干净黑衣,道:“师叔,你先换了衣服。”
“乖。”
林莫南在她头上揉了揉,拿着衣服转身进了隔壁草屋去换。三间草屋相连,隔着墙说话也听得见,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就听到墙那边,葛笑笑兴奋的声音。
“师叔,我前几日在坊市里听到有人吹笛子,可好听了,我就向她请教了制笛的法子,等我调好音,我吹给你和无缺听。”
“五音惑耳,我授你曲诀,是让你明心清智,你莫要适得其反。”林莫南告诫道。
“知道啦……”葛笑笑拖长音,似撒娇,“我才没那么笨呢,不会让五音迷了心去,不过那位姐姐吹的笛子真的好听,她还说我有曲道天赋,问我要不要加入仙音宫呢,我说我已经有了师门,她好可惜的样子,师叔,仙音宫很有名吗?”
林莫南愣了一下,倒是放下心,笑道:“仙音宫是仙盟唯一以曲入道的宗门,门中弟子个个精通曲赋,不过这个宗门历来成仙者极少,以曲入道,终是凡音,不悟天籁,难窥至道,终归是落了下乘,智者所不为也,但仙音宫弟子大多知情识趣,而且曲道也别有可取之处,助人修炼,平定心猿之效,在整个仙盟内都是首屈一指的,所以很多宗派修士眼中,仙音宫弟子是极好的道侣人选,你若入了仙音宫,将来不愁嫁了。”
话到最后,已经有几分调侃之意。
葛笑笑果然跺足,竟然一头撞进了林莫南换衣服的草屋,双手叉腰气哄哄道:“师叔,我天生丽质,多才多艺,资质好,悟性高,就算不入仙音宫,将来也不愁嫁。”
林莫南系上腰带,无可奈何地转身,道:“就冲你这不知羞的性子,谁肯娶你,我砸锅卖铁也凑一份谢礼给他。”
“师叔,你等着看好了。”葛笑笑嘟着嘴,趾高气扬转身继续制她的竹笛去。
叔侄两个平时斗斗嘴,权当消遣,自然谁也不会当真,岂料次日天色放晴,林莫南完成了两个时辰的修炼,然后准备再去樊城坊市摆半日摊,刚走出山头,迎面就撞上一位混元修为的女修,容貌清丽逼人,绿裙白绸,腰插一根紫竹笛,手牵一匹毛发雪白的踏云灵马,更显得气质清灵。
仙音宫弟子?不会就是葛笑笑遇上的那个吧。林莫南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就听那名女修问道:“道友请留步,请问此处可是大逍遥派?”
难道葛笑笑真是天生丽质,生来就有招蜂引蝶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