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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灿闻言脸色一僵,没反驳就气冲冲跑走,自己找厕所去了。

那边厕所周围是成片的果园和田地,路上黑影幢幢,寂静得能听见虫鸣和一旁水池里的水滴声,池灿提心吊胆撒完尿,想起李景恪的话心中略有羞涩和不忿。

他洗了手往回走,听见里头人语笑声连连,紧接着院子外也传来轮胎碾过地面石子粒的声音。

池灿越过灌木丛看见一辆车型流畅漂亮的银灰色轿车不紧不慢驶进院门里的停车坪,有人从车上下来。

那就是程言宁了。

池灿隔着一段距离走在后面,看不清程言宁的正脸,直到程言宁走到藤架下跟他们赔罪,然后径直走向李景恪的座位边坐下——他坐了池灿刚刚的位置。程言宁是亮眼的,他对李景恪笑了笑,在一片起哄声中握住李景恪的手臂,李景恪没有动作。

程言宁又凑近过去对李景恪说了什么,抬手似乎碰了一下李景恪的额角,嘴唇离李景恪的脸侧是那么近。

他跟李景恪的关系非比寻常,这个认知让池灿骤然胸口发闷。

池灿抬腿走了过去,暴露在光线下然后站停在不远处,因为不知道自己该坐哪里去。李景恪抬眼看见了他,停顿片刻,招手对他说过来。

“这就是你那个弟弟?”

程言宁的一只手仍然握着李景恪的左手胳膊,池灿站在原地,把一切看得很清楚。

第23章 我没有怪癖

池灿站着不动的时间里,李景恪一直在看着他,带着些许了然于心的宽容和玩味。

在与池灿相处近半年之后,在日复一日避免不了的麻烦里,李景恪的耐心似乎变多了一点。又或许为不打扰众人兴致,因此容忍弟弟因为座位被占而生出的小性子并不是件难事。

这期间有人注意到了池灿,罗杰拉开旁边一张空缺的座位朝他招手。

不过在李景恪让人帮忙换了个座位后,池灿最终走过去坐在了李景恪左边的位置。

程言宁一来,桌上的菜陆陆续续很快就上齐了。

池灿用余光往他原本的座位那边瞟了瞟——程言宁搬动过椅子,和李景恪坐得是那么近。

他捏着筷子也把椅子搬了两下,整顿饭只伸手夹摆到面前的菜塞进嘴里,金灿灿油汪汪的煎土豆大饼和砂锅里的黄焖鸡香气扑鼻,可他品尝不太出格外的美味了。

饭后李景恪直接被他们叫去包间麻将室打牌,池灿坐立难安,没有着落地站起身想跟过去,手上重新拿着刚刚李景恪递给他的棒球帽。

一旁苦口婆心替大伙攒好局的罗杰叼着烟走出来,看见池灿要进去连忙把人拦住,又拉了张椅子一坐:“小小年纪看什么打牌,就在外面玩!等李景恪打牌赚了钱回来,让他带你回去吃宵夜。”

“我为什么不能进去?”池灿迫于形势没法离开,仍然问道,“我哥没说不行。”

“能不能懂点儿事小屁孩,”罗杰喷了口烟,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别去打扰你哥哥的好事,要不是有你,指不定他俩早成了。”

“什么好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罗杰打算让他见识见识人性险恶,笑嘻嘻问。

池灿看着包间外那扇倒映着夜色的玻璃窗,心里挣扎一番,开口道:“罗杰哥,”他看起来颇为无辜,“你也不想我闯进去坏我哥好事吧。”

“啧,威胁我?你哥到底教没教你点好的,”罗杰敲着烟灰,“想必该知道的也知道咯,刚刚坐你哥旁边的人看没看见?那是你……怎么说,现在还算你哥前任,但看那暧昧劲儿,估计很快就复合了。”

“他们都是男的。”

“那又怎么了?”

罗杰轻佻地说:“原来还不知道啊,所以池灿小弟弟,那你喜欢女孩子还是男孩子呢?”

池灿不知怎的脱口而出问道:“我哥喜欢他什么?”

“那得去问你哥,”罗杰逗他似的,“到时候李景恪有了别人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紫罗兰藤下光影浓重,蚊虫飞舞,池灿呆了一会儿往小腿上啪地拍了一下,抓着棒球帽捏得扁扁的,然后失魂落魄般往路边走了过去,面朝黑漆漆的果树林子,和那头笼子里锁着的大狼狗遥遥相望。

池灿在路边呆滞地喂了不知多久的蚊子,再走进麻将室时已经没人再拦他。

包间里麻将机正在运作,噼里啪啦一通响,空气里烟雾缭绕令池灿更觉得胸口闷得慌,他一直走到李景恪座位旁李景恪才偏头看他。

“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池灿脸上都被蚊子咬了个包,说起来话来仿佛在此地倍受摧残,声音很低。

“你还回去吗?”他问道。

李景恪拍了下他后背,扔掉手里的烟头,一旁坐着的程言宁倒是先笑了笑说:“是挺无聊的,晚上这外面也没得玩,我开车先送他回去吧。”

池灿只是看着李景恪,煎熬异常。

“输完这场你哥哥变成穷光蛋,再也养不起你了,”牌桌上有人跟着玩笑道,“要不跟我走吧!”

李景恪只是捏着颗麻将子转了转,没说话,池灿再也忍不了了,回敬问那人道:“你很有钱么?有多少?”

屋子里大家都笑起来,那人一时间被哽住了:“恪哥,他平常也这么盘问你啊。”

李景恪拿牌扔出去,笑着说:“问你两句探探家底就受不了,让别人怎么跟你走。”

池灿吸入着屋子里浑浊的空气,喉咙发紧,庆幸借此逃过了程言宁要先把他送走的提议,他要是走了,李景恪就会留在这里和别人一起过夜、然后一起睡觉,他们会旧情复燃吗?两个男人要怎么牵手拥抱接吻?

只是试图想象一下,池灿就发现这困难重重,和别人做那些事情的李景恪根本不能存在哪怕一秒,他会觉得自己的哥哥突然成了一个陌生人,一个令他感到抗拒的陌生人。

他头昏脑胀地看李景恪打完了这局牌,没看出这算什么娱乐项目,李景恪的表情都没有带他骑车的时候舒展。

不过最后其他三个人都掏钱递给了李景恪,麻将机再一次循环转动起来,紧接着又要进去无聊的下一局。

然而这时李景恪却突然站起了身,池灿还没反应过来,李景恪按着他的肩膀往后拉了两步,边点了点收回来的钞票边说:“走了。”

“操!太黑心了吧恪哥,赢完钱就真的走了,也不给个机会翻盘!”

刚刚还吹嘘牌技的人哀嚎起来。

李景恪本就只答应了打一会儿,刚刚那是最后一局。

“都说了不跟你们打,每次说我胜之不武,那能怎么办?”李景恪捏了捏池灿的肩膀,说,“愿赌服输朋友们。”

他们出了包间,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池灿站在院门口回头看去,程言宁从里面跟出来把李景恪叫住了。他看着李景恪走过去,越走离他越远,那头地上投映着两道逐渐重叠在一起影子。

“真的就走么?”程言宁说,“好不容易才开心聚一次,要是担心你弟弟,我说了我可以先送他回去。”

李景恪看着他停顿两秒,慢条斯理地说:“没什么心情聚,下次吧。”

比起两年前,程言宁带着后悔的心情自认自己改变了很多,对李景恪“下次吧”的推辞选择视若无睹,而是问道:“你额头上的伤是怎么了,我今天去家具厂,他们说你不在那干了?”

他絮絮叨叨起来:“不过不在了也好,早就想让你辞了这破工作,去我那里——”

李景恪打断了他,提醒道:“你知道这不可能,还有,我们早就分手了。”

“可你在我之后再也没跟别人在一起过。”程言宁压低了声音喊道。

李景恪神情平淡,朝远处等着的池灿望过去,又看回来说:“谁说跟别人就非得在一起?”

“非要这么无情吗李景恪,”程言宁见他要走,抬手便握住李景恪的手臂急切说道,“我问过罗杰了,你别骗我,自从我回来你不也没有。”

地上的影子终究充满着欺骗,夜色里李景恪的身影只和山脉轮廓融为一体,池灿的目光无法挪开,他看见他们分别的时候程言宁抬起头想去亲李景恪,李景恪偏头躲开,侧脸宛如一尊雕塑。

可这令人绝望地补上了池灿困难重重的想象,没有躲开的另外一种模样轻而易举地重现,曾经频繁地发生,它们像黑色的潮水反复拍打着池灿。如果池灿是只还算干净的玻璃杯,现在那双在雨中抱过他的粗糙温热的手就扼在了杯沿,摩擦出酸涩的感觉,留下了从未有过的手印和痕迹。

池灿一时间想不明白这种感觉,他想起池文鹏的那些话,池文鹏的声音尖酸刻薄带着幸灾乐祸,即便池灿从来告诉自己不要理会,它们还是会往耳朵里钻,钻到脑海深处不断闪现。

李景恪直接借了罗杰的摩托车载着池灿回去,一路上冷风萧瑟,吹得池灿手脚冰凉。

他们回了家,池灿放下拿了快大半天的棒球帽,在桌前坐了一会儿,干脆埋头趴进臂弯里闭上了眼。

李景恪停好车才走进来,反锁门时寂静的屋子里响起轻微而清晰的咔哒声。

把钥匙丢在了杂物柜上,李景恪抬眼就被池灿身后窗户上贴着的奖状夺去了视线,他走过去喝水,拿着水杯放回桌上,离趴在桌上的池灿很近。

他看着池灿露出的半只耳朵,伸手过去揉了揉池灿蓬松翘起的黑发,手指碰到池灿有些冰凉的颈侧皮肤,开口说道:“回床上去睡。”

“我数三下。”李景恪又说。

他没打算数,池灿也没再给李景恪数三下的机会。

池灿很快就抬起头,脸上并没有睡意,可看起来很累,他不看李景恪,眼睛微微垂着,一副假装睡觉被抓包之后的黏糊糊的沮丧模样。

但李景恪也知道不是,他问道:“怎么了?吃饭吃了一肚子气回来啊。”

池灿眼睛盯着水杯上浮动的闪光,没一会儿又移动到旁边小筐里,他那只刻着“灿”字的u盘就躺在那里,乍一看字写得七零八落,有些幼稚和难看。

见他不说话,李景恪顺着脸侧摸到池灿下巴,让他抬起头看向自己,一只手撑着桌面也稍稍俯身,说:“你在跟我生气,是么。”

“哥,”池灿声音很轻,有些哑地开了口,“你看过我给你的演讲视频了吗?”

他突然地问道,学着握住了李景恪的手,让李景恪更紧地捏着他,他感觉他的皮肤上真的留下了李景恪的手印和痕迹。就像他写字留标记一样证明着什么。

李景恪愣了一瞬,说:“等会就看。”

池灿仰头看向李景恪,李景恪低着头,他站起身时李景恪松开了手,自然也让开,打算先去换衣服。他身上有很重的烟草味,比李景恪自己一个人抽烟时浓得多,大概不太好闻。

“我看见你跟程言宁在一起了,”池灿见李景恪一下离他显得突兀的远,终于说,“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李景恪解皮带的手停下来,顿时眯起眼凝视着池灿,低声轻笑:“是不是又怎么样,我不是你唯一的哥哥了么。”

池灿忽然怔着心悸了悸,脸颊莫名发烫,喃喃说:“可我没有怪癖。”

他矛盾地贴近了李景恪,因为没有怪癖,所以靠近的时候希望李景恪不用躲开他。

李景恪任由他抱着,像是这一天之后的某种补偿。

池灿这么想着竟然偏过头,把自己的嘴唇凑上去贴在了李景恪的喉结和颈侧,心中偷偷颤抖。

第24章 同性恋

李景恪把池灿从身上拉开的时候,脖子上那点冰凉柔软又带着氤氲鼻息的感觉也跟着远离,转瞬即逝了。

他垂眼看下去,池灿脸颊边上那个凸起的蚊子包仍然没消,微微发红,莫名显得突兀又好笑。

也许因为是池灿,刚刚做出这样的举动并不应该让人觉得奇怪,对于池灿而言,想要从李景恪这里获得从前一直都有的注视、夸奖和拥抱,都是合情合理的。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很好地表达情感,但池灿无疑大胆又热情,和他身上的外套一样明晃晃,灯泡照着也映上了金色的光,像包了层彩纸的糖果。

池灿仍然靠得很近,李景恪按了按他的脸,没怎么当回事。

哪怕池灿把今晚在他哥哥身上的所见所闻称之为怪癖。李景恪只是微微挑眉,捏着池灿的手臂放回他身体两侧,彻底抽身开来打算径直往厕所去。

然而见到池灿睫毛扑扇两下一脸更加失落茫然的样子,他松开池灿,停顿片刻,忽然改变了主意,将皮带搭扣草草系回去然后拉开椅子坐下,开口说道:“什么意思?”

池灿一被问就回过了神来,面对李景恪要跟他来真的说道说道了,又只想逃避。

他说不过李景恪,也可能是吃人嘴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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