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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夏天,陈楚生拿下了快男总决赛的全国总冠军。
网上一片喧闹,薄衿初坐在老式电脑前逛贴吧,头顶的风扇呼呼作响。
薄母出去搓麻将了,交代薄衿初饭菜热在锅里,等会儿她爸回来可以直接吃。
一直到下午一点,薄远才回来,薄衿初听见摩托车熄火的声音,从窗户探头出去喊:“爸,你今天好晚。”
薄远:“工地上还有点活没干完。”
男人一进门,薄衿初就感受到一股热浪混着水泥味扑面袭来。
“爸,饭菜在锅里,我去帮你盛。”
薄远摆摆手,从工作服里掏出十块递给她,“我自己来,你去街头买个西瓜。”
“行。”
“记得挑个冰一点的。”
“好。”
薄衿初踩着自行车出去了,十分钟的路程,快被晒爆炸了,刺眼的光,照的人晕乎乎的。
水果摊边,少女无力的声音响起,“老板,来一个冰镇西瓜。”
“冰的没了。”
“啊?这么热的天,您怎么不多冰一些。”
“不是我冰的少,你看我这冰箱就这么点大,最后一个被前面那小伙买走了。”
薄衿初顺着老板的视线望去,纵使少年再高,影子也被当空烈日压缩成一小团。
男生没走远,她能清晰的看见,他手上提着的白色塑料袋在滴水。
老板一边往冰柜里放西瓜,一边问道:“小姑娘,不冰的你还要吗?”
她的视线粘在远去的少年身上,“不要了。”
她非冰西瓜不可。
一个小小的水果摊,将一大片居民区隔成两瓣,一个前街,一个后街,表面只差一个字,实际横亘着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前街是小区房,好几个小区连在一起,这几年房价一直飙升,谁都想在里面有一套房。
那里面住的不是做生意的有钱人,就是国家公务人员。平日里经过,只有小轿车来去的声音。
水果摊的后面是后街,一个坐落在城市中,却和城市氛围沾不上一点边的市井之地。
早晨傍晚会听见各种吆喝声,大街小巷不乏乱丢垃圾的人,街坊邻居不仅认识,还能知道你家上个月用了多少度电。
少年往前街走去。
薄矜初蹬着自行车追上去,猛地一个右转加前刹,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难听的吱声,轮子在脏灰的水泥地上留下一道黑印,车堪堪停在男生面前。
少年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身子微向后退了一步,绕过女生的车头继续向前,当作无事发生。
“喂!”
薄矜初喊了一声,少年脚步未止。
“梁远朝!”
薄矜初认得他,南城十三中长得最合她心意的男生,还是个学霸。
“有事?”燥热弥漫的夏季,少年的声音像极了深山里的清泉,在薄矜初的心尖汩汩流淌。
热风扬起少女的碎发,一个对视扰乱了她的心思。
“我想去你家吹空调。”
“......”
前街的小区大部分都安了空调,后街人还在呼啦呼啦吹电扇。
梁远朝:“我们认识?”
薄衿初很热,感觉全身毛孔在冒火,纯白短袖的少年没却冒一点汗。
还没等薄衿初回答,梁远朝拎着西瓜掉头回家。
薄衿初踢下自行车的立脚追上去,热汗黏腻的手碰上少年紧实的小手臂。
冰凉感像一道电流瞬时钻入薄衿初体内,传遍她全身。
他身上好凉。
梁远朝侧过头,看见女生的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神色急转而下,声音比手臂还冷,“放开。”
那时候的梁远朝差不多一米八,而薄衿初只有一米六。
女生仰头说:“梁远朝,我要去你家吹空调。”
梁远朝一个用力,把女生推到墙边,手臂撑在她头两侧,少年的脸在薄衿初眼前愈渐放大。
视线相撞,墨色的瞳孔散着寒气。
薄衿初心脏一紧,身后是粗糙的墙壁,凹凸不平的水泥粒像万只小虫,抓挠她的脊梁骨。
沉默片刻,梁远朝发出警告:“识相的话,滚远点。”
啧。
不懂得怜香惜玉就算了,还那么不解风情。
薄衿初也不是什么善茬,截过少年另一只手的西瓜,放进车篮,逃命似的踩着自行车跑了,脚速赶不上脚踏板的转速,她其实是害怕的,害怕梁远朝追上来把她撂在地上打。
梁远朝看着女孩子落荒而逃的背影,掀了掀眼皮,还以为她有多大胆。
夏天最多的就是蚊子,薄衿初坐在院子里一个劲的喷花露水,气味重的熏鼻,可是家里没空调,睡在屋里根本受不了。
直到太阳落山,夜幕暗沉,她才搬了椅子回屋。
软到凹陷的席梦思上,少女修长白皙的腿随性的翘着,屋外万家灯火,热闹得很。薄衿初不是个安静的人,却不喜热闹,她从小就在幻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住进前街的小区里,每天被轿车接送。
薄远是个包工头,不是不会赚钱,就是爱赌,每次赚来的钱都在牌桌上送出去了,她妈也是,麻将成瘾,一上班就头晕,一上麻将桌就浑身舒坦。
两人虽然不着家,但对孩子又挺好,总是给她穿的比街坊邻居家小孩好,给她吃大鱼大肉,甚至在年初给她买了台电脑,那会儿薄衿初家是后街第一个安电脑的。
薄衿初一抱怨,她妈就会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吃的比他们好,穿的比他们好,要什么有什么,还成天叽叽歪歪。”
她确实比周围的小孩过的舒坦,零花钱也比他们多,过的比他们自由。
但这些根本就不是父母赚的,全是别人那借的。
薄衿初三岁那年,薄远去了一次赌场,借了十万现金一夜输光,从此薄家过上了负债的生活。
赌博就是一场深渊乱斗,里面都是一群不怕死的豺狼野兽,企图靠歪门邪道发家致富。
从薄衿初懂事开始,薄远和舒心就教导她,天下永远没有免费的午餐,要知晓劳有所得。只是作为孩子第一任老师的他们并没有以身作则。
深夜十二点,薄衿初刚有睡意,被争吵声扰醒。
“你要我说几回,别去打牌,别去打!每次一定要输完了才肯回家,趴在赌桌上,拉都拉不动。”
男人指着女人叱骂:“你这女人就是这样,我赢钱的时候刚刚好,输了就这幅样子,赌博本来就有输有赢,哪可能每回都赢钱。”
舒心也火了,“不赌会死是不是?”
“我真是想不通了,早上六点去工地,晚上五点才回来,要我说回家倒头就睡了,还会有心思出去打牌?”
“太阳底下晒回来的钱,就是喜欢拿去白送给别人是不是?”
薄远嘭一捶桌子,“说够了没!别说的好像你从来不赌一样,你又比我好多少。”
舒心冷不防说了句:“轻点,别把女儿吵醒了。”
薄衿初这十几年里,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她合上方才小心翼翼打开的房门,顶着三十度的天,把头蒙进被子里,死死的将一墙之外的声音隔绝。
第二天一早,她迟到了。
梁远朝是南城十三中的学生会会长,今天正好是他当值。
路上,薄衿初一边抬手看表,一边狂踩自行车,今天是周一,她绝对不能迟到。
可惜天不遂人愿,八点零五的时候,学校大门才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谁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刚下车就发现围墙角那有几个男生准备翻墙进去。
见几个男生麻溜的翻进去,她也动了心思。
索性围墙不高,她借着自行车的后座,稍一使力,就爬上去了。
正准备跳下去,眼前闪过一抹翠绿色,接着是“嘶嘶嘶——”的声音。
薄衿初手脚冰凉,前面的棕色树干上攀附着一条蛇,约莫一米长。
蛇身缠着枝干,蛇头直对准薄衿初,一圈一圈的晃,薄衿初咽了咽口水,心悬到嗓子眼。
“你是准备今天坐在围墙上上课吗?”梁远朝双手插兜,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薄衿初管不了那么多,蛇头一点一点向她靠近,她上半身一直往后仰,“救我。”
她不敢说太大声,生怕惊扰了前面这条大爷。
“梁远朝救我,有蛇。”她手抖的撑不住墙头。
周围没有工具,跑去叫人也来不及。
突然耳边扬起一阵风,男生已经翻过围墙跳出去了。
“卧槽!梁远朝有蛇!你他妈不救我自己跑了,我做鬼都...”
“啊——”
“救命——”
她失去重心,被人从墙外扯了下去,摔进一个凉意缠绕的怀抱,被压的人身子一僵。
薄衿初心有余悸,赶紧回头,那蛇还挂在先前的树上,朝着她吐舌,冷不丁浑身一抖。
“不打算起来吗?”
男生表情不好。
“......”
薄衿初迅速起身,梁远朝迈着大步走了。
一想起刚才的画面,毛骨悚然,心里拔凉拔凉的,她最怕的动物就是蛇,麻溜的拖上车跑了。
她这辈子最怂的时候,就是遇到蛇。
高三九班,梁远朝到班的时候早读已经结束了,同桌顺嘴问了句,“你今天怎么回来的那么晚?”
“嗯。”
“有事?”
“没。”
“你手怎么了?”
“彭周,你是小媳妇吗?”
“......”
梁远朝抄起桌上刚买的冰水,一口闷。
“你手没事吧。”
先前光顾着救薄衿初,忘了她的自行车停在旁边,人倒下去的时候自行车也被撞倒了,梁远朝的手臂正好蹭到脚踏板。
薄衿初的自行车有些年头,脚踏板快被她踩烂了,塑料破开的地方正好划伤了他的手臂,留下一道五六厘米长的血痕。
“没事。”
“你不会跟人打架去了吧。”
“没有。”梁远朝就算要干架,也不用亲自动手。只是时运不济,碰到一个神经病而已。
忽然有个胖男生喊:“哟哟哟,你们知道今天迟到罚跑的人有谁吗?”
“谁?”
“高二那个长的贼妖艳的妹子。”
“薄衿初?”
“对对对,就是她。嘿嘿,咱要不要过去看看她们罚跑?”
胖男生被同伴猛地一拍后脑勺,“你他妈还想老牛吃嫩草呢?醒醒。”
“去你的,有漂亮妹子你不心动?说不定是个大波妹呢,嘿嘿,要是天天都有漂亮小学妹迟到,我以后赖也要赖在校门外等上几分钟。”
“傻逼。”
周围的男生,只有梁远朝没参与话题。
胖男生凑过去问他:“梁远朝,你认识高二的薄衿初吗?”
“不认识。”
胖男生的肥手撑在梁远朝的桌前,“那女生长得可好看了,就是听说脾气不好,难处。”
“诶,有兴趣吗?”胖男生在问梁远朝。
“没兴趣。”
“你没兴趣不打紧,要不,你去帮哥几个要个手机号?”
梁远朝抬眸,神色晦暗不明,轻飘飘的两个字吐在胖男生脸上,“滚开。”
那年上学,还是划区念的,家在哪片,就在哪片上学,所以十三中里,有学霸,也有混混,胖男生就是其中一个,油腻不正的烂小子。
“呸,我操,给老子等着。”胖男人朝着梁远朝的背影恶心的啐了口痰,还把他桌上的水瓶扫到地上。
一个是不好惹的学霸,一个是无厘头的混混。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